楚亦凡不想干涉沈家的政治立场,因此对沈夫人的话并没附和,她想的还有另一件事。沈夫人叨唠完了,这才想起自己抱怨了半天楚家的不是,可眼前这个媳妇也是正正经经的楚家人。骂楚家,跟骂她有什么分别?
一时倒有些讪讪的。
冷眼瞧时,见楚亦凡乖顺而安静,白净的脸上泛着暖玉的光泽,看上去那样的舒心,似乎什么事都不能让她慌乱、无措一样。
不由的又有些感慨,也许青澜果然只有楚亦凡配得上。
其实,长的倾国倾城的女人都是祸水,长的平凡普通的女子才是男人的福份。若是青澜没娶楚亦凡,而是娶的楚亦可,国公府不可能这样平静。
楚亦可是什么性情,沈夫人自认还是了解的。
她心高气傲,得陇望蜀。从前还只当她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大儿子,如今想来,不过也就是那么一点点情份而已。
她不懂得珍惜,只觉得天底下所有最好的东西理所当然的就是她的。否则,她也不会恋慕权势非要巴上皇家了。
她自以为所作所为密不透风,可是从沈夫人角度看来,这点小儿女的心思,她一猜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沈夫人越想越怒,同时也越发惊心。
当年沈青澜和楚亦可彼此年纪小,她行动受限,所认识的男子不多,青澜又那么出众优秀,她一时倾慕也属寻常。
原本沈家也不是非楚家女儿不可,是楚夫人柳氏明里暗里要内定青澜为东床快婿,沈夫人才默认楚亦可与沈青澜接触甚密的。
谁成想,楚家会临门反悔?
女孩儿大了心也就大了,她恋上了旁人……幸亏是在婚亲突然反悔,若是成亲后再红杏出墙,青澜、沈家所受的屈辱更大。
听闻最近楚亦可没少招惹青澜,她的小心思又有什么不能看明白的?太子未必是她的良人,她后悔或许也是有的,并且以她那样的霸道、张狂性子,自己得不到,也不愿意被人拿走,自然是要千方百计的笼络着青澜。
太子听之任之,未必没有要试探青澜的意思。
一个不好,青澜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沈夫人想到这,后背就是一身冷汗,问楚亦凡:“听闻今日太子妃召见你,所为何事?”
楚亦凡待要搪塞:“也没什么事,就是说久已不见,很是想念……”
沈夫人冷笑一声:“你就是太天真太幼稚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姐妹情深?这戏码可实在不适合这两姐妹。
楚亦凡只得正色道:“她一直都是那样,说了几句难听的话,想给媳妇添添堵,我只不理她就完了。”
沈夫人不是不挫败的。她有些悻悻的瞥了楚亦凡一眼,别过头去生闷气。娶个太理智的儿媳妇有一点不好,就是她太有主见了,压根不需要听自己的意见。
楚亦凡却微微笑了一下,重新在床沿坐下,替沈夫人捏着腿,小声道:“媳妇跟大爷之间,还是有些误会,因此免不得被有心人乘人之危,太子妃娘娘提起从前和大爷的旧事旧情……媳妇虽然不当回事,可终究心里不太舒服……”
沈夫人道:“她那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你偏让她干看着……青澜么……”她再度看一眼楚亦凡,不禁叹气道:“那孩子,从小就懂事、明理,很少让大人替他操心,可也正因为此,他与父母倒是都不怎么亲近,我就从没见他叫过苦,叫过累,叫过疼,也从没在我跟前撒过娇,他懂事的让人心疼,偏生想疼他都无处下手。你是他的枕边人,他虽不说,可你也要多体贴些……”
楚亦凡乖巧的连连应承,又把最近一应饮食起居说了一遍。沈夫人满意的点点头,又道:“什么从前旧事、旧情,早晚都会过去,我知道这件事上你最委屈,但好歹你多容让一些,就不要再在青澜跟前提起,将来他会对你好的……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也不是一味不知好歹的人。”
她又絮絮说起沈青澜的喜好,楚亦凡一一记下。
沈夫人累了,摆手道:“你去吧,青澜那里,你就多费点心。”
楚亦凡便轻手轻脚的替她盖好被子。
沈夫人睡眼朦胧之际,又口齿不清的嘱咐着楚亦凡:“你多留点心,别叫他着了那女人的道儿……”
楚亦凡从沈夫人的房里退出去,不由的直捶自己的腰。
泓蓝上前道:“王妃娘娘派人来看奶奶了。”
楚亦凡眉目一动,她正有事要请安王妃帮忙呢。便急匆匆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来的是胡氏身边的贴身常嬷嬷,正由林嬷嬷陪了在小套间说话,见她回来,忙起身问好道:“郡主这一向可好?老奴给郡主请安了。”
楚亦凡忙扶她起来,笑道:“常嬷嬷太客气了,您只管坐着。王兄、王嫂可好?”
常嬷嬷在小杌子上坐了,道:“王爷、王妃都好,只是小世子染了一回风寒,延医问药,折腾了有五六天,娘娘悉心照看,人都瘦了。这刚消停,太妃那里又病了,王爷和王妃又衣不解带的在宫里侍疾,也有两三天没回王府了……”
絮叨了一会,常嬷嬷才说明来意:“娘娘分身乏力,想问郡主能否回府帮着照看一下小世子兄妹几个?”
楚亦凡一怔。
胡氏从来不是挟恩以报的人,也一向最是讲理讲规矩,新嫁娘头一年不宜走动是不成文的规矩,她不会不懂,可是在这个时候她居然要接自己回王府暂住?
楚亦凡盯紧了常嬷嬷,问:“王嫂可还有什么吩咐?”
常嬷嬷看不出有多为难,眼神清澈诚恳,只有对安王夫妻的担忧和牵念:“娘娘只说惦念家中幼子,不然也不会来麻烦郡主……”
楚亦凡点点头,道:“说什么麻烦不麻烦,要是王嫂不嫌,我安置安置,过两天就回去。”
常嬷嬷脸上才露一点喜色,又好生失望的道:“郡主,不是老奴不识趣,可当真是府中世子、公子、公主无人照管,还请郡主收拾收拾,这就跟奴婢回去吧……”
这也太急切了些,一点都不像胡氏的风格,但也更加让楚亦凡心中不安,便安抚常嬷嬷:“我去跟太太回一声,这就跟常嬷嬷走。”
常嬷嬷这才放了心,行了礼退下。
楚亦凡不得安生,叫了泓蓝进来问:“大爷现如今在哪儿?”
泓蓝道:“听松针说大爷进宫了。”
楚亦凡想了想,道:“我今天就跟常嬷嬷回安王府去瞧瞧,你留下,若是府里有什么事,及早派人给我送信儿,太太那里,你也勤去瞧着些……”
泓蓝不解:“奴婢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就算是太妃病了,可也不该安王和娘娘都滞留在宫里不得回府啊?”
宫里的事,谁能说的清?楚亦凡交待:“暂且不去管它,等大爷回来,自然有分晓。太太如今心情不好,府里的事你多上点心。”
嘱咐完了,这才又换了衣服去跟沈夫人告辞。
沈夫人见她去了又来,满心不解,听她这么一说,心里也陡然生起不祥的预感来,但安王妃的理由在情在理,她又与楚亦凡关系亲厚,断然不能害她,回安王府,于楚亦凡来说未必有风险,便道:“你回去瞧瞧也是情理,安心照顾小世子兄妹,府中诸事有我呢,你只管放心。”
楚亦凡想了想,缓缓跪下道:“亦凡也算三生有幸,能够嫁进沈家,管太太叫一声娘。若是京中生变,还请太太做个取舍,能舍,便舍了吧。”
沈夫人心一沉,道:“你,你说什么?”
楚亦凡垂眸道:“亦凡从小没有亲娘,既叫太太一声娘,便是拿太太当成娘亲对待,但若天不假人,此生无缘,也是亦凡命薄福浅。但一天是沈家媳,就一天都是沈家人,凡事愿意以沈家为重……”这已经是最重的毒誓了,若是安王以她为要挟,她宁可与沈家义绝,也不愿意牵连沈家。
沈夫人双手发颤,试了几次也没能够到楚亦凡,好半天才道:“怎么也不至于就到了这个地步……”
可她心底明镜似的,安王和太子一旦剑拔弩张,青澜的态度占很大比重,利诱不成,便用亲人相要挟,这事不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到那时,楚亦凡做为沈青澜的妻子,地位就绝对重要。沈青澜该如何取舍?
楚亦凡倒很平静,又道:“前些时日,大爷便和亦凡提过,想送母亲去江南,如今天寒地冻,京城太冷,亦凡也觉得母亲是时候该动身了。若是亦凡不能及时相送,就让泓蓝这丫头代替媳妇在娘身前服侍吧。”
沈夫人张了张嘴,到底没能说“我不去”这样赌气的话。她留下来,也只是拖沈青澜的后腿。对沈青澜来说,楚亦凡固然重要,可她自己就更重要,若果然安王或是太子将她拿了做人质,岂不更是叫沈青澜为难?
她点了点头,只说了一个“好”,竟泪流满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