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亦凡忽然之间说不出来的厌烦。人心总是这样莫测,算计来算计去,大概把最朴素最纯朴的东西早就都丢光了,以至于她自己都怀疑究竟自己要追求什么,落在别人眼里,是不是一个最不识时务的大傻瓜。更甚,她自己一味的只想躲避,最好离这世间越远越好,离这些人越远越好,那样就清净了再没是非。
可是偏生又逃不开。像现在,沈青澜回来了,那她呢?还是要和这样一个离心离德的男人虚与委蛇,为她下半生苦苦奋斗着,她不知道值不值,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以一种什么心态和心境来面对沈青澜。
沈青澜见楚亦凡眉宇之间多了一层不耐之色,神态间也满是疲惫,便道:“你歇着吧。”
楚亦凡应了一声,却只是拥着被子,睁着眼睛呆呆的出神。她觉得所有的事和心思在心里藏着是很难受,很憋屈的一件事,可她说不出来。那会让她觉得自己是个歇斯底理的疯子。
人谁都没错,人谁都有自己的理由,那么到底谁错了?为什么受到重创的都是无辜?
沈青澜永远这样温和儒雅,他的心思更是深藏不露,看着她的时候也永远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仿佛很愿意也是天生就是容忍她的无理取闹的。
发生这么多事,他竟然就是不问。他不问京城里关于她的流言是真是假,也不问她对他下落不明是个什么看法和态度,更不问她是怎么度过那段艰难时期的。
他们真是夫妻吗?说好听的是他大度,是他信任她,可说的刻薄点,他这样沉默无比的恶毒,因为他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
楚亦凡从膝盖上抬起头,正迎上沈青澜一双深沉的打量自己的眸子。那里面波光潋滟,却又深沉如海,看不出一点明朗的意思来。
楚亦凡懒的费心思猜,只毫无顾忌的说着自己的想法:“我想离开京城,去南边走走。”
沈青澜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温声道:“等天亮了再做打算。”
楚亦凡厌烦的道:“你有你的事忙,我也没打算让你陪同,不过是出去散散心,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沈青澜还是极尽耐心的温声道:“且等明日再做打算。”
明日,明日,明他个头啊。
楚亦凡明白沈青澜的意思,胡氏只怕不会好了,所以她根本走不了,于公于私,都要去见皇后一面。
所以她能不能走,根本不是她一个人的事。
楚亦凡其实更想吼一句:谁敢拦着我!
李昂初初登基,心愿达成,自然不会再揪着她这个小虾米算帐。况且沈青澜也已经回来,她还是他的妻,是沈家的大奶奶,就凭这,她已经有了足够大的屏障和自由。
李昂再怎么着也不会做强抢臣妻这等无赖混帐事来,再者,楚亦凡强烈怀疑那些流言是李昂故意散播出去的,不是想逼她怎么样,而是用来驱使楚亦可的。
但的确是有人敢的,而且不只一个。眼下沈青澜就是。楚亦可,沈青澜,这对楚亦凡来说就是带着魔咒的命题,她解也无从解,忘又无从忘,好生烦恼。
想到这,楚亦凡忽然想起一个人来,直接问沈青澜:“潜王呢?”他早晚都得死,李昂不会放过他的,谁让他起兵谋反,并且害了胡皇后呢?
沈青澜顿了下道:“死了。”
楚亦凡没有一点惊讶,反倒露出一抹了然的神情,不由自主的嘲弄道:“死的好,死的好,这一下可就死无对证了。”楚亦可和楚鸿程真是找了一头好肥的替罪羊。
她压根不问李扬是怎么死的,明显是给楚亦可定了刑。沈青澜脸色就不太好看:“此事尚无定论,别乱说话。”
李扬毕竟是王爷,再不好,也是当今皇帝的亲兄弟,不能由着旁人、臣下评判。好与不好,只能由李昂说了算。
虽说楚亦凡与李昂夫妻情份不同寻常,但今非昔比,她或许还是从前的楚亦凡,但李昂绝对不是从前平易近人、礼贤下士、好相与好说话的李昂。
沈青澜意在婉转的提醒楚亦凡一个最简单的道理:伴君如伴虎,哪能不谨言慎行?
可楚亦凡却懒的理他。她就知道,一涉及到楚亦可,他们两个人都会变成刺猬。为了避免自己被气死同时也气死他,还是互相不搭理的好。楚亦凡裹紧了被子,翻身向里,嘟囔道:“你别管我,我自己歇会儿。”
沈青澜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却只是替她掖了掖被子,并不吭一声。
他失踪多日,生死被外人传的风风雨雨,也不见她有一分担心。夫妻分别数月,再见相遇,也不见她有半分惊喜,倒是满嘴里问的都是不相干的旁人。
是不是在她心里,他是个连旁人一星半点都抵不上的陌生人?
沈青澜甚至想,是不是她其实是盼着他一直没有消息的?那样她就可以甩脱这原本就恼人的身份,可以无所顾忌的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陈骁英都跟他说了,是在去往南边的路上遇到的楚亦凡,除了湖青,就只有一个赶车的半大小子,如果不是皇后出事,只怕她就此远走高飞,再不回来了吧。
这个狠心冷情的女人!
楚亦凡睡的太多,这会儿哪有睡意,就算浑身松懈下来,可有沈青澜在侧,虽无声息,却也能听见他微微的长吁短叹,不由的烦躁莫名。
他眼巴巴的守在这做什么?连夜疾驰奋战,就是铁打的人也该累了,累了就自去歇息,守着她做什么?
待要不理,可他稍微一动,铠甲就哗啦哗啦的发出声音,再加上这营帐里本来就冷,火盆里的炭火也早就成了冰冷的灰烬,即使拢着棉被,楚亦凡也直冻的上下牙关直打架。
她猛的坐起身,掀开了被子。
沈青澜一直端然坐着,沉静的脸庞上没有一点多余的神情,见她起身,平静的问道:“怎么了?”
楚亦凡别开脸,道:“太冷了,我睡不着。”她其实想说的不是这个,可又觉得自己若真的说了他在这她便睡不着,便是无理取闹,但要是改成委婉的口气请他自去休息,又怕他会自作多情的以为她是在关心他。
他不走必然是不累,要她多管闲事做什么?
她没想好,所以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原本在一起的时间就不长,被离别一冲,两人的关系就更显得尴尬了。
沈青澜微微一笑,四下望望,道:“是我疏忽了,我去叫人多端几盆炭火来,要不要再加两床棉被?”
“不用了。”楚亦凡抓抓头发,烦恼的道:“我总是闻着有一股血腥味。”
沈青澜的神色僵了一下,下意识的抬起手臂嗅了嗅,道:“大概是我身上的。”可他并没有要换衣服和出去的意思。
楚亦凡只得别别扭扭的道:“你,你受伤了?”
沈青澜不在意的道:“小小的皮外伤罢了。”
还真有伤?!楚亦凡当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有伤为什么不吭声?自己都不知道心疼自己,又闷葫芦似的不吭声,是等着谁来心疼呢?
她趁势坐起来道:“我瞧瞧,你可瞧过大夫了没有?包扎好了没?上过药了吗?”
沈青澜没动,听凭楚亦凡探手抚上他的肩和胸,心里倒是觉得畅快了些,满不在乎的道:“真的只是皮外伤,不用上药。”
伤在肩上,微微一动,就觉得疼入骨髓。可有她这么一问,倒觉得这疼值得了。
可这小妮子也太凉薄了些,明明是关切、焦虑、担心之意,可说出来的话总是这么硬梆梆的,脸上也没有寻常妻子该有的那种神情。难道她不该眼泪汪汪,又是后怕又是焦虑的瞅着自己吗?
可楚亦凡总是那么冷静而自制,每一句话都问到了点子上,压根没有一点无措而又无助的模样。
楚亦凡讪讪的缩回了手。
她的神色蓦的变冷。她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人家根本就是“小小的皮外伤”,“不用上药”,她在这皇帝不急太监急个什么劲?
这不撑的吗?
如果换了楚亦可,说不定他的脸色也没有现在这么僵硬。一定会好言好语,轻声细语的哄着。
楚亦凡觉得自己疯魔了,她有着说不出来的预感,那就是李扬死了,楚亦可虽是寡妇,却恢复了自由身,她和自己,不,确切的说,她和沈青澜又有的缠了。
不是她想善罢干休,与不人为敌就可以的,命运总是在逼着人不由自主的陷落,苦苦挣扎无果。最悲惨的是自己不甘心却又无力,惨败之后连流泪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从来楚亦凡都不敢真的上阵,她只想离战场远些,永远的远些。
枯坐无聊,楚亦凡便没话找话:“你几时到的京城?回过家了吗?有没有见过青瑄?他现在如何了?”
全是生活、人情上的琐碎小事。
她不在乎他答什么,她只是想问什么,问出来了,耳边总有嗡嗡的说话声,脑子里才不会胡思乱想。
她不只一次的问:“现在什么时辰了?”离天亮还有多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