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考虑到闻家的经济情况，张黎安排的并不是单人病房，而是普通的双人病房，因为提前打过招呼的缘故，会尽量不往这个屋中安排病人，不仅如此还多准备了一套被褥，把另一张床也给铺上了，可以让陪夜的人好好休息。

　　闻楠心中感激，却觉得道谢的话太轻了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是郑重道，“谢谢。”

　　唐明远其实没有放在心上，哪怕今天遇到的不是闻楠，他也会帮忙的。

　　等把闻家安顿好，唐明远先告辞了，张黎是跟着一起走的，张强抱着两盆芦荟在楼下等着，见到他们过来问道，“只有这种可以吗？”

　　唐明远看了眼说道，“行。”

　　张黎问道，“这是准备探望祁家？”

　　“恩。”唐明远说道，“祁家还有那对姐弟怎么样了？”

　　“恢复的还不错。”张黎虽然不是他们的管床大夫，情况还是知道一些的，“祁家请的专家再过两天要到了，这段时间是调理身体，为第二次手术做准备。”

　　唐明远应了一声，到了祁郑夫妻病房前，门口是有人守着的，他们倒是认识张黎和唐明远，却不认识楚瑾和张强，所以要先进去请示了下，这才请几个人进去，病房里只有祁郑和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因为伤得比较重，所以躺着不能乱动，倒是祁郑除了胳膊不能动外，看起来和正常人差不多了，见到唐明远他们，笑道，“救命恩人啊！”

　　祁郑的妻子也看向唐明远，她脸色有些苍白，容貌也不是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反而看起来很温柔，说道，“我还没有谢你的救命之恩呢。”

　　“治病救人是医生的本职。”唐明远拿过一盆芦荟说道，“我想着你们也不缺水果，也不知道你们对不对花粉过敏，索性买了盆芦荟。”

　　“谢谢。”祁郑的妻子倒是很喜欢。

　　祁郑单手接过，放到窗边让妻子一转头能看见的位置，然后过来单手搂了下唐明远说道，“我听爷爷说想认你为干孙，怎么不同意啊？我一直盼着有个弟弟。”

　　唐明远怕碰到祁郑的胳膊说道，“因为我不想找长辈管着啊。”

　　祁郑闻言心有戚戚地点头，“有道理，不过在我心里，你是我祁郑的弟弟，亲的。”然后看向取下口罩没有说话的楚瑾，祁老已经把情况告诉他了，他倒是不在意这些事情，“你也是我弟弟。”

　　楚瑾抿唇笑了下，他倒是听出了祁郑话中的意思。

　　别人尊重楚瑾比尊重自己还让唐明远高兴，几个人坐下聊了起来，祁郑说起了部队的事情，部队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不仅唐明远听的入迷，是楚瑾也很有兴趣，只是正聊到兴头上，听见保镖敲门，然后进来说道，“祁少，沈擎夫妻在门口。”

　　祁郑皱了皱眉，有些烦躁的说道，“怎么又来了。”

　　“恐怕这次的目标不是你。”祁郑的妻子说着看向了唐明远。

　　祁郑这才反应过来，也看向了唐明远，唐明远说道，“我还要去探望下那对姐弟，祁大哥以后有机会你再给我讲讲部队上的事情，还有那个压缩饼干。”

　　言下之意是不准备和沈家打交道了，祁郑闻言说道，“行，我去送你们。”免得路上被沈家拦着不好了。

　　唐明远没有拒绝，而是拿起外套给楚瑾穿上，然后从兜里掏出口罩递过去，楚瑾也没说什么戴上了，几个人一并往外走去，见到沈擎夫妻的时候，祁郑丝毫没有屋中那样情绪外露，而是说道，“沈叔叔、沈阿姨你们请进，我想送下朋友。”

　　沈擎本是冲着唐明远过来的，因为坐在轮椅上只能抬头看向唐明远，说道，“我是来找这位小朋友的，上次一直没找到机会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在车祸现场的时候，他连儿子都注意不到，更何况唐明远，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他的重点都放在程老身上，对于唐明远更是丝毫不在意，此时倒是第一次认认真真看着唐明远，“这位小朋友有点眼熟。”

　　唐明远撩了刘海笑道，“不少人都说我和个明星很像。”

　　沈擎愣了愣说道，“原来如此，那小朋友有没有想过走娱乐圈呢？我倒是认识些人可以给你铺路。”

　　“没兴趣。”唐明远毫不犹豫地拒绝，笑道，“总要给别人留条活路。”

　　话刚说完，张黎一巴掌拍到他头上，看着沈擎说道，“还有点事情，沈总我们先走了。”

　　“等下。”沈擎的妻子袁柔雅赶紧叫住张黎他们问道，“不知道程老有时间吗？我想请程老给我两个儿子看看。”

　　张黎说道，“不是前几日刚看过吗？”

　　袁柔雅说道，“鹏鹏疼的厉害，小琨已经吃了几天药了，想看看有没有效果，还有我儿媳喜欢吃凉的辣的，会不会也有影响，不光是小琨的原因……”

　　祁郑直接打断了袁柔雅的话说道，“你们不是有急事吗？快去办事吧。”

　　袁柔雅脸色一变，可到底不敢得罪祁郑，张黎说道，“那行，我们先走了。”

　　沈擎忽然说道，“不如留个联系方式？救命之恩……”

　　“不用。”唐明远已经跟着张黎转身走了，头也没有回说道，“不管是谁我都会救得，再说……真感谢的话还要谢谢那个贡献了童子尿的小朋友。”

　　这话一出，沈擎脸色变了变，觉得嘴里味道也不对了。

　　张黎带着唐明远他们去探望了那对姐弟，把芦荟送过去又聊了几句，几个人告辞了，等出了医院唐明远忽然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那个徐晓曦……”

　　楚瑾也想起来了，他那天和唐明远打过招呼了，“你还收了人家一个本子定金呢。”

　　唐明远挠了挠头，说道，“那我回去打电话。”

　　楚瑾恩了一声。

　　等到了家，楚瑾说道，“你先给人家小姑娘联系，我去洗澡。”

　　唐明远撇了撇嘴，看来福利没有了，不过还是找出粉□□咪图案的小本子，他虽然没见到那个小姑娘的模样，可是看这个本子觉得那小姑娘审美一定不错，按照上面的号码拨了过去，响了几声那边接了起来，“喂，您好。”

　　“您好，是徐晓曦的父亲吗？”唐明远可记得楚瑾说过，徐晓曦留的是她父亲的手机号。

　　电话那头说道，“是的，请问您是……”

　　唐明远笑道，“上次见面后，您女儿留了电话，说是家中人身体不好。”

　　徐舫愣了下，他是听妹妹和女儿说过这件事，她们两个把那位中医描述的格外厉害，妹妹还特意叮嘱了不让他以貌取人，他心中也有期待，可是等了几天也没等来电话，以为对方没有把女儿的话放在心上，毕竟女儿还是个孩子，没想到今天竟然接到了电话，“是的，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有空，我去接您来。”

　　对方这么热情，唐明远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挠了挠脸说道，“地址给我，我明天早上自己过去行了。”

　　徐舫也没有拒绝，当即把自己家地址说了一遍，“那您大概几点过来？”

　　“九点左右吧。”唐明远把地址记了下来。

　　徐舫说道，“好的。”

　　又说了两句把电话给挂了，唐明远把本子放到了一旁，和张婶打了个招呼，准备上楼洗澡，谁知道手机却响了，原来是徐晓曦的父亲把家里的地址用短信又发了一次，唐明远回了一个收到，这才装着手机上了楼。

　　今天在外面折腾了一天，楚瑾也累了吃完饭后，唐明远盯着他喝了药把他塞进被窝里面了，自己衣服一脱也钻了进去，把楚瑾给搂到怀里，小声说道，“我明天去徐家看看，你在家休息。”

　　楚瑾应了一声。

　　唐明远的下巴在楚瑾的头顶蹭了蹭，说道，“要不，我念诗给你听？”

　　“好。”楚瑾早习惯了唐明远睡觉的时候把他整个人搂在怀里的行为，霸道又温暖。

　　唐明远想了下说道，“你与我之间，情竟如此淡薄、冷静而又纯洁，像透明的空气，像清澈的流水，在那天上月和水中月之间奔涌。”

　　楚瑾在唐明远胸口处咬了一口说道，“你多欲、求不满。”这首诗很美，意境也很美，但是楚瑾准确地抓住了唐明远话中的意思，“思想纯洁点，小弟弟。”

　　唐明远搂着楚瑾翻身，让他压在自己身上，“你可是亲手测量过的，我弟弟可不小。”

　　楚瑾一巴掌拍在唐明远的脸上，“闭嘴，睡觉！”

　　唐明远知道楚瑾累了，也不闹了，轻轻抚着楚瑾的后背说道，“好，睡觉吧。”

　　楚瑾从唐明远身上翻了下来，忽然说道，“我今天看了沈擎，其实……你和他还是有相似的地方。”

　　“我可是优化版。”唐明远强调道，“他最多是淘汰版。”

　　楚瑾听出唐明远真没有放在心上，这才说道，“是，是，你是优化升级版，那些劣质的版本哪能和你比。”

　　唐明远放低声音说着可有可无的话，没一会楚瑾睡着了，唐明远这才不再吭声，自己闭上了眼睛，默默地开始背《大医精诚》，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徐家住的位置离他们家不算远，不过怕路上堵着提前出门了，张强本来以为今天只有唐明远一个人他没有办法秀恩了，没想到自己还是小瞧了唐明远，唐明远抱着药箱坐在副驾驶位上，从出门后开始嘟囔，“我不在家也不知道小瑾会不会觉得无聊，今天早上看着小瑾都没什么精神，还是昨天累着了，本来答应今天和他去转校园的，可是……”

　　一路上，张强都死鱼眼一样认真开车，唐明远三句话不离一句小瑾，五句话来一句我家小瑾，浑身散发着恋的酸腐味，等到了徐家，张强忍不住捏了捏鼻梁抗议道，“如果你是帮我妈催婚的，恭喜你，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唐明远一脸莫名其妙看着张强，问道，“我帮张婶催婚干什么？”

　　张强说道，“你们难道没有七年之痒吗？”

　　“那是什么，能吃吗？”唐明远拎着药箱下了车，有些嫌弃地看了张强一眼，“七年之痒什么不过都是为自己找的借口，真正相的人，别说七年之痒了，是七十年都觉得相的时间太短了。”

　　说完掏出手机准备给徐家打了个电话，看见门打开了，穿着粉色背带裙的小姑娘欢快地跑了过来，“紫头发的哥哥！咦，变成红头发了！”

　　唐明远看着小姑娘头上的蝴蝶结，蕾丝的小衬衣，笑道，“你是晓曦吧。”

　　“恩。”徐晓曦伸头看了看，“那个漂亮哥哥呢？”

　　“哥哥在家没有来。”唐明远笑道。

　　徐舫也出来了，看见唐明远的模样愣了下，怪不得妹妹再三说不让他以貌取人，说道，“神医您好。”

　　“别叫我神医。”唐明远说道，“也不用那么客气，我们先看看病人吧？”

　　徐舫说道，“好。”又让自家的司机帮着把车停了，这才带着人进了屋。

　　进屋后看见站在门口的穿着居家服有些微胖的女人，徐舫见了赶紧上前扶着，说道，“这是我妻子。”

　　唐明远说道，“赶紧进屋，别吹了风。”

　　女人脸色憔悴，稍走几步气喘吁吁的样子，不过从门口走到客厅短短的距离竟然出了汗，坐下后女人的气色好了一些说道，“让大夫见笑了，我这身体……”

　　唐明远皱了皱眉头说道，“你有孕了。”

　　女人点头，“是啊，孩子不知道这才……”毕竟她听小姑子说，请大夫来是专门帮她调理身体，好再有孕的。

　　唐明远皱眉问道，“她情况不太好，怎么不在医院？”

　　徐舫也有些苦涩，刚想解释听见妻子说道，“是我执意要出院的。”

　　唐明远也猜出来一些，徐舫的妻子不想让女儿听到这些，说道，“熙熙你回屋玩会好吗？”

　　徐晓曦嘟了嘟嘴乖乖说道，“好。”然后一脸期待看着唐明远，“哥哥你帮我把妈妈治好，我把我所有压岁钱都给你！”

　　唐明远笑道，“哥哥尽量好不好？”

　　徐晓曦这才点了下头，和徐舫打了招呼后，在保姆的看护下自己上楼去玩了。

　　徐舫这才说道，“她自从怀孕后，情况一直不太好，所以才没和家里人说。”

　　徐舫的妻子也顾不得唐明远看起来年轻，满眼恳求说道，“大夫，您看我肚子的孩子……”

　　唐明远说道，“我先看看吧。”

　　徐舫的妻子点头，唐明远把大花布的脉枕拿出来，仔细给徐舫的妻子把了脉，脉细濡无力、沉取滑象，唐明远皱了皱眉头，“舌头伸出来。”舌正红，苔薄白腻。

　　而且徐舫的妻子面色憔悴，虽看起来有些胖，却是虚胖，“吃饭怎么样？”

　　“胸口闷，不想吃东西。”徐舫的妻子说道，“而且吃什么都觉得没有味道。”

　　唐明远说道，“你在怀这个孩子前，是不是流产过几次？”

　　徐舫的妻子点头，眼睛红了说道，“生完熙熙后，流产过两次，都是两个多月没有的，这个孩子……刚怀的时候我去医院看了，开了不少保胎药，连床都很少下，中药西药都吃了，针也打了……”说到最后靠在徐舫身上哭了起来。

　　唐明远皱了下眉头说道，“你这样怀孕流产很伤身体，你们都有熙熙，为什么……”如果说是重男轻女，看着也不像，不过觉得这是人家的私事，也没有再多说，“把你原来吃过的药方给我看下，还有你小腹疼吗？”

　　“不疼，是胀得慌。”徐舫的妻子低着头说道，“酸的难受还觉得往下坠。”

　　这些东西都是提前准备好的，所以徐舫拿出来递给唐明远，唐明远接过，边看边问道，“出血情况呢？”

　　“一直出血，止不住。”徐舫的妻子说道。

　　唐明远说道，“是颜色，有没有瘀块。”

　　徐舫说道，“颜色有些暗，有时候稠有时候稀，没有瘀块。”只要他在家，都是他亲手照顾妻子的，这些事情还是知道的。

　　唐明远说道，“医院不赞同保胎，建议人工流产，所以你们不愿意在住院？”

　　“恩。”徐舫没有隐瞒，“不瞒您说，这两天我准备送她回医院的。”

　　徐舫的妻子哭了起来说道，“都是我不好，我……”

　　唐明远并没有阻止，反而等徐舫的妻子哭了一场，把心里压着的事情哭出去以后才说道，“应该能保住。”

　　“什么？”别说徐舫的妻子了，是徐舫都愣住了。

　　唐明远说道，“你家有上等的野生人参吗？”

　　徐舫说道，“我可以去买。”

　　唐明远说道，“那我给你开方子，脾在五行合土，你妻子脾土大虚，脾脏是食物代谢的重要脏器，主运化、升清，意思是食物的消化靠胃，但是营养的运送靠的是脾脏，脾脏把这些营养送到人身体里的五脏六腑等地方，这个过程靠的是脾气上升首先到肺部，再有肺到全身，脾脏虚弱不能升清，水谷代谢发生了障碍，使得清气不升反而下陷。”

　　徐舫虽然想说让唐明远随便开药，自己信任他，可是听着唐明远的解释不得不说更加安心一些，“那我妻子是脾脏不好？”

　　“恩。”唐明远说道，“这是古人所谓土虚不能载物者，而且你妻子奇经亏损，不能维荫胞宫，而且你前面一直用的胶艾四物汤，人参枸杞等东西还有止血药，其中一些药和你的情况不对，止血的也只能治标不治本，不过也算急事，你肚中的孩子还没有损伤，用大剂量温补，还能挽回。”

　　徐舫的妻子说道，“大夫，我们都听您的，都听您的，只要能保住我孩子行。”

　　唐明远说道，“用补中益气汤，不过要加大剂量，去当归加砂仁、炮姜升举元气，温补脾阳，再用上等野生人参，也不用太大的，6克左右行炖汤，药方黄芪60克、白术45克……用水五大碗煎成一碗半，兑了人参汤，早中晚分三次服用完，一天应该有效果了，等明天我再来给她看下，看看需不需要调整药方。”

　　“好的。”徐舫一一记了下来，问道，“那吃的上需要注意什么吗？”

　　“最好买三年以上老母鸡，去皮和内脏，加杜仲30克，红枣十来颗炖汤，这个可以经常喝。”唐明远说道，“不能吃凉、辣的。”

　　徐舫的妻子使劲点头，忍不住说道，“那我们现在去抓药吧？”

　　唐明远说道，“那行，药方给你们留下了，等吃完了这服药再给我打电话。”

　　徐舫站起身说道，“我送您。”

　　“不用一直您来您去了。”唐明远笑道，“叫我小唐行。”

　　徐舫笑了下说道，“好。”本来想掏名片，摸了下兜才想起因为在家，所以没有带那些东西，“我姓徐，如果不嫌弃喊我一声许徐大哥行。”

　　唐明远说道，“徐大哥。”

　　说话间徐舫已经把人送到了门口，张强去开车了，两个人站在门口聊天，徐舫问道，“我妻子的情况……”

　　“其实你妻子的情况，在很早有这样的例子了，清代医学家陈修园所著的《女科要旨》中有记载，他从土载万物的道理中领悟的，女子滑胎多由脾土虚衰不能载万物所导致。”唐明远说道，“以这个为基，再根据你妻子的具体情况开药是了。”

　　张强已经把车开到门口了，唐明远拎着药箱说道，“好了，我先走了，有情况给我打电话。”

　　徐舫把人送上车，说道，“谢谢，这段时间要麻烦你了。”

　　唐明远摆了摆手，徐舫把车门关上，张强这才开车离开。

　　路上唐明远倒是没有再嘟囔楚瑾的事情，而是叹了口气说道，“你说，要孩子这么重要？”

　　“可能个人想法不一样吧。”张强想了下说道。

　　唐明远说道，“真不知道怎么想的，要是有个小孩加在我和楚瑾中间，我估计要暴躁的，你说二人世界多好。”

　　张强又恢复了死鱼眼，他不该搭理这个人，“我开车呢，不能聊天。”

　　“那行，我说你听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