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选择，他情愿一辈子留在井下，就这么看着她，他已经满足了。
可是，他爱她，他不求同死。
即便，他一辈子不能与她在一起，他仍然希望她好好地活着。
此刻，他的心里没有皇位，没有仇恨，只希望她能够平安无事。
他靠着这股子意志，竟是强撑过了这一夜，高烧虽然没有完全退去，但温度明显降了下来。
她守了他一夜，没敢合眼，直到看见他睁开眼，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皇甫烨，你怎么样了？”她激动地握紧他的手，急急地问他。
“没事了。”他轻扬起唇角，笑得虚弱，却很灿烂。
“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她鼻间一酸，却强忍着没让泪水落下来。
“对不起，绾绾。”他的眸子里染着浓重的愧疚之意，回想着一路走来发生的事情，他似乎从来没有让她过上一天的好日子。
他有太多的无奈，太多的牵绊，能给她的少之又少。
她眸色微闪，下意识的不去想他这句“对不起”里的含义。
走到今日这一步，他们之间早就不是一句“对不起”便能说清的了。
他看着她的神色，自嘲的弯起唇角，再也说不出任何解释的话。
她的伤，他有感应。是以，在不能给她一个圆满的解释之前，他更加说不出祈求她原谅的话。
就这样吧！在不能保护她之前，他再也不会介入她的人生。
这一次的九死一生，已经足够他心颤，他再也不想见她受一点的伤害……
太阳西下，夜幕再次降临，枯井中的两人，终于度过了难熬的一天，心里的绝望却更重了些。
他昏迷不醒的时候，她尚且还能抱着他，絮絮叨叨的，倾诉着心底最真实的话。
而此时，他们明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却已是无言以对。
难道，就因为他们相爱，所以才要遭受这一切吗？
只是，随着绝望的降临，心里的某种坚持却渐渐的松懈了。
他想：“若是再也出不去了，他是不是该让她知道，他是爱她的，从来只爱她，不曾爱过任何人。”
她想：“若是注定死在这里，她是不是可以放下一切，爱他到最后一刻。”
“皇甫烨！”
“绾绾！”
两人同时转头看向对方，同时开口。
“你先说。”
“你先说。”
“我……”
“我……”
反复两次，两人皆是异口同声，两人均是一愣，随即相视而笑。
他的大掌顺着井壁摸索着，蓦地握住她的手。
她手背上的伤，因他的动作传来一阵刺痛。她却咬牙忍下疼痛，满眼笑意的望着他。
不需要理由，不需要解释，因为爱，所以不舍他担心。
若不是绝望来袭，他们已经看到了死亡的降临，大概不会有这一刻的甜蜜。
人活着，总是有太多的牵绊，也只有濒临死亡这一刻，才能看破迷雾，紧紧抓住对方的手。
“皇甫烨，你爱过我，对吗？”她虽在问，却已经有了答案。
“嗯。”他费力的挪动身子，将她抱入怀中，才在她耳边轻声说：“很爱，很爱……”
“很爱？那是多爱？”她在他怀中抬起头，仰望着他，含泪问他。
“很爱便是……”他微顿了下，黑眸中溢出了暖暖的笑：“很爱便是这一生，只爱这一次，只爱这一个人……”
“我不信……”她哽咽出三个字，已是泣不成声。
“绾绾，别哭……”他有些慌乱地哄她，以为她是真的不信他。
他无奈地笑笑，笑声里透着悲凉。
看来，他要死不瞑目了。
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才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我的？”
“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便爱上了。”他的眼中渐渐染了暖暖的笑意。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第一眼开始？
“怎么？不信？”皇甫烨调侃一笑，刻意压低的声音，更显暧昧。
“那……”她犹豫着要不要问他关于“慕容雪嫣”的事情，终是没有问出口。
此刻，就像是梦一样的美好，她不忍破坏。
即便，那是她心里的症结，她亦是想要为此刻的美好忍下。
“是想问嫣儿的事吗？”他洞悉她的心事。
“你不想说可以不说。”她嘴上这般说着，却有根刺扎在她的喉咙中。
“我不爱她，从来不曾爱过。”
此刻没有什么再不能与她说，他不再是靖王，不再背负母亲的血海深仇，他只是她的相公，一个想在她心中留下一些美好的相公。
“那你为何情愿有违伦理，情愿伤害我，也要娶她？”她不禁激动，为曾经的痛彻心扉。
若不是因为他娶了慕容雪嫣，她也不会走的那般坚决。
“她为了救本王坠崖，容貌尽毁，落下了心疾的毛病，本王又怎么能背叛最初的承诺呢！”
他并没有告诉她，那场婚礼不过是因为慕容雪嫣的算计，他事先并不知情。
他是个男人，即便是快要死了，他依旧有他的担当。
“那你可曾想过，若是你不爱她，娶她便是害了她一生。”她并不认为他兑现承诺有多么的伟大，她站在一个女人的立场，只看到了无限的悲凉。
无论是她，还是慕容雪嫣，皆因为那场婚礼，而改变了命运。
慕容雪嫣如愿的嫁给了他，就胜利了吗？
不，她同样品尝苦果。因为皇甫烨不爱她，这便是对她来说，最重的伤。
“她与你不同，她最想要的，永远都不是感情。”
这是他对她一向的认知，亦是他的心中关于慕容雪嫣的形象，一个嗜权势如命的女人。
她说，做了他父皇的妃子是为了他，但又何尝不是为了她自己。
若是，那时候的他，便能给她崇高的地位，她是否还会如此？
他一直都是了解她的，只是不愿意丑化她的形象而已。
不管她是为了谁，她确实帮了他许多。
在他的母后出事后，多得是落井下石的人，却极少有人像她一样，仍旧无怨无悔地站在他的身边。
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她对他的不离不弃，他又怎么能说忘记就忘记？
他懂得感恩，即便他再不愿，却还是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只是，不爱便是不爱，即便赫青绾那时候还没有出现，他依旧不爱她。
若是爱入了骨髓，他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她嫁给自己的父皇呢！
他的爱，保留了那么多年，似乎一直便在等着一个叫“绾绾”的女子出现。
即便，她注定是他的劫难，他的爱，亦无法减少一分……
他可以对她放手，却始终做不到不爱。
“你恨我娘，对不对？”她犹豫着，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将这句最不该问的也问了。
他本平静祥和的神色蓦地一滞，眉心的褶皱堆出了一座小山。
他不必再答，她只需看着他的神色，已经明了。
“既然这么恨，恨到不能爱我，为何还要招惹我？”她哽咽着问他，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答案，这样的结果。
“为何呢？”他似自问，微昂起头，看着从井口投进来的微弱月光，眼底全是晦暗。
若是他能找到一个答案，能自控，他大概也不会伤人伤己了。
最后，所有的挣扎，只化成了一句话，“绾绾，你后悔爱上我吗？”
“后悔！”她咬牙掷出两个字，却在看到他眼中那一瞬的绝望时，又补充道：“我后悔为何不早些探知这个缘由。”
若是她早知道，他爱她却不能爱，她一定不会让他一个人承受这一切。
他愣了愣，唇角瞬间绽放出最璀璨的笑，只要她没有后悔爱上他便好。
“绾绾，我好累……”他将唇贴在她的耳边，暧昧的呢喃，口中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耳后薄薄的肌肤上，她一张俏脸顿时染上了火红的娇羞之色。
“那……那你便睡吧！”她略微往旁边躲了下，有些结巴的出声。
“我要你陪我一起睡。”他的唇又往前凑了凑，再次贴在她的耳朵上，像上瘾了一般的低语。
“皇甫烨，你别这样。”她略微挣了下，却不敢动作太大，怕弄痛了他的伤。
他像是吃定了她不会拒绝一般，竟是直接压着她，向下倒了去。
他定定地看着她，她被盯得窘迫地问他，“你看什么？”
“看你。”他倒是诚实，直接认了。
她窘迫地别过脸去，却听他唤她，“绾绾！”
“嗯？”她下意识地应了声，刚一转回头，只来得及看到他放大俊脸，随即唇上便是一热，被他夺去了呼吸。
他含着她的唇瓣，辗转吮吸。这个吻从温柔到抵死缠绵，皆因为爱……
任凭世事转变，只有心底的爱，不曾变过。
他们一连被困在井下三日，即便两人的意志坚定，却仍是抵不住三日滴水粒米未进的折磨。
皇甫烨身上的伤虽然情况不好，但他毕竟有功夫在身，情况自然比她好了些。
他看着躺在他的怀中，神志有些不清的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若是再等一日，还是等不到人来救他们，他便会对着井口高喊，试着招来外边的人。
只是，一旦这样做，他们很有可能一出枯井，就会被敌人发现，陷入另一个困境中。
“水……水……”赫青绾全无意识的呢喃。
皇甫烨将还凝固着血污的手指送到自己的唇边，再次用力地咬破，待沁出血来，便送到她的唇边。
她像婴儿一般，全无意识的含着他的指尖吸吮着，全然不知这一日她喝了多次的咸涩液体是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来的……
他用空出来的另一只手，轻轻地抚上她紧皱的眉心，唇角缓缓扯起一抹虚弱的笑意。
“绾绾，能这样看着你，真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