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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照西京(三)

画骨香 苏诀 4617 2024-11-16 09:27

  云初末最近的情绪很是不好,不是发呆,就是沉默,再不然就是发呆沉默。

  云皎想尽了办法找他搭讪,却都没有什么效果,于是两个人算是陷入了冷战,千雪衣辗转行了几日,终于到达帝京,他们也尾随其后住进了同一家客栈,由于时间已经接近傍晚,于是在预定客房的同时,也顺带着叫了晚饭。

  晚上的菜色自然不能跟中午比,云初末显然没有什么胃口,漫不经心的扒拉着米饭,就差一粒一粒的数了,云皎默默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黯然的低下头去,云初末良久不开口,她只能讪讪的陪在一边,虽然知道自从那晚之后,云初末就不大愿意理她,可是万一他想通了呢?

  她埋头闷闷的吃饭,这时候小二走了过来,向他们施礼道:“二位客官,真是不好意思,今晚客人较多,本店只剩下两间客房,还被那位姑娘预定了一间,不知两位……”

  可能是小二误会了他们的关系,所以打算让他们住同一间房,其实这也没什么,在明月居里他们也经常睡在一起,也没有什么好尴尬的,云皎没有开口,等待着云初末的答案。

  如果他愿意跟她住在一起的话,就说明他的气已经快消了,如果不愿意的话……只能证明她那晚说的话,真的触及到云初末的底线,他打算短时间内都不再理她。

  面对云皎的沉默,云初末只是放下碗筷,用手帕细致的擦了擦手,漫不经心的道:“我吃完了……”说完,他就拿起自己放在桌子上的玉笛走了。

  云皎在心里憋得难受,隔了片刻,才抬头对那小二勉强笑了笑:“不知预定客房的是哪位姑娘?”

  小二从刚才的惊讶中回过神来,连忙哦了一声,侧了一下身:“就是靠在窗户边上的那位姑娘。”

  云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千雪衣正端坐在位子上喝酒,她迟疑了一会儿,迈步走了过去,试探的问道:“姑娘,我随公子进京办事,现在天色已晚,客栈里又没有别的房间,不知姑娘可否行个方便,让给我半个房间?”

  千雪衣抬头看了她一眼,立即伸出手:“银子拿来。”

  云皎的脸色顿时黑了大半,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个女人上辈子是穷鬼投的胎么?她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一块碎银交到千雪衣手上,岂料千雪衣的手一收,并没有接过去。

  千雪衣单手悠然的撑着下巴,傲慢的挑了挑眉:“算啦,本姑娘今天心情好,半个房间让你了。”

  云皎顿时被她逗笑了,点头道:“多谢姑娘。”

  她跟随小二来到了客房中,见里面正好摆着两张床,她的脚步顿了顿,迟疑了一会儿,转向靠近窗户的那张。

  想起云初末方才居然无视自己,她在心里气闷,闷闷不乐的走到窗户边,打开窗户准备吹风透气,没想到刚打开窗户就看见了云初末,两个房间正好是对面,她站在客房内就能清清楚楚的看到那边的情景。

  此时,云初末正站在窗户边,仰头望着天上的一轮孤月失神,素白的衣袂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皎华,他的手里拿着玉笛,神情之间显得落寞而哀伤。

  云皎趴在窗户边上,默默打量着他,此时此刻,他心里想着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呢?

  她知道说出那样的话来伤云初末的心,是她不对,事后她也反复思量了好多回,这么多年来,云初末奔走忙碌,不惜忍受天谴甚至丢掉自己的性命,不过是想让姝妤复活罢了,这样的执念岂是一朝一夕就能放弃得了的?

  是她不自量力,以为自己在云初末心目中的位置已经足够重,殊不知跟姝妤比起来,她不过是被云初末收养的人类罢了,是他一时心软,念在她孤苦可怜,所以才将她带到明月居中,他爱护她,关心她,仅仅是因为他把她养大。

  其实她有什么好哀怨的呢?能够跟在云初末身边,保持现在的模样活过百年,跳出了六道生死轮回,也没有凡人的苦痛和烦恼,跟其他人比起来,她已经幸运了太多,而这些,都是云初末给予她的,有时候她真该感激那位叫作姝妤的女子,若不是让她复活的信念支撑云初末走到至今,她都不知道还能不能遇见云初末。

  云皎黯然的想着,再抬起头发现云初末也在向她这边看过来,目光清淡,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静静的驻望,她的心头一跳,赶忙闪到了窗户后面,背对着窗扇垂下了眼帘,不由在心里暗暗腹诽,她现在怎得这样没出息,连面对云初末的勇气都没有了。

  这时候,客房的门突然打开,千雪衣走了进来,见到云皎这副模样,不由奇怪道:“你在做什么?”

  云皎激灵了一下,下意识的连忙关上了窗户,摇头道:“没什么。”

  千雪衣显然不大相信,狐疑的走过来,拨开云皎打开了窗户,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她又瞥了一眼云皎,淡淡道:“很晚了,快睡吧。”

  云皎闷闷的哦了一声,在千雪衣转身之时,趁机朝向外面瞥了一眼,见云初末已经关上了窗户,不由心里又是一阵酸涩,沉甸甸的,阴云密布。

  她们湮灭了灯火,各自回到自己的床榻上躺了下来,一个满怀期待,心情畅爽,一个凄凄惨惨,黯然神伤,隔了良久,千雪衣才首先开口,似是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云皎沉默片刻,老实巴交的回答:“云皎。”

  千雪衣意味深长的嗯了一声,喃喃的轻念:“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好名字。”

  云皎闷闷的哼了一声,她知道这句诗出自《诗经》,诗的全句是‘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大致的意思是某人在月下邂逅了一位美丽的姑娘,从此心里辗转反侧,为人家牵挂心肠,可是云初末那个猥琐又无耻的人,才不会想出这样有意境的名字来呢,奥,他曾经还想叫她‘云饺子’!

  她想了想,觉得如果不回应的话,可能会觉得有点奇怪,所以明知故问道:“姐姐,你来帝京做什么?”

  千雪衣奥了一声,似是欢喜的答:“我来找人。”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的心上人。”

  云皎躺在床榻上,静静的仰望着屋顶,又问道:“姐姐的心上人……是一个怎样的人?”

  千雪衣闻言,扑哧笑了一声:“他啊,又呆又笨,脾气也不好,总是嘴硬心软,其实明明很心善啊……”

  云皎沉默了下来,她活过这么多年,还从来都未曾喜欢过谁,许是这些年来一直跟在云初末身边,眼里看到的不是他就是那些妖魔鬼怪,心里想着的是如何讨他的欢心,她的人生全被云初末占得满满的,早已容不下任何人。

  她正想着,忽然听千雪衣问道:“今日在客栈里与你吃饭的那个人,是你的什么人?”

  云皎一愣,奥了一声:“他便是我家公子。”

  千雪衣平躺在床榻上,徐徐的道:“你很喜欢他吧?”

  “怎么会……”云皎脱口而出,她一直以婢女和徒弟的身份跟在云初末身边,虽然现在他俩的年纪看起来已经相差不多,可她终归是云初末养大的,按说云初末应该算是她的长辈,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云初末。

  千雪衣饶有兴致的嗯了一声:“那你在难过什么?”

  她顿了顿,沾沾自喜的笑了一下:“别以为我刚才什么都没看到,你见到那位公子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生怕他注意到你在看他,这不是喜欢,又是什么?”

  云皎不由气闷,她是怕云初末知道她在偷看他,可这……怎么可能会是喜欢!

  她微微嘟着嘴,很是不乐意的反驳:“那你呢?见到泠涯的时候也是这样么?”

  千雪衣不屑的哼了一声:“这等小女儿做派,岂是姑娘我的作为?咦……不对,你怎么知道我的心上人叫泠涯?”

  云皎一呆,连忙道:“是你自己说的啊,姐姐你叫千雪衣对不对?这些都是你自己说的……”

  千雪衣若有所思道:“是么……”

  她只想了一会儿,就把这件事给忽略了过去,继续道:“每个人的性格不同,表达感情的方式也不同,像你吧,绝对是喜欢那位公子的。”

  “我没有!”云皎简直愤怒了,支支吾吾道:“我刚才……我是因为做错了一件事情,惹得公子不高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所以才不敢见他的。”

  她顿了顿,只觉得心里酸涩沉闷,轻着语气试探道:“姐姐,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心里很喜欢一个人,可是那个人却不见了,你知道有种法子可以找到他,可是有个人却叫你放弃,你会怎么想?”

  千雪衣连想都不想,满不在乎的道:“当然不愿意了,我喜欢的人,自然要跟我在一起,凭什么由旁人说三道四?”

  云皎的心里又是一痛,再次试探的道:“如果那个法子,有可能令你丢掉性命呢?”

  千雪衣这次又没想,直接干脆的道:“丢掉性命也要去找,而且你也说是可能了,那就是说还有没可能了?”

  云皎很不是滋味的扯了扯唇角,干巴巴的回了句:“是吧……”

  她静静注视着屋顶,缓慢的眨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才轻轻的说道:“姐姐,很晚了,快些睡吧。”

  千雪衣果然困顿的打了一个呵欠,翻过身睡觉去了,屋中又陷入了寂静,云皎望着眼前的黑暗,不知不觉居然落下泪来,泪珠顺着眼角滴落在软枕上,她连忙伸手去擦,生怕吵醒了千雪衣,所以轻手轻脚的走出了房间。

  她摸索着走到客栈的院子里,四周一片寂静,坐了好一会儿,云初末房间的窗户突然开了,她连忙站起身躲到暗处,只见一道白影翩然跃出屋子,衣袂在晚风的轻拂下发出猎猎的声响,他落在远处的屋顶之上,倾身坐了下来,身影在月光下皎洁如仙,却又带着霜寒露重的清凉。

  见他没有发现自己,云皎这才大着胆子走出来,站在庭院中,愣愣的看着云初末的背影,这是云初末,会保护她,逗她开心的云初末,她记得他的每一个神情,无论笑着的,怒着的,还是黯然神伤的,都是那么清晰的刻印在她的心里,甚至睁眼闭眼之间,她的脑海里唯一能想到的,也只是他。

  她知道每到春时,云初末必会懒洋洋的趴在亭阁中跟自己下棋,手里拿着一把素扇,旁边还煮着一壶新茶,偶尔还会打几个喷嚏,然后恶狠狠的举着扇子赶她去收拾花瓣;

  她知道云初末最讨厌的东西,一是花粉,二是饺子,他对于吃穿用度总是那么挑剔,衣服要用最好的云锦,上面的流云纹络要用最精致的蜀绣,他说这是读书人懂得风雅,还说让他吃饺子,还不如让他去死;

  还有,每到冬天的时候,他就特别喜欢赖床,整日趴在屋子里不愿意出来,在书案前写写画画,却从来都不让她知道,他偷偷摸摸画的是什么。

  这是喜欢么?

  不知不觉间,原来她早已将云初末放进了心里,只是朝夕的相处之间,她从来都以为云初末是属于她的,他们会永永远远的在一起,所以才会如此的漫不经心,如此的有恃无恐。

  可是现在她知道了,云初末是属于别人的,他的人,连同他的心都在那个叫作姝妤的女子身上,不,其实她早就已经知晓,只是不愿意去相信而已,夕阳西下,赤色的花海无边蔓延在他们身侧,那个女子死在了他的怀里,那时的他是多么绝望,又是多么哀伤……

  她同情姝妤,可怜姝妤,可是这些微末的感情,跟云初末的安危比起来,又是多么微不足道,有时候她甚至想,如果姝妤消失在天地间,或许云初末就会死了这条心,从此好好的活下去。

  可是,在此之外,她确确实实希望云初末能跟他所爱之人,长长久久在一起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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