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就这样了?”周i放下狼毫,有些犹豫地问道。
轩辕点了点头:“就这样吧。”
周i似乎还是有些迟疑:“可臣还是担心,勉之留在这里,会不会......”
轩辕淡淡笑笑:“勉之总是能做到超出期望很多的事情,不是么?”
周i莫名觉得轩辕刚刚的笑容清隽淡雅,竟然隐隐有那么点顾秉的感觉:“陛下说的是,勉之深得陛下真传,深谙老庄‘上善若水’,以柔克刚遇强则强之道。”
轩辕看着内务府太府寺的人来来去去,皱眉看安义:“知会下去,所有妃嫔留在洛京,以安军心。”
安义有些纠结地回道:“我朝惯例,天子亲征是要带昭仪以上品级的妃嫔的侍寝的。陛下,你都许久未临幸妃子了,这样下去,老奴担心陛下您......”
轩辕挑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看安义:“担心朕什么?”
安义无语看向周i,求助的眼神我见犹怜。周i哈哈一笑:“陛下,安义公公还不是为了陛下好,生怕陛下你欲求不满,憋坏了那不是更动摇士气。”
轩辕啐了一声:“所谓淫者见淫,古人诚不欺朕也。若是周i你眼里只有这种淫/秽之事,朕敢担保,再过五十年你也还是个孤家寡人。”
周i暧昧一笑:“陛下谬矣,臣白日和诸位臣工一道辅弼陛下,晚上去水泊云天小酌,臣身边时刻有人,,玉体横陈,何孤何寡之有?”
轩辕笑的也有几分荡漾:“既然伯鸣自认忠正之臣,那何忍见君主沦为孤家寡人?若伯鸣对朕还有半分忠心的话,不如?”
周i眼角瞥见门口有一抹淡紫掠过,坏笑问道:“不如?请陛下明示。”
轩辕抿了口茶,悠悠道:“把顾秉绑了,扔到朕的车舆里,这样,便不会动摇......”话未说完,轩辕便僵了脸皮,如同见到鬼魅般看向门口,只见顾秉手里攥着几份卷宗,面色铁青地立在那里,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卷宗,有那么一瞬,周i觉得他似乎要把手里的东西尽数砸到轩辕脸上。
但顾秉终是什么都未做,亦什么都未说,只把手中卷宗扔给周i,然后转身离去。
轩辕摸摸鼻子,冷眼看周i:“你早看到了吧?”
周i没皮没脸地笑,翻了翻卷宗:“陛下,勉之送来的是礼部的东西,有关出征礼的。”
轩辕接过,看了看:“太繁琐了。和顾秉说,仪式去掉一半。”
朔风猎猎,战鼓擂擂。
德胜门之外,浩浩荡荡的军队整装肃列,一眼看不到尽头。“殉阵”和“胙肉”被顾秉省去,赫连杵率诸位将领不厌其烦地完成繁杂的祭祀仪式,后土,神州,岳镇,海渎,源川等等,还有阴山神,长白山神,祁连山神,黄河神,淮河神,海河神,希望这些大军即将经过的山川神能够护佑天气,赐予运气和胜利。
顾秉站在赵子熙之后,秦泱之前,眯着眼睛看着众人竖起牙旗,巫祝们跳起祈福的乐舞。在隆隆的大护曲声中,秦泱低声问顾秉:“粮草可有十全把握?”顾秉向后侧了侧身:“年景不好,税赋不如往年,但大军三个月的粮草肯定不成问题,之后的,便要再筹措了。”
秦泱皱眉:“三个月?之后临淄王的军队也要远征,这有点捉襟见肘。”
顾秉轻声道:“临淄王不日将率大军来京,礼部又有的忙了。”
秦泱叹口气:“若是陛下带我去出征便好了,省的留在京中焦头烂额。”
赵子熙回头,冷冷看了他们一眼,二人苦笑对视,识相住嘴。
有人开始宰杀牛、羊、猪,以太牢礼祭旗。顾秉看着鲜血流了一地,闭上眼睛。
不一会,有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顾秉抬眼,看见玄衣黑甲轩辕立在一辆黑金战车上,身着鹰首铠甲的武士驾着红鬃白马,停在广场中央。不知从哪里,礼官放出一头身形硕大的雄鹿,轩辕手拉长弓,连放数箭,那麋鹿便哀鸣倒地。有谒者把麋鹿拖走,轩辕没有下车,目视着兵部尚书为大将军赫连杵授予节钺。
顾秉松了口气,跟着长长的队伍出了城门,为他们的陛下送行。在百官之后,还有翘首观望的黎民百姓,在漫长的队伍之中,有他们的父兄或是情郎。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人群中开始弥漫哀戚的悲声,甚至有几个胆大的,索性哼唱起阳关来。
轩辕下了马车,站在出征队伍之首,按照原先的安排,是要由中书令黄雍为他折柳送行。
断断续续的阳关让几个臣子都忍不住落下泪来,顾秉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想起前程难料的战事,还有将赴险境的同僚,心中也是阵阵酸楚,夹杂着狂乱的恐慌。
可群臣里最不能慌乱的,便是他。
礼部侍郎疾走几步,到了他们这里:“赵大人,黄大人身体不适,已经先行回去了。你品秩最高,不如你来为圣上敬酒吧。”
赵子熙的眉头跳了跳,干脆利落地答道:“不去。”
礼部侍郎脸色僵了僵,继续游说道:“赵大人,这可是难得的荣宠,群臣之中只有赵大人最为德高望重,堪当此大任,你看大家都在等着。赵大人,你看......”
赵子熙看了眼轩辕,淡淡道:“我不去,让顾秉去。”礼部侍郎霎时可怜兮兮地把目光投向顾秉。
顾秉压低声音:“赵兄,以大局为重。”
赵子熙直视顾秉,意义不明道:“本官私以为,若是由顾大人去进上这杯送行酒,折上这支灞桥柳,圣心才会大悦,士气方会高涨啊。”
顾秉还想推辞,就看见轩辕看过来,挺直的背影看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有了几分凄凉的意味。顾秉本就心中难受,这下子更是愁肠百结,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尽数咽了下去。
顾秉在群臣的注视中走向烟柳凄凄的灞桥,挑了最是青翠可人的一枝折了下来,缓步向轩辕走去。
礼部侍郎端上两杯践行酒,顾秉用柳梢蘸了蘸,滴在轩辕的额心。
轩辕看着他近乎于虔诚的表情,想起不知何时才能凯旋,又是一阵怅然若失,不由恋恋不舍起来。
顾秉端起酒,沉声道:“臣代全体臣民,愿陛下英武之师早日得胜而归!”
轩辕也执起酒杯,用只有他们二人听见的声音道:“朝里就交给你了。勉之,你......朝局复杂,你要保重,亦要小心。”
顾秉看着他,只觉得心头绞痛,半晌才声音发颤道:“臣知道了。陛下也务必保重龙体,按时进食就寝。”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模模糊糊的阳关曲中,顾秉瞥见轩辕红了眼圈。
轩辕转头,扬起声音:“儿郎们,开拔。”
顾秉久久呆立在烟尘漫漫的官道上,直到最后一个士卒的背影都消失不见。
“陛下和你说什么了?”吴庸壮着胆子八卦兮兮地凑过来。
顾秉淡然道:“陛下让诸位臣工克勤克俭,竭尽忠诚,以朝事为重。”
吴庸沉默半晌,轻轻道:“大人,把眼泪擦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