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真瑞似乎才想起来周芷清被严真珏带到太子府里过。
虽则他并没有对周芷清有实质性的伤害,可若不是他从中捣乱,他们夫妻之间也没这么多波折。
严真瑞最是记仇,他此刻不报,却不代表他真能一笑而过,因此严真瑞装出一副再诚恳不过的面孔,对严真珏道:“殿下不说,我倒忘记了,前些时芷清带着旭哥儿在殿下府里暂住,以她的性子,估计没少惹乱子,还请殿下回去和太子妃娘娘说一声,容谅则个。”
严真珏面皮僵硬,先是笑了下,随即道:“你这话说得可就见外了,本王是你的兄长,太子妃是你的嫂子,又长着你们好几岁呢,还能跟你们一般见识不成?”
这回是想见识都不行了。
严真瑞看着严真珏那一副为难,却又不得不强装无所谓的脸,心中暗暗冷嗤。这也就是周芷清打小浑惯了,换个人都得被吓死、欺负死。
周芷清没吃亏,那是她自己本事,可不是严真珏高抬贵手,这仇他记着呢,早晚得还回去。
两兄弟商量好了,严真瑞告辞回去,他和周芷清说:“收拾一下,随我出城。”
周芷清一愣,迎着严真瑞那严肃得过分了的眼神,迟疑的问道:“那旭哥儿呢?”
严真瑞冷漠的道:“先留在城里。”
周芷清的心就咯噔了一下,她秀眉紧蹙,忍了几忍,还是没忍住,胸脯鼓了鼓,强忍着怒气道:“王爷是打算扔下旭哥儿不管了么?”要是扔了旭哥儿才能逃出去,她宁可不逃。
严真瑞将周芷清勒过来,狠狠的亲了她一回,这才道:“不把旭哥儿扔下是不可能的,我对他不比你对他的情感少一分,可现下必须先把你送走。”
严真瑞说得绝对,周芷清心下不愤,忍不住就想反驳。可她到底不复当年义气,略略思忖了会儿,把火气往下压了压,才道:“我……你们之间的争斗,究竟和我又有什么关系?说到底我就是照顾旭哥儿的一个奴婢,你们有什么事,怎么也牵扯不到我身上。”
她明知道严真珏就是拿自己来牵制严真瑞的,可她私心里觉得自己身份低微,况且严真瑞也不是那种儿女情长的人,等到严真珏发现自己对严真瑞的影响无足轻重,自然也就不会迁怒于她。
她只管照顾好旭哥儿就好了。
严真瑞哭笑不得。她说自己是奴婢就是奴婢?太子也得信才成,彼此心照不宣的事,那是她掩耳盗铃就能行的?
他颇有些气恼的道:“谁说牵扯不到你?他把你接来的目的是什么?你以为他会轻易的放过你不成?总之你放心,我早晚会把旭哥儿接出来。”
他没那么多耐心和周芷清解释,到最后态度就有点儿不耐烦。
取舍之间,说得容易,可做到却难,只要一想到要把旭哥儿放下,周芷清就心如刀绞,她有些怨恨的想,她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子,这世上被发卖成官奴的也不知多少,不管怎么样,哪怕是在犄角旮旯,她也会努力的活下去。
可为什么到了现在,她连活着都这么艰难呢?他们兄弟之间的事,为什么要把她和旭哥儿牵扯进来?
在心里盘桓了许久,周芷清才小心翼翼的看向严真瑞,道:“我不同意。”
她怕严真瑞发脾气,又忙道:“你是打算再不回来了吗?那也不要紧,他们总不会太过为难我。”
她想说得是,哪怕是严真珏为难她,她也顾不了那么多,哪怕是死呢,她也情愿和旭哥儿死在一块。
不管严真瑞说了多少懊悔的话,周芷清现在对他没什么信任。他是吉是凶,是荣华还是落魄,她固然会揪心,可到底没那么深厚的情份了。
但旭哥儿不同,她不愿意再同他分离。从前被严真瑞压制,母子两个同在一个府第却不得相见,她就痛恨懊悔的要死,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母子相依为命的机会,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弃。
严真瑞眸色深沉,盯着周芷清看了半晌,一声不吭。周芷清被他看得骨头发冷,小心的道:“我说错话了?”
严真瑞将周芷清拉过来,抱在怀里,强按着她的头伏在自己胸膛上,半晌才道:“你应该知道,我从前身边是有个妾室的。”
周芷清果然身子僵硬,想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可严真瑞力道大得很,手在她颈肩背处死死按着,她一动都不能动。
周芷清点头,闷声道:“我,我听说过。”就是那个妾室,被敌军抓住,在两军阵前生煮了,他大啖其肉,谈笑风生……
严真瑞自嘲的笑了下,道:“你也把我当成杀人狂魔了是吧?”
众人传得时候,有忌惮、有畏惧、有感叹,可究竟这个当事人心里是什么感受,没人关心。他们看他时已经将他当成了活阎王,连看一眼都恶心、害怕,哪里还管他怎么想?
周芷清不吭声,只徒劳的摇了摇头。说实话,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和他有牵扯。
严真瑞下巴抵头她的额头,用力有些大,周芷清觉得皮都要被他蹭破了,忽然福至心灵,问:“你是怕我,也会落到那个境地么?”
如果太子严真珏果然将她绑到他跟前,要他下跪投降,否则就杀了自己……他会怎么办?她又该如何自处?
光是想想,周芷清就不寒而栗。是,人人都佩服英雄,因为英雄出世时就带着救国救民于水火的光环。可英雄自己以及他的亲人们所牺牲和付出的,是常人难以想像的。尤其是当你成为英雄必须要牺牲的那个时,谁知道他们勇于赴死的背后有没有后悔、抱怨和不甘?
周芷清想,不管她是不是甘愿为了他的伟业和情怀牺牲,可如果她是要被蒸食的那一个,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她害怕倒罢了,那个谈笑风生看自己心爱之人被枉杀的严真瑞呢?谁又知道他风淡云轻的背后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也许他比谁都害怕,也或者,他情愿死的人是他自己。
想到这,周芷清伸手环住严真瑞的腰,闷声道:“好,我听你的。”
从来不知道两难的选择做出来是这样的痛楚,可人生交汇的十字路口,只能做出选择,甚至连理智与情感的权衡都做不到,没那么多时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