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渠是个特别腼腆的男子,周芷清随便一取笑,他就红了脸,一双桃花眼水润含情,和个小姑娘似的总是充斥着委屈。
当年周芷清见“色”心起,其实不过是恶作剧,越是相貌生得好的男子越是心性敏感,尤其出身寒家,就更是如此,她未必是基于男女之情,不过是觉得他们好玩罢了。
人不都是这样吗?欺软怕硬是天性,越是见着她就躲,一副又畏又惧,偏又忍气吞声惹不起的模样越是有意思。
周芷清在宴王府待得压抑,十分不喜那些看她就充斥着怜悯和同情的目光,倒是韩渠,本身就和受惊了的小兔子似的,她很有一种欺男霸女的优越感,难免就想欺负欺负他。
韩渠被捉弄取笑也不生气,偏他人并不迂腐,对答十分流畅,偶尔提及京城风物,也是张口就来。周芷清在京城是玩惯了的,问及从前旧事旧物,他都能答得上话,说得周芷清十分感慨惆怅。
周芷清也知道避嫌,但她整日闷在废园,心情郁郁,又无可排解,有了韩渠,明知道不合适,稍有不慎就要连累得他丢了性命,可每隔几日遇到,还是不免要略坐一坐。
韩渠是个宽和的性子,有话即多,无话即少,周芷清和他在一起没压力,反倒是最轻松的时刻。
乔管事留了心,虽不敢冒冒然的回禀王爷,却也叫了管事彻查韩渠这个人。也是合方尺出事,韩渠画了岁寒图,上交时不小心把自己作废的一幅画夹了进去。乔管事随手一翻,当即就变了脸色。那是一张没有着色的草图,虬梅之下,坐着一个明艳的女子,正是周芷清。她眉眼微蹙,双目含愁,说不出来的引人注目。
乔管事也不声张,只趁着韩渠不在,命人去他的房里搜查。
韩渠房里字画居多,等侍卫悄无声息的把画都搜罗上来,乔管事大致翻了翻,心里有了数,从中抽取了两张,命人将其余字画都放回原处,自回去不提。
严真瑞这些日子却一直不得闲。
小世子的请封已下批下来了,景帝还赐了“旭”字。
可他再喜欢儿子,也不可能和妇人一般,整天宥于后院,心肝肉叫的疼爱。好在他积威甚重,小世子没有亲娘,底下人也不敢怠慢。
严真瑞接了圣旨,来年春天便要带兵助脱欢扫清鞑靼,事务千头万绪,他也只能偶尔轻松下来,叫人把小世子报来看两眼。
小世子才过了百天,已经会翻身了,可严真瑞回来得晚,他早就睡了。抱过来也不过是放到榻上,垂眸多看几眼。眼神在他那渐渐长开的五官上逡巡,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夜深人静,只有这小团子轻微的呼吸,像是小兽一般,软嫩无害。严真瑞不禁会想:这就是本王的儿子?
多么奇妙,他不完全像他,又分明有几分相像。从他生下来,除了吃就是睡,他大半时间看到的都是他睡着了时的模样。
没人敢提小世子的长相,只说他和王爷十分相像。
严真瑞自是不理会女人们的长舌,可无人时他暗自比较,只觉得这孩子哪哪儿都像,只有眉眼,像足了那女人。
那女人呵,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同在一个府里生活,却似隔了天堑。他刻意不去管不去理不去问不去想,想来她那么坚韧的一个人,应该会活得很好吧。
府里人虽说各个精明,擅长登高踩低,可有乔叔在,未必会袖手旁观。
她定然是恨他的,孩子这么小,又是她辛苦怀胎,艰难生下来的,却被他一手剥夺,不得生长在她的跟前。
谁又能想得到,惯于掌控自己人生的宴王,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轻抚着儿子软嫩光滑的小脸,严真瑞轻叹一声。
应该是庆幸的,他如今也有了儿子。
从前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有儿子。因为从没有过期盼,甚至想过或许这辈子也不可能有。
可真有了儿子,他又满心都是复杂的情绪,他知道,生而为他的儿子,势必不能逃得掉皇家争斗的旋涡。只怕荡平鞑靼之时,也是他们父子劫难的开始。
父皇不只一次提过,他无正妃,便应该叫侧妃回京。
尽孝不过是个托词,做人质是正经。他兵权在握,虽说长年不回京,可到底是父皇是太子眼中的威胁。从前他无妻儿,便少了诸多把柄,如今有妻有子,哪怕只是个侧妃,也注定要被攥在父皇手里。
现在旭儿还小,可等到过了年,只怕就要启程回京了。
乔管事悄声走进来,回道:“王爷,这是最近画师送来的画,您看挂在哪儿?”
严真瑞恋恋不舍的将视线从小世子脸上收回,漫不经心的道:“你看着布置就好。”
乔管事应了声“是”,却还是道:“王爷横竖闲着也是闲着,还是瞧一眼的好,横竖也不费多少功夫。瞧着哪幅好了,也顺便挂到小世子房里几幅。”
提到小世子,严真瑞的心就格外柔软,他嗯了一声,起身坐到了桌案前。乔管事抱来的画轴倒是不太多,也就十几幅,严真瑞一一展开,耳边听着乔管事压低声音的絮叨:“这是新晋画师韩公子的画作,老奴瞧着,他虽年轻,可下笔却着实有两下子,画得人、物很是传神。”
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严真瑞,见他面色端正严肃,实在瞧不出喜怒,不禁心下疑惑:难不成王爷还没看到那一幅?自己可是千思万想,没放到最上面,也没放到最下面,而是夹在了中间啊。
严真瑞顿了半晌,才问:“韩?韩什么?”
乔管事忙道:“就是韩渠韩公子,王爷从京城带回来的,和……周姑娘是旧识的那个。”
严真瑞脸上无怒无喜,默了几息,道:“嗯,他确实有几分才气,可惜了。”
乔管事暗暗道:是可惜了,年纪轻轻,小命就没了,可活该呀,谁让他去招惹周芷清的,那是王爷的女人,就算不要了,也是他一个穷小子能随便招惹的?
这画就是证据啊,什么都不必说,要定他的罪妥妥的。
不想严真瑞不冷不热的笑了一声,道:“画得好,赏。”
乔管事: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