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独酌
从人物塑造看金庸梁羽生之差异(转贴:月下独酌)
梁羽生和金庸可称新派武侠的两大宗师,但是他们的作品却在大陆受到了不同的待遇。关于金庸,几乎是众口一词的赞美,而对梁羽生,则贬多于褒,并且,对他的肯定也只限于他对新武侠文学的开创之功,或是他有如何深厚的文学功底,似乎全不当他是一位真正的武侠作家。
平心而论,梁羽生的写作技巧确实比金庸稍为逊色,也就是不大会投读者——市民——的所好。
要把他们做一个比较,可以拿出来的东西很多,先人物塑造上的不同吧。
我选取的人物是张丹枫和黄药师。
他们是极其相似的:他们的精神世界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生活在不同的背景下。他们都是文武双全的,潇洒飘逸的,卓尔不群的。
在金庸和梁羽生做的时代,是要以某种思想或精神作为自己的创作基的,比如《天龙八部》中所体现的佛教思想。而思想和精神,又是以人物为载体展开的。
在他们的时代,文武双全还是人们所倾慕的一个目标,所以,张丹枫和黄药师就出现了。
他们都有与政府不合作的表现,同时,他们又都是站在普通百姓一边的:张丹枫与明朝皇帝有不共戴天之仇,黄药师也对南宋皇帝张口便骂;张丹枫帮助于谦守北京,退瓦剌,营救于谦的女儿于承珠;黄药师也曾帮助女儿女婿守过襄阳城。
他们对皇帝的不合作的立场,在民族危机来临时,是会被淡化的,正如顾炎武在《日知录》中所:“有亡国,有亡天下,亡国与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是故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其国。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这就是著名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名言的出处。)张丹枫与黄药师正是“保天下”的人,张丹枫协助于谦守卫北京时,甚至将张士诚昔年所藏的珍宝——用来复国的经济资本——取出以为军饷;而黄药师除了驱除靼虏以外,是绝对不合作的。
张丹枫是坚决的“反对派”,但在朱氏帝王面前,他毫不客气,几次把宝剑指向皇帝,后来又与抗明义军走到一起。比起他来,黄药师的反抗是简单化、个人化的。也许大家会,那是因为张丹枫与明朝皇帝有世仇,而黄药师不过是因为个性的原因才对南宋朝廷不满的。——但是,谁又能证明黄药师与宋室无仇?虽然金庸没有写。
事实上,金庸不写,与梁羽生直接写出张丹枫与明朝的仇恨,本身就是区别。
二
张丹枫与黄药师的性情,是同一的。黄药师因为丧妻而悲愤伤心,故而外在表现似乎与张丹枫不同。而张丹枫在与云蕾分手之后,也是神志不清、神情恍惚的。或者,黄夫人不死,黄药师又会是一个张丹枫,风liu文雅、俊逸洒脱的名士。
张丹枫的“谁把苏杭曲子讴”与黄药师的“碧海潮生曲”何其相似——一种孤愤之情。黄氏“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的对联,是“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的翻版,也正是张丹枫的信条。
如果在金庸和梁羽生笔下,这两个人物有什么大的区别,我认为是——身份。
在梁羽生笔下,张丹枫是第一等的英雄,金庸的视野中,黄药师只是次要人物,主旋律,还是要由郭靖来演奏。这种取舍,是作家对社会、对政治的看法的不同造成的。
金庸笔下,基本上不存在一个与政权对立存在的民间社会,一切的主题都是江湖本身,王朝至多只是背景或道具,比如《射雕》与《书剑恩仇录》。即使是“倚天”“屠龙”的故事,也仅仅是未完成的梦,没有侠士提着倚天剑去监督明朝的皇帝。梁羽生则妙笔一挥,与皇帝抗衡的绿林便出现了,哪里有皇权,哪里就有反抗。
梁羽生讲的故事是接近史实的,金庸则是在幻化出一个“武侠宝鉴”,里面有活色生香的各类侠事、情事向读者招手。
读者们喜欢看新奇的玩意,是可以理解的;而研究者还在金庸的有思想,我就不能不怀疑了。
也许,研究者们在想:何必让我们的侠士佳人与朝廷作对呢?如果要作对,史书里有的是,就不必再强求金庸了,他的故事很好,很有情调,而且华罗庚先生也过那好,据国家领导也好,那肯定是有思想的作品。
不错。金庸有思想,研究的专家们更有思想,可能就是所谓“后现代的犬儒主义”吧。
金庸基本上不让朝廷出现,以免麻烦。当麻烦不得不产生时——就是必须要把历史作为传奇、演义的素材时,只好委屈一下不和朝廷合作的黄药师,让他变成“邪”,也别做男主角,且去吹xiao。
只要想一下“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的绰号,就可以知道金庸的“正邪”观与道德观。东邪,是邪士,这是社会上一般的观;西毒,是指欧阳锋狠毒,(后来他也因此而致力于毒物的研究)也是人品评定;南帝,是“家庭出身”;北丐,是“社会成分”;只有中神通是比较中性的称号,可惜在金庸中,他从来没有直接出场,只有别人对他的缅怀。(梁羽生的《云海玉弓缘》中,有一位“邪派高手”孟神通,他的名字原来是他的绰号,即“神通”。)可见,评论者们所的“金庸中对人没有严格对立的道德评判”的观是不可信的。
作者:廿年真梦幻2005-9-2921:47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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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谈张丹枫与黄药师
作者:ydwyp
云枫认为,张丹枫与黄药师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到精神世界,张丹枫关注的是黎民百姓的生活,国家、民族的危亡,为了救国救民,可以把世仇抛开,把数代积藏的宝物用为军饷。黄药师则是天下人的生死与我何干,只要我快乐就行,就算是守襄阳城也只是因为因为女儿女婿困在城里。黄药师行事,只是凭一己的好恶,根本不顾大局,没有是非观念。选女婿的时候,他看着欧阳克顺眼,就不管欧阳克的人品是否端正,设若他的女婿是欧阳克而不是郭靖,多半也会被怂恿着投向金国,因为对他来宋与金也没有什么区别;使手段骗取《九阴真经》,又将老顽童关了十多年;陈、梅二人偷书,就迁怒于无辜的众弟子,将其双腿打折后驱逐出门。黄药师蔑视一切礼法,并走向极端,他的价值观念和常人都是相反的,很容易因为一念之差,就变成祸国殃民的魔头。黄药师的“东邪”的名头,实在是最贴切不过。黄药师倒很有些“愤青”的样子。
到性情,张、黄二人的一往情深倒是相似的。但张丹枫在与云蕾分手后,虽然痛不欲生,失魂落魄,澹台灭明的一句“祖国河山待你回”就将他惊醒,把悲痛压在心里,促成明朝与瓦剌的和谈;到最后张丹枫认为与云蕾相见无期的时候,也只是黯然远走。换了黄药师,多半就会把阻碍的人杀了,或者两人私奔。因为对妻子的一句誓言,先把老顽童关好多年,又把洪七公和郭靖送上无底船。张丹枫不会因为个人私情将国家大事抛在脑后,黄药师则根本没有国家观念。就算黄夫人不死,黄药师也不可能成为张丹枫。反之,张丹枫也不会是另一个黄药师。
张、黄两人固然都是飘逸潇洒的,但黄药师潇洒得太过头,挥挥衣袖,不用负一责任,担一道义,完全脱离社会;张丹枫则时时忧国忧民,叫他完全不理国家社稷、天下苍生是不可想象的,他始终有匡扶天下的责任。张丹枫的潇洒是率性而为,当哭便哭,当笑便笑,流露自己的真性情;黄药师在很多时候则是故意与礼法、与传统作对,象他认为的“乞丐何曾有二妻,邻家焉得许多鸡。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魏齐。”
“谁把苏杭曲子讴”既有家国之恨,又有厚重的历史感。“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只是个人闲适生活的写照,哪有“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的况味,也不见什么孤愤之情。
还有“文武双全”,张丹枫的文多偏重于诗词方面,黄药师的文则主要是术数、对联、奇门遁甲、书画等方面,比较庞杂,对诗词好象不太在行。
总之,云枫觉得张丹枫和黄药师在表象上就不太一样,在本质上更是相差不可以道里记。这也正是梁、金二人的价值取向的不同。梁羽生笔下的人物,无论男女,大多都背负着为国为民的重任,国家几乎是排第一位的;金庸笔下,却有许多才识超群的人,为善为恶也只在一念间,在这里个人是第一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