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戎并不是乱跑,而是因为院门口有早先郭搏雄他们布置好的陷阱。
程狼吹响那一记口哨之后,狼群和狗纷纷朝他所站的地方跑来,并开始袭击周围所有对他有威胁的人。
刘戎早在石林的时候,就见识过这些畜生的厉害。那些建宁放来探路的奴隶,身上或多或少,都留有这些犬科动物的爪印或咬痕。
如今程狼一不小心,让刘戎脱离出他的掌控,男人的自尊心,岂容他放跑一个已经捉到过的女人?
程狼几乎没怎么想,就已经拔腿朝刘戎追去。
由于天气寒冷,刘戎逃跑时,唇边呼出的白汽,几乎阻挡完视线。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仅这一眼,女人的直觉告诉她,程狼已经上钩了!
而且不仅仅是他上钩了,就连他身边的狼群和狗,也纷纷朝刘戎奔来,速度比程狼更快。
为首的好几匹狼,顷刻就已经赶上刘戎。张开的血盆大口,就在刘戎的后腰处,不到一寸的距离,眼看就要一口咬住她身后舞动的大辫子。
刘戎纵身一跃,就着奔跑的惯性,在院门口做了一个跳远的动作。
狼和狗终究是畜生,哪里明白其中玄机?跑在最前面的几匹狼,很快便腿脚踏空,扭着身子栽进了陷阱里,嗷呜直叫。
原本铺有干草和积雪的陷阱塌下去的同时,随后赶来却刹车不及的狼群和狗群,如同排队撞下悬崖的车队,一个挤一个,在坑洞边缘如多米诺骨牌般,统统摔了进去。
刘戎下落的同时,双手使劲扒住坑洞的顶部,勉强吊在了坑洞边缘,往下一看,坑内的狼群,正呲牙咧嘴地向上爬跳,企图够着刘戎的腿脚。
刘戎使出吃奶的力气,手脚并用地攀爬出坑洞,还没直起腰杆子,耳边已传来谢瑜的一声大喊:
“刘戎,快趴下!”
刘戎本能地朝声音来源处看去,耳后根却同时传来一阵快到跟前的马蹄声响。
刘戎刚一扭头,身体却骤然被一个巨大的力道给带离了地面,下一刻,她已经强行被人拉上马背,拦腰搁在马鞍上,随着马匹跑动的幅度,难受得头晕目眩,直想呕吐。
刘戎侧头想看马背上的人,却只能在颠簸中,晃眼看到一件毛茸茸的动物皮毛。
日啊!如今这里穿草皮的,除了程狼,还能有谁?
此刻马背上的人正策马疾奔,打算驮着刘戎这个人质,撤离此地。
刘戎心想:这还了得?给他逃脱,自己还不是被人撕票的命?于是便帮倒忙地扯住马缰绳,企图影响马匹的跑动速度,并在马背上激烈地挣扎起来。
“放我下去!你这个野人!”
马匹被刘戎拉得跑偏了方向。
程狼见状,竟一马鞭抽在刘戎的背上。
“啊!”刘戎疼得大叫一声,拉马缰绳的手也在同时松开了。
程狼趁机调转马头,策马不停,并大声呵斥她道:“不想掉下去摔断脖子,就老实点!喝!”说着,大力挥舞马鞭,打在马屁股上,将马赶得更快。
刘戎被他用马鞭一抽,疼得牙齿直打颤,一时间根本没力气再动弹,倒看的视野内,是快速冲出院门的庄贤和谢瑜。
庄贤几乎还没有站定,就已姿势流畅地从身后的箭筒中抽出一根箭羽,然后迅速拉满弓弦,顷刻放了出去。
刘戎在马背上颠簸,视线都是跳跃的,根本看不清他射出去的箭,到底射中没有?
应该是没射中,否则马为什么没停下?
与他一起跑出院门的谢瑜,竟没有一刻停顿,笔直地朝刘戎离开的方向,快步奔来。
刘戎还是第一次看到一向文质彬彬的他,跑起来速度居然可以这么快?
“刘戎!!”
不仅如此,他一边跑,还一边大喊着刘戎的名字。
可能是他喊的声音太过凄厉,又太过高声,以至于山谷中都产生了回响。马上的程狼,竟回头朝他看了一眼。
可惜谢瑜终究只是个凡人。
凡人是跑不过四蹄长腿马的。
刘戎看到他最终由于体力不支,越跑越慢,终于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刘戎忽觉胃里一阵翻滚,“呕……”地一声,吐了出来。
这一吐,根本停不下来,竟吐得马身上,到处都是白色的污物,而程狼完全不理会,也不停马,根本管她的死活。
刘戎吐到最后,连胃里的黄疸水都吐了出来,体力也消耗殆尽,马背上的持续颠簸,已经让她难受到麻木,昏沉的脑袋也渐渐开始意识模糊。到最后,刘戎什么时候晕过去的,连她自己都不晓得。
再醒来的时候,刘戎是被剧烈的震动猛然撞醒的,睁开眼睛一看,地面是斜的,地上厚厚一层积雪,有一半挡在眼帘上,鬓角和太阳穴冷得好像被搁在冰柜里。
眼中的场景,是森林冬季特有的景色,树木都是灰蒙蒙的,被白色的积雪压弯了枝条,看起来沉甸甸的。
“嘶……”刘戎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酸痛,特别是头,好像被人用平底锅重重敲过。她扶着胀痛的太阳穴,慢慢爬坐起来,低头一看,身下膈应着自己腰腹的东西,居然是马鞍。
而马已经死了,倒在地上,马屁股后面,一大滩血,白色的雪地都给染成了黑红色。
刘戎这才看到马屁股后面中了一箭,马血从中箭的部位流下后腿,几乎将马匹的后半段身体都给染红了。
原来庄贤还是射中了,难怪一路上程狼都拼命抽打马臀。
看来这匹马是忍着箭伤一直在奔跑,最终因为流血过多,生生跑死了。
对了,程狼呢?
刘戎昏沉的脑袋这才意识到重点,赶紧四处搜索程狼的身影。
结果她很快就在五步开外的一棵松树下面,看到了一个身着灰白色草皮的背影。
此时他正背对刘戎,在树根处撒尿。
刘戎醒来,也不见他回头。
难道他还不知道自己醒了?
刘戎突然意识到,这是个千载难逢的逃跑机会!!
于是她很快朝四周环视了一圈,然后看准一个全是矮树林的方向,爬起来就跑。
深山老林,冰天雪地,四周寂静无人。
刘戎一动,踩雪的声音,立即惊动了程狼。
程狼回头看她的时候,刘戎亦不放心地在奔跑中,边跑边回头看他。
两人一对视,程狼立即提起裤头,就追了上来,刘戎也赶紧扭头跑得更快。
一男一女,穿着笨重的厚衣服,在齐膝深的雪地里,一前一后,跑得像两只滑稽的大笨熊。
谁也不开口说话,周围连风的声音都没有,只有杂乱的踩雪声响,和刘戎愈见急促的呼吸声。
程狼毕竟是男人,腿长人又高,而且常年与山林为伴;刘戎一个现代妹子,出门坐车,进门吹空调,上下楼还有电梯伺候,水泥路都不常走,身体底子都不一样,哪里跑得过他?
刘戎自己心里也清楚,两人的差距和实力悬殊,所以每跑一段,就忍不住回头去看程狼。
结果每当她回头的时候,程狼的身影都越来越近。刘戎心里不慌,那是不可能的。眼看程狼伸来抓她胳膊的手,已经近在咫尺,刘戎扭着头,边躲边退,就是不肯束手就擒,结果冷不丁脚下忽然一空,刘戎自己都吓了好大一跳,手臂居然下意识地去抓程狼朝她伸来的手,可惜还是扑了一个空。
紧接着便是一阵猛烈地天旋地转,刘戎自己都搞不清怎么回事,就已经整个人“咕噜咕噜……”翻下了山坡,而且一路滚了好长一段距离,沿途磕磕碰碰,压断了好些枯枝残叶,衣服和皮肤也不知道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割出了道道划痕。
刘戎一路翻滚,等到她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周身已经痛得连手指都不能动弹,这还不算,被她带落的山坡上的小型雪崩,还紧随其后,又将她给掩埋了。
这下不仅痛,还冷得要死。
好些积雪还正好洒进了刘戎的领口当中,冷得她大叫一声,一溜烟又奋力坐了起来,转动脖子,朝旁边一看,原来自己刚才滚落的山坡,竟然有十几米,差不多两三层楼那么高!
上面是枯萎的灌木丛,根本无从下脚。有树,有倒刺,有石头。自己没有拦腰撞上树干,搞成内伤,又或者被尖利的石头割伤内脏,或者断手断脚,已经是万幸了……
山坡顶上,刘戎刚才踩塌方的那一块,目前还在稀稀落落地往下掉雪渣,而程狼已经不见了。
靠,他怎么会不见?想也知道,肯定是走其他下山的路,来追自己了。
如此一想,已然明白危险仍旧存在,刘戎也顾不得身上疼痛,赶紧手脚并用,颤悠悠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蹶地离开了原地。
但其实要往哪个方向逃,刘戎心里一点谱都没有,她只是想要尽快地逃离程狼这个敌人,以至于等她终于累得再也走不动的时候,她已经在白茫茫的崇山峻岭中,彻底迷了路。
“呼……呼……”唇边是呼哈而出的白汽,天空中又开始飘洒起朵朵雪花,刘戎的头发上,已经宛如鹅毛般,沾染上星星点点的白。
天色渐暗。
刘戎根本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周围甚至连路都没有了,也没有可以暂作休息地方,或者遮蔽风雪的山洞。
她很怕自己走错方向,离谢瑜他们越来越远;又担心自己走对了,却因为四周阻碍视线的东西太多,而错过彼此。
她很想高声大喊,或者求救,寂静的山林,有种让人窒息的荒凉,可是她又不敢。
因为她好不容易摆脱了程狼的追捕,却丝毫不敢放松警惕。稍有动静,她就立即回头,生怕那个“野人”一不留神,又出现在自己身后。
刘戎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深山老林里走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潺潺的流水声。
刘戎眼睛一亮,停下脚步,细细听了一会儿,寻着声儿拨开灌木丛,当真在山谷之中,找到了一涓还未冻住的溪流。
凑近一看,溪水居然冒着些许热气,沿着山崖石壁上,流淌下来,在没有脚印的雪地里,流出一道手指粗细的沟壑。
刘戎弯腰趴下去,用手扒开溪边的积雪,发现小溪比刚才看到的要宽上许多。积雪扒开之后,水里的热气冒出来的也更多。
刘戎将手放进水里试了试,发现此处竟然是个温泉。
刘戎简直大喜过望,自从她在马背上吐过之后到现在,刘戎可以说是滴水未进,如今好不容易找到水源,立即趴下去,漱过口之后,捧着水就大喝特喝起来。跑了一天,没有吃的,有水喝,也觉满足。
刘戎喝饱之后,袖口擦脸,重新站起来,举头眺望四周的山景,结果横看竖看,周围的景色都差不多,除了树,就是雪,一点标志性的景物都找不着。
气温已经越来越低,天上的飘雪也愈见密集。
刘戎虽然不是很懂什么野外生存的技能,可也知道一句老话:树挪死,人挪活。
这种天气,如果呆在原地不动,最后的下场,很可能就冷死了。
于是她短暂地休息过后,待体力稍有恢复,就重新走动起来。
当夜,下起了鹅毛大雪。
刘戎没地方去,躲在一棵稍显茂密的大榕树下,暂避风雪。
纷飞的大雪,顷刻间便将原本一米有余的树干,掩埋得仅剩下一尺。
窝在树根处的刘戎,要不停地拍打掉落在身上的雪花,才得以勉强不被厚厚的风霜冻住。
不仅如此,雪下到后半夜,树冠竟然承受不住积雪的重量,好些树枝陆续发出“吱吱嘎嘎……”地声响,然后纷纷断裂,掉落下来。
刘戎的体温,在风雪中慢慢降至冰点,四肢都已经宛若死人,早就没有了知觉,眼帘闭上的最后一刻,她想:自己应该是快要死了,否则眼中也不会依稀出现幻觉。
她看到风雪之中,有一个人影正在向自己走来。
看身形,应该是个男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