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绣?
刘戎此时震惊的程度,绝不下于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因为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刘十七当初送给她的肚兜,居然就是江英杰口中所说的“一匹布值十两黄金”的苏绣。
她以前只知道,这件肚兜是丝绸料子,穿在身上很舒服,也很贴身,而且她也没有别的衣服可穿,以前她手头紧,家里早就穷得叮当响了,养家糊口,还得管谢瑜伸手要钱,总不好意思问他要钱买内丨丨衣吧?
所以刘戎只能紧着刘十七送的小衣,换洗着穿,没想到,如今居然会是因为这件衣服,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最大破绽!
刘十七你可真是坑死我了!
刘戎这会儿心里腹诽刘十七何止是一万遍!要是刘十七现下站在她面前,她真恨不得冲过去把刘十七的头发都给揪光了!
不仅如此,刘戎此时大脑内,简直可以说是一团乱麻!
太多纷杂的思绪,挤在颅腔内,让人透不过气来。
刘十七送的这件肚兜,几乎是纯白色的,可以说是没有图案,只在镶边领口处,绣了一些云纹的花边,若论宽窄,也就才一公分左右,怎么程狼一个大老爷们,偏偏对刺绣这么了解?真是撞了邪了!
可刘戎仔细一想,江英杰也是男的,在古墓的时候,还不是一脸得瑟地,朝刘戎臭显摆他的苏绣手绢?
看来这苏绣的确不是一般老百姓可以碰得起的东西,否则程狼也不会一口咬定自己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刘戎还在思考对策,身后的程狼忽然又将她转了过去,一只手用力捏住刘戎的后颈,逼迫她看向自己。
副官不明所以,看着刘戎,小心翼翼询问程狼,“那……依少主看,此女会是何人?”
程狼仔细端详了一番刘戎黑乎乎的脸蛋,方才道:“脸太脏了,看不真切。不过光看五官,也是个美人坯子,兴许是哪个成都军官的小妾也说不准。”说着,便起手抓了一把圆桌上的积雪,利用掌心的热度捂化了,开始就着雪水,往刘戎黑漆漆的脸蛋上揩,企图擦拭掉刘戎脸上的煤灰印子。
刘戎虽有躲闪,奈何被他揪住头发,又钳住后颈,男女力量本就悬殊,再怎么挣,也无非以卵击石,没几下之后,脸庞就逐渐被程狼洗干净大半。
面容露出来的瞬间,在场的所有建宁男人都一致伸直了脖子,发出惊叹的低呼。包括副官,也是下巴好半天没合上的表情,直愣愣瞅着刘戎的脸,直到程狼开口,他才恍然回神。
“哼,究竟是我不晓世事,还是你们太傻?”程狼冷笑着望向身侧的副官,“荒郊野外,怎会有穿着如此昂贵的女人?而且还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女!这种女人,又岂有可能会留在深山老林里,等着你们这些连媳妇都娶不上的大老粗来用强?!做事情动点脑子!光凭一身蛮力,你们永远都只能是一群乌合之众!”
程狼的一席话,让随队的所有斥候和军官都惭愧的低下了头,却让刘戎的心,整个儿提到了嗓子眼。
程狼这人,比传闻中的难对付多了啊……一点也不好忽悠,而且还非常聪明,观察入微,为人机敏,最可怕的是,由于他的成长经历异于常人,他几乎不怎么吃人情往来那一套,是个油盐不进的铁板。
刘戎大眼珠子在眼眶内转了好几圈,仍然想不出什么好的脱身之计。
一旁的副官,被程狼骂得很没有面子,晃眼看到先前想要强(女干)刘戎,却被狼狗咬掉耳朵的斥候军官,好似找到了宣泄口,一脚踹过去道:
“听见没有!没脑的废物!这等美人,你就是再投胎八辈子,也轮不着你用!”
那军官可算是倒了大霉,到口的肥肉没吃着不算,反而被领导养的畜生咬掉了耳朵,不仅敢怒不敢言,如今又被顶头上司当众教训,可谓是面子里子,啥都没捞着,还搞成了残废,一时间极为憋屈。
不过好歹他也有个一官半职,是个最末等的伍长。
于是乎,这名伍长刚被副官训斥完,转脸就一改刚才对着副官唯唯诺诺的熊样,凶神恶煞地命令手下的斥候道:
“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给我进屋去搜!每个角落都要给我重新搜过!所有可疑的蛛丝马迹,统统不要放过……”
“是!”几个小兵领命,再次进入到小木屋中。
很快屋内就传出了新一轮翻箱倒柜的声音。
官场就是这样,一层层领导骂下来,倒霉的永远是最基层的员工。
就算是几千年前,那也是一样,因为时代再怎么变,人性总是不变的。
过了没多久,这群小兵就又出来了,而且明显有所收获。
那当然了……长官都发火成这样了,没收获,他们敢出来么?
刘戎冷眼看着他们其中一个,拿着土匪婆娘遗留下来的貂皮大衣,呈递给副官。
“报告!这是在屋里床上搜到的。”
副官接过来,摊开看了一会儿,扭头对程狼说:“女人穿的……”
程狼立即揪着刘戎的后颈,扯木偶般询问她道:“你的?”
刘戎赌气,没回答。
程狼也不多话,继而又盯上另一个小兵拿着的一个包裹。
这个包裹,史隘乾认得,正是先前建宁士兵进屋前,他一脚踢到床铺底下的。
“里面装的什么?”
他还在思考该怎么答,对面的程狼已经对拿包裹的小兵吩咐,“打开来看看。”
“是!”小兵将包裹放在雪地上,一边解开给程狼看,一边回禀道:“里面都是些出远门要用的东西。”
程狼好像抓奸抓现行的丈夫,冷笑的样子,恨不得要将刘戎生吞活剥,大口咽下去,“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证据确凿!你们几个……打算收拾东西,去哪儿啊?”
他询问这番话时,眼睛一瞬不瞬盯着面前低头不语的刘戎,不想放过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借以笃定自己内心的猜测。
刘戎被他制住行动,当然不敢再忤逆他,因为后颈处传来的力道,已经渐渐让她脖颈处的肌肤痛到发麻,如果再一不小心说错话,很可能下一秒就会被面前的男人拧断脖子。
可惜不回答,貌似也不行。
刘戎的沉默,显然也惹怒了程狼。
他捏住刘戎的脖子,逼迫她抬头注视自己,然后睥睨了一圈院中跪地的几个男人,一字一顿地说:
“这些人没有一个是真的猎户!如果我猜地没错,他们应该是护送你回成都的卫兵!”
刘戎心头大骇,听闻至此,忍不住再次挣动起来。
程狼又岂会如她所愿,揪着她的头发,将她拉扯得更近,面贴面对她道:
“据我所知,成都方面这次派遣来迎敌的部队,只有区区四千多人。我爹撤离三渡之时,估计你们也就剩下不到百余人。这么点人的残兵,居然还分出一个屯的人手,来保护一个女人?”
程狼说到这里,微眯起眸子,细细观察刘戎近在咫尺的脸。
刘戎被他瞅得发毛,眼睛却好似被对方的瞳孔吸进去似的,不敢侧目,心头仿佛有张大鼓,“咚咚咚……”捶得胸口发疼,连呼吸都变得不畅,耳边听到程狼低沉的声音在说:
“不管你的身份是什么人?总而言之,你一定很重要……抓你回去就对了!”说完,没等刘戎反应,程狼就已经将刘戎头朝下,拦腰扛在了肩上,大步朝院外走,边走,还边吩咐身旁的副官道:
“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副官点头,正想拔出佩刀,身旁忽然闪出一个人影。
此人动作之快,犹如暗夜闪电,仅在须臾之间,副官只来得及看到金黄色的刀柄在眼前一晃,寒光在空中乍现出一道亮眼的弧度,副官的头颈,就已经分了家。
郭搏雄手握雁翎刀,满脸血迹中,一双宛如厉鬼的嗜血眼眸,在手臂后,灼如业火。
他一动,离他最近的江英杰,还有苟胜同时一涌而起,配合他在同一瞬间,展开了彼此的战斗。
副官的瞬间毙命,显然让在场的斥候倍感震惊,群龙无首的他们,很快就陷入了混战,与身边最近的敌人,陷入了缠斗。
程狼看到形势突变,便也拔出佩刀,加入群殴,却没打算放下刘戎,仍旧扛着她,在人群中高声大喊:“不要慌!敌人人少,我们人多!不要自乱阵脚!弩兵,给我放箭!射死他们!”
他扬起佩刀,一声令下,耳边果然传来一记啸响。
程狼几乎是下意识地朝箭羽射来的方向望去,然后本能一偏,恰巧躲过了那支箭,然后赫然看到那支重箭,就擦着自己的上臂,击中身后一个建宁士兵的喉咙。
那人当场口吐鲜血,倒在地上,顷刻染红了白净的雪地。
程狼有些吃惊地望向箭羽射来的方向。
两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人,一个立地拉弓,箭无虚发;一个手持短刃,见血封喉,竟都是些狠厉角色。
原来早在程狼抓着刘戎,质问史隘乾的时候,院落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关注在刘戎和程狼身上,也就没人注意到,院墙外的庄贤和谢瑜,早已经默默移动到外围把守的斥候附近。
打仗的时候,军队的人员部署,是有一定规律的。
当一组小分队出现在一个陌生环境时,把守在最外层的士兵,多半是远距离攻击型配置,一来是为了保证敌人从包围圈外来,可以在最远距离时发现,并伺机消灭,将接敌可能性降低到最小,以减少伤亡;二来也是为了防止包围圈内的敌人反扑,最大可能保护队伍中的弓箭手不受伤害。
这是军队的标配,一般来说,没什么问题。
可惜谢瑜是大夫,而且是个身手很不错的大夫。
他移动时,静得像猫,出手的动作,麻利且迅猛,对方刚刚感觉到自己被人捂住嘴,还没来得及出声,谢瑜就已经精准地用短刃割破了对方的声带,仅一刀而已,还连带挑破了对方的颈动脉。
这种技术,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得到的,就连旁边的庄贤,都看得汗毛倒竖。谢瑜将放倒的建宁弩兵,拖进柴堆之后,庄贤居然嘀咕了一句:
“你这人平时看不出啊……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比谁都毒!”
谢瑜解下弩兵身上的弓箭,抛递给庄贤,没好气地瞥他一眼,“你知道就好,以后别得罪我!”说完之后,转身又消失在柴堆之后。
等庄贤背好箭筒,拿着弓箭闪出柴堆时,谢瑜已经静悄悄解决了附近四五个把守的斥候。
庄贤看着猫腰前进的谢瑜背影,啧了一声,“刘戎眼光不错,是个人才……只可惜比起我来,还差了那么一点点。”说罢,唇角一扬,歪嘴笑了笑,而后张弓搭箭,紧随其后,也跟上去。
如今二人一静一动,一个掩护,一个进攻,虽然互相不待见彼此,却配合得天衣无缝,很快就把史隘乾、郭搏雄和苟胜三人身边缠斗的建宁士兵,收拾得七七八八。
程狼一看形势逆转,且对方大有逆袭成功的可能,于是立马将手指含进嘴里,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
刘戎被他扛着,脑袋倒挂充血,根本看不清周围的情形,程狼还扛着她与人打斗,行动间,刘戎的腰腹被程狼的肩胛骨膈应得直想吐,忽闻他吹口哨,知道他扶抱自己大腿的手定是松开了,顿时玩命地挣扎起来。
“放开我!你这个瘪三!”
刘戎一边大声喊叫,双脚也不老实地又踢又踹,企图想从他身上翻滚下来,一双手更是趁机掀开程狼后背的动物皮毛,找到皮肉,就用指甲使劲地掐下去。
“啊!”程狼没想到刘戎这女人突然来阴的,疼痛之下,肩膀本能一抖。
刘戎“咕噜”一下,重重摔在雪地里,却终于得以脱离程狼的控制。
她也顾不上疼痛,在地上仅翻滚了一圈,待重心稍稍稳住,就立即爬了起来,满身满头都是白雪,头发乱糟糟的。
程狼扶着被她拧痛的后腰,咬牙切齿地瞪着一步开外的刘戎,“女人!”才喊一句,刘戎已撒腿朝院门口跑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