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戎和史隘乾在崖顶吹了一个下午的冷风,崖顶除了他们二人,再也没有第三个人到来。
眼看夕阳已经斜下,一轮红日,如残血般,挂在地平线上,只剩下一半。
愈近黄昏,史隘乾看向刘戎的目光,愈见频繁,却每回都欲言又止。
刘戎道:“我知你想说什么。”说着,站起来,“我们走吧。”
史隘乾抬头望她,表情复杂。
刘戎指着石林出口处,对史隘乾说:“我们得找个有水的地方,躲一夜,明日一早再出发。这里的地形,我俩都不熟悉,晚上赶路,恐会有危险。”
“好。”史隘乾点点头,虽然满身都是泥泞,却还是习惯性地拍拍灰,跟着站起来,一扭头,却发现刘戎整个人都呆掉了,目光直直望向落日的地方。
史隘乾随即扭头,只见残血的红云下,谢瑜、郭搏雄,一人一边,扶着中间的苟胜,三人一起出现在红日坠落的方向。
苟胜全身浴血,谢瑜和郭搏雄也干净不到哪里去,都是一身黏腻,满头腥甜。
刘戎没看一会儿,眼睛就湿润了,她几乎是立刻撒开步伐,朝他们三人跑去,“你们怎么找到彼此的?”
郭搏雄道:“是谢大夫回头找我们的,然后他告诉了我们出迷宫的方法。”
刘戎见他们一身血污,知这一路定是凶险异常,便不再多问,“活着就好!”
谢瑜道:“其他人都死了,就只剩我们三个得以逃脱。本来也没什么希望了,所幸他们突然撤兵,我们仨就立即趁机往上爬。期间我听见很大的响声,估计你们应该是成功了。”
刘戎点点头,又将后面发生的事情,同他们说了,还表扬了史隘乾一番,“这回我多亏了老死……”
史隘乾听得很受用,心情那是大大地好!他大喜过望地不住唠叨。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必有后福!真是万幸呐!我和主公等了你们一下午,老朽都快担心死了!”
谢瑜和郭搏雄一齐放下苟胜,然后双双瘫坐在崖顶上。
郭搏雄手中还拿着苟胜百斤重的长戟。
他很快将它丢弃在一旁,整个人大字型地躺倒在崖顶上,胸膛不住起伏。
谢瑜也不停喘息,双手后撑,双膝曲起,坐在地上,一句话都不愿讲了。
史隘乾赶紧拿出一路所摘的野果,递给他们,“可以吃的,也能解渴,先填饱肚子再说。”
刘戎看着地上闭目的苟胜问:“他受伤了?”
刚问完,苟胜忽然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呼噜声。
刘戎满头黑线。只听谢瑜十分无奈地说:“唉……真是败给他了……怎么叫都不醒,我和郭兄只得一路将他扛来这里。”
他刚说完,郭搏雄就愤恨地一脚踢在苟胜的屁股上,“这头猪!重死了!”
苟胜吧唧吧唧嘴,抠抠肚皮,居然又开始打呼。
这下连谢瑜也躺倒下地,说了一句,“他再不醒,我也不想走了。”
史隘乾试着想将苟胜弄起来,结果试了好半天,根本拉不动他,一气之下,居然一巴掌打在苟胜的脸上,“真睡还是装睡啊?这样都不醒?”
刘戎眼见就要天黑,又看着倒了一地的三个人,“我来试试吧。”
她蹲到苟胜面前,看着他满是血迹的脸庞,伸出一只手,捏住了他的鼻子。
旁边三个男人,都好奇不已地盯着她。
不到一会儿,苟胜就张开嘴巴,开始更为响亮地打起了呼噜。
于是刘戎又用另一只手,按在他的下巴上,合上他的嘴。
苟胜的呼噜声瞬间就停了。
刘戎问:“你们试过这个方法没有?”
谢瑜和郭搏雄都很新奇地望着她,摇了摇头。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苟胜就皱起了眉头;再然后,他就扭曲了面容;紧接着,他就开始无意识地挣扎起来。
刘戎赶紧开口,“苟胜起床了,程思城杀来了!”
话音刚落,苟胜猛地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就吼:“老贼受死!有种再与洒家大战三百回合!”
他一坐起,大家顿时都松了一口气,纷纷瘫坐下去。
他们这边,才刚刚得以团聚;那边程思城的部队已经开始收拾装备,陆续撤退了。
与之相反前进的,是一支100人的队伍。
其中10人为骑兵,90人为步兵,各个都是轻装上阵,自带干粮。
为首的百夫长,一身劲装,唇边两撇干练的小胡子,看起来身体素质极好。
他整理好队伍,放开马缰,独自走进前方的狼群中。
此时程狼正蹲在地上,抚摸着那只灰白色皮毛的狼狗。
百夫长一进狼圈,所有的狼群,都眈眈虎视着他。好几匹饿狼甚至开始流口水,看姿势,已经渐渐收起了后腿,随时准备朝他扑来。
百夫长握紧腰间的佩剑,目光来回巡视四周,鬓角却不禁流下两滴汗珠。
狼群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具有威胁性且十分危险。
就在一匹狼已经撒开步子,朝百夫长跑去的同时,程狼头也不回,扬起鞭子,准确地打向了那匹狼。
“啪!”只听一声鞭响。
那匹狼哀嚎一声,夹着尾巴跑回了原处。
百夫长这才大松一口气,走到程狼面前,拱手对他道:“大人,斥候已经全部集结完毕。”
程狼不说话,点了点头。
他头顶之上,用一根细绳环箍着垂发,额心处,戴着一颗小小的红宝石,看上去像一颗可爱的小红痣,配上他妖娆的面容,野性的装束,很有异域风情。
百夫长看了他半晌,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主公交代,让属下带领100个人,在您身后三十丈的距离追随。如有需要,您就吹这个。”说着,递给程狼一支用红绳拴系的骨笛。
那只骨笛只有指节大小,程狼接过来,含在嘴里吹了一下,声音绵长,有些像云雀的叫声,可以传极远。
程狼看着,眼睛亮亮的,像是觉得新奇,又挺喜欢。他昂起头,对百夫长笑了一下,笑容纯净无比,像个孩子。
百夫长见他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这么不起眼的一个小玩意,他拿在手心里,翻来覆去地看,像是得了什么了不起的宝贝玩具,开心得唇角一直咧着。
百夫长在建宁从军多年,深知程狼这孩子异于常人的地方,见他如此,也不敢放松警惕,哄孩子般对他讲:“您戴在脖子上,免得弄丢了。”
程狼闻言,很快照做,挂好骨笛之后,仍不住低头去看,时不时又拿起来,放进嘴里,吹着玩。
百夫长瞧得挺无奈,只好又试探性地问:“大人,您打算几时出发?”
程狼扭头看他,答了一声,“很快。”
百夫长得令,立马退了回去,留下程狼一个人在前方的狼群中。
程狼见他走了,眼神很是落寞,扭头瞅着他离去的身影,望了许久,直到旁边的狼狗用舌头舔了舔他的脸颊,呜咽一声,程狼才回过头,抚摸狼狗的颈项,用十分生硬的口音讲:
“好姑娘,一会儿你在前边带队。”
说完,他拍了一下狼狗的后臀,狼狗很快离开他,跑到狼群的最前面,开始昂头嚎叫。
“嗷呜……嗷呜……”
狼是群居动物,闻声,在场的十几匹公狼,全都奇迹般地离开原地,朝那只母狗身后走去。
程狼也在此时跨上马背,手握长鞭,驱赶狼群,策马而行,很快冲进了迷宫深处。
他身后不远处待命的百夫长见状,立刻召集兵士,“出发!”紧随其后,也进了迷宫。
仅仅不到一个时辰,程狼已经拉着马缰,出现在迷宫的第三个岔路口。
狼群聚集在一棵树下,跳来蹦去。
程狼用鞭子将它们一一赶开,摘下了谢瑜捆绑在树枝上的半截血袖子,递到领头的狼狗鼻子下,让它闻。
狼狗很快在四周的地面上嗅了一阵,再次撒腿奔跑起来。
刘戎临走前交代过,“给他留给记号……”
这只袖子,毫无疑问,是苟胜的。
此时他们四人,就在距离程狼不足四百米的崖顶。
刘戎看着苟胜空着的半截臂膀,指着上面一处刀伤道:“你受伤了?”
苟胜低头看一眼,对刘戎道:“嗨,不碍事,一点小伤。谢大夫已经帮洒家止了血。哪个男人身上没点疤痕?没有都不够阳刚,嘿嘿!”
此时谢瑜已经蹲到刘戎身边,想去检查她的额头,“你还说别人,你自己伤得更重!”
刘戎轻轻挡开他的手,对他们三人道:“你们休息够没?够了我们得赶紧走,我感觉很不好,我觉得他们很快会派追兵前来。”
谢瑜道:“不会吧?我们这一路走得都挺太平,还是先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吧。”
“我没事。”刘戎又看向郭搏雄,“庄贤已经跑了,他一向精似狐狸。我打算绕行江州,到时敌人追来,庄贤和江英杰正好可以当诱饵,你意下如何?”
郭搏雄与谢瑜面面相觑。
刘戎见他们表情有异,不明所以,摊手询问:“怎么?”
郭搏雄表情扭曲,“他们没走。我们刚刚来的时候,还碰见他们了。”
“什么?!”刘戎闻言,霍地一下就从地上弹跳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