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
“得马上走。否则敌人追来,可就麻烦大了。”
史隘乾担忧地看着她,“你行吗?”
“不行也得行啊……”刘戎走出洞外,朝上方观望了一阵。
此时雨已经停了。阳光从乌云之后,撒向大地。
刘戎道:“你体力怎么样?还能爬吗?”说着,扬手指着一处石林顶,那里的岩壁,有许多支撑和落脚点。
史隘乾朝她一笑,“没问题。”
刘戎道:“你上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出路。”
“我们现在就回成都吗?”
刘戎眼神坚定地说:“去我们第一天来石林时,郭搏雄带我们爬过的崖顶。那里可以俯瞰整个石林的地貌。我们在那儿等到天黑,如果……”
刘戎说到此处,咬了一下嘴唇,“如果到天黑之前,还是一个人都没有来,我就带你去江州。”
“嗯!”史隘乾见刘戎这么快就有了计划,且布置得挺周密,他很快点头,按照刘戎的吩咐,朝顶部攀爬。
之后他俩找着了路,开始在石林当中小跑前进。
一路上,史隘乾总可以摘到些奇奇怪怪的野果,与刘戎分享充饥。
刘戎累得要死,为了活跃气氛,一边吃,还不忘一边调侃他。
“哎呀,老死啊,你说我咋这么有福呢?偏偏跟着你逃跑。我要是跟着庄贤那个自私鬼,或者江英杰那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富家少爷一起跑路,我岂不是得饿死?”
史隘乾很受用,闻言立马又从高处摘了更多的野果,递给刘戎。
“老朽以前是盗墓的,跟他们不一样。你也知道,古墓多半都是荒郊野外,运气不好,有时得挖上十天半个月。干粮吃完了,就只能就地解决,找吃的、生火做饭这方面,我比较有经验。”
“我们家老死就是能干!在这一点上,谢瑜都没你强!”
“他……”史隘乾眉毛一挑,有些得意,“他一个落魄少爷,说到底还是个少爷,这方面确实不如我。”
史隘乾想到什么,突然问:“哎,主公,为何咱们不回成都,要去江州?”
刘戎看着他的眼睛道:“你信我吗?”
“当然了!”史隘乾怪叫一声,“这儿就咱俩,能不能直接点?”
刘戎直言了当,“我有预感,成都方面不会再派人来。你看现在已经第八天了,庄贤说的援军,可曾见影子?”
史隘乾细想一会儿,“我刚才爬到顶上仔细瞧过,确实没见到什么大队人马往这边过来。”
“哼……”刘戎冷笑一声,“程思城的部队虽然受了重创,但架不住他们人多。敌众我寡,就算他们只剩一百个人、一百匹马,我们若是被追上,也是被人碾死的份。”
“嗯……有道理!”史隘乾点头称是。
“所以啊……”刘戎丢一颗红红的野果进嘴,与他并肩而行,边走边道,“我们得迂回前进,远就远点,但安全。敌人绝对想不到我们会放弃近路不走,而选择绕行江州,再从江州回成都。”
他俩简单填饱肚子之后,又开始赶路。
一路上,每遇岔路,史隘乾就爬到高处,寻找下一个出口。
正午时分,疲惫的刘戎,和满身伤痕的史隘乾,终于到达了郭搏雄昔日最喜欢在此吹风的崖顶。
登上来的时候,刘戎有一瞬间地恍惚,仿佛看到郭搏雄依旧坐在峭壁那里,手臂后撑,蜷着两条腿,眼神沧桑而又迷人。
“主公……”下一秒,史隘乾突然喊了她一声。
“啊?”
“一个人都没有……”
刘戎定睛再一瞧,崖顶上空空如也,哪里有人?
“再等等吧,等到天黑,我们就走。”
刘戎说完,率先走到郭搏雄以前最喜欢坐的位置,屈腿坐下去,朝浓烟升起的地方瞭望。
那里,是起火的开阔地。
此时烟的颜色,是白的。
史隘乾见状,也跟着坐到刘戎身边,“火好像已经灭了。”
“是啊,他们速度还是挺快的。估计很快就会派追兵前来。吃了这么大的暗亏,不可能不报复的。”
时间回到昨夜刘戎晕过去以后,程思城撇下后勤,带着大部分战斗力,在迷宫里,分组兜圈子。
眼看快要天黑,一个副官建议道:“主公,天色已晚,我们得收队了。”
程思城叹息一声,“唉,如此下去,何时才能找到出路?”
他刚说完,远处突然发出“轰”地一声巨响。
所有人都立即朝爆炸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很快,那处的上空,就飘起了黑色的滚滚浓烟。
程思城顿时一惊,“不好!敌人在攻我们的后路!粮草恐怕有失!快撤!”说完,一马当先,迅速往回赶。
可惜秋天,是火势最容易蔓延和旺盛的季节。
等程思城领着大部队回到开阔地时,面前的惨状和狼藉景象,还是让经过大风大浪、有心理准备的他,骤然怒急攻心,晕了过去。
“主公!”
“主公!!”
“快传军医,主公厥过去了!”
他身边围了一群的文武官员,在他倒下的时候,及时地接住了他,却接受不了,如何收拾这剩下的烂摊子。
程思城再醒来时,是躺在床上。
行军打仗,条件简陋,剩下这唯一一顶还算完好的帐篷,也被烟熏火燎,顶部开了一个大洞。
下人们临时用帆布将破洞缝了起来,打上一个巨大的补丁,看起来很丑。
程思城躺在那里,一睁眼,就看到了头顶的补丁,像一个丑陋的疤痕,印刻在心上。
军医磨药的声音,自耳畔传来。
程思城挣扎着想起身。
旁边随伺的下人,很快发现他醒了,立即赶过来,搀扶他靠坐在床头。
军医也放下药杵,快步来到床边,想给他诊脉。
程思城甩开手腕,“我没事。阿彪呢?叫他进来。”
随从尽量用听起来温和的声音,对他慢慢讲:“主公,大公子没能躲过……已经阵亡了……”
程思城毕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闻言,突觉胸口一闷,忍不住用手掌按在左胸口上。
他旁边的军医吓得不行,顷刻跪行几步,扶住程思城,“主公,你需要休息。”
程思城闭目小憩了一会儿,缓过劲来,扬手对随从道:“让他们都进来吧。”
很快,悉数官员,聚集在此,先后汇报着各营的损失,与当前的情况。
一个文官,正照着折子在念:“我们损失了大约5千匹马,弓箭少了4千,枪8千,戟千,粮草仅能维持半个月,负责巡逻的二营全部阵亡……”
他还没有念完,程思城已经闭上了双眼,歪靠在床头,不住喘息。
一个官员察觉到他的异状,不禁用手拍了拍正在汇报的文官肩膀,示意他看向床上很不舒服的程思城。
那个文官很快会意,随即噤了声。
程思城没有睁眼,说了一句,“念啊,怎么不念了?”
“是……”那个文官小心翼翼看他一眼,又瞥向立于床侧的军医。
军医皱眉,用表情催促他。
文官见状,又开始念。
等他终于将长长几页纸的损失报告全部念完之后,程思城看上去,像是已经睡着了。
营帐内那些立于床榻前的官员,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随从伸头观察程思城许久,这才无声地扬高袖子,做了一个让他们都退出去的动作。
那些当官的见状,也很识趣,纷纷点头弓背,各自转身,想悄无声息地退出营帐。
程思城忽然开口,“退兵吧。”
这句话,像是叹息,又像是无奈,听起来十分凄凉。
那些官员闻言,几乎各个红了眼眶,酸了鼻子,一起跪下去哭。
“主公……”
“主公啊!”
程思城在一片哀嚎声中,重新睁开浑浊的老眼,望向帐顶丑陋的补丁。
“程狼在哪里?”
随从很快出现在床侧,垂首答道:“大人,他仍被骑兵队看管在河边。”
当夜,由于下雨,叉河涨了水。
骑兵队不得不退到河的上游驻扎。
天空像染了血般,暗红发亮。
淅淅沥沥的毛毛雨,仍在下着,却丝毫影响不了河畔升起的一堆篝火。
方圆五里,未见第二人。
仅有一个身披草皮,没有束发的男人,坐在树下的火堆旁,大口大口地吃着一只烤熟的兔子。
他身后的大树,遮挡了大部分雨点,却仍会有几颗水珠,时不时从树叶间滴落下来,打在树墩旁趴卧的狼狗身上。
狼狗动动耳朵,眼睛都不睁开。
忽然间,附近传来一声踩断枯枝的响动。
周围正在吃生肉的几匹狼,顿时嗤开獠牙,满嘴鲜血地朝声音来源处慢慢走去。
就连树下原本趴卧的狼狗,也很快站起身子,抖抖沾满露水的皮毛,开始狂吠。
程狼听见动静,抬眼一瞧。
程思城腰配长剑,身披铠甲,出现在此。
他花白的胡须,和稀疏的头发,在一夜之间,全部变白了。整个人看起来,既疲惫,又病态。
“找到他们!杀光他们!”
程狼的眼睛,如山涧最清澈的泉水,又如空山最纯净的烟云,不沾半点红尘,没有一丝人味,脱俗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他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身后灰白色的动物皮草间,如丝绸般凉滑。与程思城有五分相像的容貌,却显得十分野性,仿佛误入人间的精灵王子,美得令人发指,又极具攻击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