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顾南心
纯真当中,又带着那么一股子不符合年纪的暧昧。
"这一副,是他们十八岁的时候拍的..."
照片里宋蔷薇容颜正好,趴在蔷薇园里睡着了,顾云臣清朗俊逸如一株刚刚长成的挺拔白杨。
他俯身,偷偷吻她,就被抓拍了下来...
宋牡丹介绍得极为认真,话语里却又带了那么一丝得意...
南楠终于明白她对顾云臣的心思,却早已,与她无关。
最后整面墙的照片都被介绍完毕,才肯放开南楠的手,轻蔑地一笑...
"蔷薇和他有二十多年的时光,即便蔷薇如今已经不在了,你以为,你取代得了蔷薇么?"
南楠神色淡淡,"我取代不了,你也未必就能取代..."
宋牡丹脸上窘迫了一下,心事被人如此戳穿,简直比被人捉奸在床还要难堪。
南楠抬步往楼下走...
"妹妹死了,姐姐来接盘妹夫?呵...我对你们之间的事没有半点兴趣。再见..."
身后突地传来一股子巨大力道,直接将南楠摁压在地板之上,成年人的整个体重全部立锥在了她的小腹之上...
冰凉的匕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却已经一点一点地贴进了她的动脉...
宋牡丹眼里怒火滔天,"顾云臣迷上你哪点了?今天我毁了你这张脸,看他还迷恋什么?"
南楠冷冷地看着她,如同在看一个小丑。
是啊,小丑...
她在宋牡丹眼里看到了执念。
五年前的自己,是不是也和此刻的她一样?
害人不浅,误终生。
冰凉的刀尖开始刺破她脸颊上的皮肤,只没入了一毫米,却带来尖锐的痛,南楠眼前黑了一瞬,小腹里钻出一股凉气,像有一只手开始在那里翻搅...
她盯着宋牡丹的脸,短促一笑,像是解脱...
"我求而不得,你...也会是这个下场!"
她眸光清亮,照得宋牡丹无所遁形...
宋牡丹的手一顿,刀尖又是没入了一寸,血疯狂了涌了出来,将宋牡丹所有的妒恨都激发出来,直接一刀狠狠没入,连带将自己的膝盖狠狠往南楠身上一压,提起血淋淋的匕首对准南楠黝黑的眼珠...
"你去死吧!"
刀尖提起的那一瞬间,血瞬间滴落到她的瞳孔之上,染红了南楠的整个世界...
她闭上眼睛,这一刻,竟是出奇地宁静...
耳畔似乎有风声,她没有偏头。
一切,不过是解脱。
由谁来给这个解脱,对她来说,并无区别。
可那冰凉的刀并未如预期那样落进自己眼里,就连身上的重量也已经狠狠一偏,听得一声惨叫,然后她整个人被抱了起来...
顾云臣惊慌失措的声音穿入耳里,"你怎么样?怎么样?"
南楠想睁眼去看他,却根本没有半分力气,顾云臣全身颤抖得如此刻窗外狂啸的风,伸手想要去碰她的眼睛...
那上面的血迹让他如同百爪挠心,恨不能杀了宋牡丹泄愤!
"阁下,先去医院..."
曹营的声音传来,将南楠拉离进彻底的黑漩涡里,再也没有半分意识。
而昏迷过去的最后一个想法居然是...
就此长眠,该有多好?
顾云臣抱住她,手臂上的伤口狠狠地崩裂开来,皮肉翻开,早已血肉模糊成了一片,却始终不肯放手,只轻而又轻地,生怕捏疼了她。
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墙角的宋牡丹一眼。
那目光如来自修罗场,只一眼,已经惊得宋牡丹狠狠颤了一下。
胸膛上有温热的血混在了一起,早已分辨不出是他的,还是她的...
曹营奔在前面,将车门快速拉开,"阁下,耽误不得..."
他指了指南楠的手...
顾云臣往下看了一眼,整个人似被撕开来一样地疼着...
此刻连手背都是冰凉的,那手似扯在他心口上一样,又冷又疼...
"开快..."
他冷冷下令。
"阁下,闹市区,这辆车又太显眼..."
顾云臣扫了他一眼,司机吓得差点甩掉方向盘,冷汗已经爬满了整个脊背...
今天他不该听了宋牡丹胡诌就把车开出来去找南小姐!
都怪那个宋国锋抬出蔷薇小姐来压他!
真是...该死的!
车子油门被踩到底,很快便到了医院门口,顾云臣将南楠交给医生,然后一路强撑着跟到了手术室门口,在门合上的那一瞬间...他忽地抬手扣住门板...
"阁下?"
医生严正以待,耽误不得片刻,此刻也是惊了一下。
顾云臣嗫嚅着,连唇瓣都在颤抖,找了几次,才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她的眼睛...眼睛...不能有事,如果...需要二选一,保她的眼睛..."
医生亦是被南楠一脸的血红给惊住,来不及细看,也以为她眼睛受伤,连忙应了下来,"阁下,我明白了。"
手术室的门又被轰然地合上。
顾云臣收回自己的手,却找不出半分力道。
他倚靠在门框边上,深邃的眸中隐隐地,似有泪光渗出...
早年的时候以为夏芸是自己的母亲,所以总想和她亲近,却缕缕受挫,直到后来无意间发现夏芸的身份之后,便再也无法感受到半分亲情...
就连父亲,也只是忙于飞往世界各地的银行家,对他来说,遥远而又陌生。
宋家便在这个时候给予了他全部。
宋蔷薇蕴籍温婉,一颦一笑之间都是温柔的模样,况且还要大他接近一岁,他总是忍不住想要去接近那份温暖。
后来蔷薇去世,他总觉那温暖不可再来,心也是冰封起来,越来越冷。
直到发现南楠怀孕...
才觉得上天似乎待他不算太差。
一切镜花水月,皆是要成空了么?
心里寂寂杳杳,似海上的一块浮木,找不到任何的支撑点,他凝了许久,才找出那么一点力气,抬手去找衣袋里的烟。
可刚拿出来,又一个趔趄,烟散落了一地,比他此刻的心还要散乱几分。
脑中不知怎么就想起她前几日那一声...我是苏太太。
是啊,她是苏太太。
若孩子没了...
她是不是,就要回苏家去了?
不留在京都了?
心下浮出的慌乱如一张网,让他的呼吸都困难了数分,一贯的冷静自持早已不知被抛向何方,蹲下身就去捡那些散乱的烟头,一点一点地收拢,握在掌中,竟是忘了自己下一步应该要做什么。
曹营匆匆而来,"阁下,宋牡丹...怎么处理?"
顾云臣抬眸,眼中风暴聚集,"关起来。"
曹营一愣,"这不妥吧..."
顾云臣冷冷扫了他一眼,"关。"
"那什么时候放?"
"等南楠醒来问她的意思,"他回答得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曹营自知无力再劝,只能应声而去。
顾云臣赤红着眼,看着窗外亚青色的天空,如一抹抹在心上的墨汁,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将掌心收紧,在心中一遍一遍地念着那个名字...
顾南心...
南心...
知道孩子存在的时候,这个名字便第一时间从脑海中跳了出来,连多余的思考都没有,全屏本能...
他甚至没有考虑过孩子会不会是私生子,也没有考虑过自己的身份合不合适要孩子,只知道那一刻,喜悦混着激动,已经如潮水一样将他卷没...
晦暗了很久的天空,在那一刻被点亮。
而心里甚至有一个很小的声音在提醒他...
这样好,有了孩子,看她那个苏太太还做得成做不成?
却成空了。
他仰头靠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只觉心口无限空当...
这样的空,是任何的事情,任何的成就都无法填满的。
他的孩子,人生当中的第一个孩子...
就要如此失去了...
也不知道在门外坐了多久,当身后的门打开的时候,顾云臣还是第一时间从地面上弹了起来。
腿都在发麻,他差点支撑不住往前栽去,医生眼疾手快地扶住他,"阁下,南小姐眼睛没有受伤..."
顾云臣心弦一松,"其他地方呢?"
"耳朵下面有一个小刀伤,不是特别深,已经缝合了。"
顾云臣张了张唇,想要问孩子,却近乡情怯,问不出口。
心里的焦灼如火,快要将他焚烧殆尽。
医生倒是善解人意地看了出来,"孩子没事,比较坚强。"
顾云臣双膝软了软,靠在墙壁上大口喘息,此刻的喜悦比总统大选结果带来的欢欣还要让他激动,连旁边医生对他说的恭喜,他都没有听到。
南楠被人从里面推了出来,直接推进了观察室。
顾云臣就这么愣愣地坐在她的床边,一瞬不转地盯着她的睡颜,过了许久,才慢慢地执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用自己的无名指和小指郑而重之量出了她手指的宽度之后,他才帮她掖好被角,轻声走出病房,拨出一个电话。
话语很轻,却带着某种隐隐的坚定...
"我是顾云臣,我想订一款戒指...要对戒。对,结婚用..."
南楠还在昏睡,苍白的面色终于有了一点点潮润的红,他上前探了探她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烧之后,才终是放下心来。
脸上那一刀不深,伤口也不宽,在耳朵下面寸许的位置,目前还包着白色的纱布。
顾云臣眸潭幽幽,目光里裹着几分愤怒,几分懊恼,几分沮丧...
女子重容颜,这疤...怕是要留下了。
不过无妨,即便留疤,他看有谁敢说她半句不好!
从洗手间里打来温水,将她身上的血污都一一擦拭干净,又盯着她半晌,才听到门外有医生的轻唤声。
顾云臣合上房门,压低声音,"如何了?"
"其他没什么问题,"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只是...这孩子,再也经不起折腾了,这前三个月还没过,得小心又小心,别出什么岔子了。"
这孕妇还是他见过的最折腾的孕妇了,要不是往日的体质好,孩子早就掉了八百回了。
顾云臣沉吟了一会儿,"有什么注意事项,你给我写下来..."
说完又觉得不太放心,干脆自己拿出手机,"你说,我现在来记..."
医生点了点头,"前三个月,很多东西都不能随便吃,冷水也不能多碰,比如..."
医生一条一条地说着,顾云臣遇到不懂的地方还停顿下来问得十分仔细。
最后他确认了一遍注意事项之后,才又问道,"其他孕妇都反应很大,为什么我看她除了恶心,其他反应好像没有?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医生笑开,"阁下是太紧张孩子所以才会如此,孕妇的反应都不一样,南小姐以往体质好,所以可能反应略小些。您和南小姐血型如果相同,她的反应也不会有那么大的。"
顾云臣点了点头,脸部坚毅的线条在此刻显得格外柔和,"那我需要买一些什么书来看看吗?"
"让南小姐保持心情舒畅,尽量满足她的要求,比什么都重要。"
南楠在自己意识一点一点回笼的时候,就听到了门外的说话声。
是顾云臣的声音,还有另外一个,应该是医生。
当他们说到孕妇二字的时候,她倏地瞪大眼睛,仔细地听着,心口却一点一点地开始凉了下去,全身开始颤抖...
她怀孕了?什么时候的事?
为什么苏燕西没有告诉自己?自己明明每次都记得要吃药的,为什么还会怀孕?
门被顾云臣从外面推开,看到的就是南楠坐在病床榻上,乌目沉沉的模样。
她面无表情,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冷。
那样子如一张照片,毫无生气,让顾云臣狠狠地心悸了一下。
他上前,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地试探,"你...何时醒来的?"
他并不打算告诉她孩子的事,一是想等胎儿稳定之后再说,怕她有思想负担,二是...心里居然有个声音在提醒他...他在害怕,害怕她不肯要孩子。
南楠转头,眼睛无神地看着他,"刚刚醒来你就进来了..."
脸上是全然不知的茫然模样,顾云臣心下松了一口大气,语气温和,"你想吃什么?我让人准备着..."
"没胃口。"
"总要吃点,不然身体熬不住,要不要吃一个粟米粥?我让..."
"我说了没胃口..."
她声音很冷,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温度。
顾云臣放低声音,"那我们先回家。"
她哪里,还有家啊...
回到府邸的时候,南楠倒是意外地看到了一个人。
老妈子冲她比手势的时候,她还是避无可避地鼻头酸涩了一下。
一直被养在后院的小喵也冲了出来,却被顾云臣小心翼翼地隔开,"你现在不能接触宠物,等你..."
话说到一半,却又突地收住。
南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等我怎么样了?"
顾云臣别过脸,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低声下气,"等你身体彻底好了,才可以跟小喵接触。"
这伏低做小的模样看得旁边一行人一愣一愣的。
南楠盯了他片刻,也不戳穿他,"我累了,想休息。"
他温和地应着,将她领上楼,"要不要洗个澡?"
她扯过被子,似是累极,将自己整个人裹在其中,半点声音也不发出来。
顾云臣站在床头看了她一会儿,直到她的呼吸变得清浅绵长,才慢慢地从卧室里退了出来。
外面的佣人站了一排,见总统先生面色不佳,谁都不敢喘大气。
顾云臣扫了他们一眼,"谁都不许惹南小姐不开心,明白了吗?"
众人齐齐应了一声,他才收回目光,大步朝门外走去,边走边拨出手中的电话...
"是我,戒指好了吗?"
"已经好了,需要我们送货上门吗?"那边的人语气有些吊儿郎当,"打算走出过去的阴影了?谁家小姐那么大魅力?"
语气熟稔得很,带着几分试探,几分玩笑。
顾云臣捻了捻眉心,从车库里驶出一辆无牌的黑色路虎,"我来拿,马上就到。"
"啧啧,这么猴急,不会是先上车再补票吧?"
"去你的。"
车子的驶出总统府第大门,引擎声渐行渐远,在声音彻底消失的那一刻,床榻上的人倏然地睁开自己的眼睛。
南楠盯着头顶的轻纱幔帐,只觉那白纱白得有些刺目。
手缓缓地抬起,慢慢地覆盖在自己的小腹之上,指尖也一点一点地收紧,却还是,什么都抓不住。
皮肤下的血脉在掌心里微弱地跳动着,飘渺得让人觉得不真实。
眼睛也直勾勾瞪得老大,直到有眼泪渗出来,她才抬手,将眼角的泪光抹去。
起身,将房门拉开。
楼下的佣人见她起床了,立刻诚惶诚恐地过来,"南小姐,有什么需要吗?"
南楠眉目疏淡地在餐厅里坐好,"阁下有说过,我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吗?"
佣人茫然地摇头,"没有交代过。"
"那好,"南楠松了一口气...
她们似乎不知道她怀孕了。
她顿了顿,语气随意地再度开口,"你去把老妈子叫来,我想吃她做的薏仁粥,要多放薏仁,越多越好..."
有了顾云臣的叮嘱,谁都不敢怠慢。
片刻之后,厨房便飘来一股子薏仁的香气。
南楠坐在餐厅之中,看着窗外的天色...
残阳如血,如最甜腻的草莓酱一样,裹得人喘不过气来。
放在桌上的指尖也一点一点地收紧,再收紧...每收缩一下,心口,就狠狠地被刺痛一下...
薏仁粥很快被端了上来,香气四溢,水蒸气氤氲了她带着泪意的眼。
耳畔嗡嗡作响,脑中全是小时候在苏家医书上看到的那些字眼...
薏仁,味甘淡,气微凉,性微降而渗,故能去湿利水,以其志湿,故能利关节,除脚气,治痿弱拘挛湿痹,消水肿疼痛,利小便热淋,亦杀蛔虫。以其微降,故亦治咳嗽唾脓,利膈开胃。以其性凉,故能清热,止烦渴、上气。但其功力甚缓,用为佐使宜倍。
孕妇,禁食。
粥熬得浓稠适中,还带着一股子清香的味道。
里面按照她吩咐的那样,加了足够多的薏仁。精致的银汤匙被递到了她手边,胖女佣恭敬地退到一边,"南小姐,若需要加什么小菜也尽管吩咐。"
南楠神色淡淡,"这就够了。"
足够了。
汤匙冰凉得没有一点温度,她捏在掌心之中,如同捏住一把冰凉的刀。
那刀一点一点翻搅,最终插入心口,将她拖进无尽黑暗的深渊...
第一口吃下去的时候,心口猛然地抽痛了一下,甜糯可口的薏仁也变成了无尽苦涩的石子,让她连吞咽都变得有些困难。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控制住心口的震颤,任凭那些石子划过喉咙最脆弱的部位。
如刀,一刀一刀地,割入皮肉。
痛彻心扉。
温淡的粥落入胃部,却是灼烫的。
她动作极慢,却不曾停顿,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将那些粥吃完。
她起身,推开那口碗,目光空虚得没有任何焦距,"我去楼上休息,不准来打扰我。"
"是是,南小姐有需要的话请随时按铃。"
她缓步上楼,背影里带着几分萧瑟决然,孤单寂寥。
直到南楠的背影在转角处消失,胖女佣才笑眯眯地收回自己的视线,心忖这下总算对顾云臣有个交代了。
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将邀功的话在肚子里过了一遍,洗好碗筷就开始留意门口的动向。
过了片刻,汽车的声音终于由远及近而来,保姆立刻守在门口,待顾云臣进来便抬手想要去接他手中的东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