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和叶轻相识后,沈荣锦偶尔得闲便会去找叶轻,或者呆在房里抄写着佛经,沈荣锦如今已经差不多看懂了《佛说四十二章经》,大部分都可以背着写下来。
正如沈荣锦一点一点读懂佛经,日子进了深秋之后,天气也一点一点变得寒凉起来,浸透出茫茫的苍灰色的天。
町榭阁早就撤换了厚厚的帘子,和暖和的被褥,随处可见的就是烧着炭火的银盆,风寒飕飕地一刮,便发出淅淅沥沥,冰屑凋落般的声音。
沈荣锦待在暖房里,手上已经拿起了汤婆子,惜宣正往炭火盆里加着炭。
沈荣锦吩咐白薇和白瑛拿了玉书碾和茶叶进来,玉书碾里盛满着今早的露水,然后往炭火上一放,便开始烧起了水。
见此,冯妈妈又吩咐白薇她们拿了几盏点心进来,一时间屋子里进进出出,很是热闹的感觉。
屋子里很快就有咕噜咕噜的水声。
沈荣锦把最先准备好的茶叶放了进去,澄澈的水面渐渐变成清透的黄,泛出幽幽的茶香,弥漫着整间暖阁。
这样的日子,很多人一辈子都过不过来......
惜宣将茶倒进白玉瓷杯里,冒出热腾腾的雾气打在沈荣锦的脸上,湿漉漉的,比手上的汤婆子还暖了几分。
沈荣锦突然问道:“五百两银子,可以干得了什么事?”
屋子里的都是下人,每月例银最多的就只有几两,五百两对于她们来说别说是有,可能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的。所以当听到沈荣锦问道五百两银子可以干什么的时候,脸色都是变了。
只有冯妈妈回答道:“回小姐的话,五百两的银子可以在京城买个一进一出的宅院,再带几十亩良田;若是在其它地方,可以买个两进两出的宅院,还能养好几个下人......”
沈荣锦握着茶杯,问道:“那若是酒楼那样的呢?在幽州。”
冯妈妈笑道:“幽州的话,一般五百两可以盘下三、四间铺子,换过来若是要开一间酒楼估计还要再加个两百两。”
“这么多?”沈荣锦不免有些惊讶。
冯妈妈笑着解释道:“酒楼买下来不算多的,最多也就四百两顶破天,但置办的一些却是要花得多些,采买采办这些还需要找牙人,牙贴又是一笔花费,可不是得多了.......小姐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沈荣锦坐在炕上,她看着屋子里的众人,随后将视线沉入茶杯的水面下,说:“我就是突然想到问问,自己平常用这些都没什么准的,就说我手上这个鎏金手镯,你们即便和我说这手镯花了多少银子,我听着也是迷迷蒙蒙的,也不知道到底是金贵还是什么。”
像沈荣锦这类的闺阁女子,一辈子的锦衣玉食,不知道这些是很正常的。所以冯妈妈听到沈荣锦这么说,并不觉得奇怪,只是笑着回道:“小姐用不着知道这些,小时候夫人给小姐看过算命的,都说小姐是大吉的命,将来必嫁贵人,尊荣福享,所以......这些根本没必要知道。”
沈荣锦听到冯妈妈这么说,不由得一笑,夹了些苦涩,“冯妈妈净会取笑我。”
冯妈妈有些感叹道:“奴婢哪里敢取笑小姐......夫人真的替小姐算过命,不过当时小姐还在襁褓里,所以才不知道有这些。”
沈荣锦将茶杯放在炕桌上,指尖还残余着温度,她垂下眸,说:“其实我都不太记得娘亲的样子了,我总是在想,娘亲肯定长得很温柔,因为父亲想娘亲的时候,脸上的神情都是幸福的......”
冯妈妈听着,眼都有些酸了,连忙说:“老爷和夫人相爱时,老爷还只是个小小的商人,虽说是富有的,但对比祝家的大门楣,还是差了些,所以祝老太太并不愿意让夫人嫁到沈府,后来是见着老爷茶叶生意越做越大,才应了这么亲事.....因为得来太不易,所以不管是老爷还是夫人都很珍惜这段姻缘。”
冯妈妈喟然叹道:“或许是觉得亏欠了,所以夫人出嫁时,场面十分阜盛,光是嫁妆都是百担,万人空巷,以至于那日成亲的唢呐声,都幽州的人们传响了好几日。”
沈荣锦不禁冷哼一声,“他们还觉得亏欠吗?既然觉得亏欠,为何我从来都没见着他们,父亲年年生辰,年年请,他们也都年年不来......我看他们是看不起是商人的父亲。”
沈荣锦说道后面,语气都酸涩了起来,前世自己那么落魄,父亲那么困厄的时候,也没见着他们出来露面半分。
沈荣锦光是想想都觉得心寒。
冯妈妈脸色一变,连忙说道:“小姐,祝家其它人奴婢不知道,但祝老太太却是最疼爱夫人的,祝老太太那般不愿夫人嫁给老爷,是害怕夫人受苦。可惜后面夫人......祝老太太大概是埋怨老爷没有照顾好夫人罢。”
不止祝老太太,就连父亲都在责怪他自己没有照顾好娘亲,所以父亲才对自己那般加倍好的。
沈荣锦想起前世,父亲茶道中落,来蒋府探望自己,那时候父亲已经两鬓斑白,很显苍老了。就是那张苍老的脸,却还用十分愧怍地面容对自己说,都是因为他所以才害得自己过得这般苦楚.....
每每想到这里,沈荣锦的心就像扔进了冬天的井,冰冷又湿凉得冻缩成一团地疼。
沈荣锦忍不住说道:“冯妈妈你也说过,娘亲是得了病,没调养好身子才逝去了的,并且那时候父亲还一直陪着病榻的娘亲.......”
冯妈妈知道沈荣锦难过,有些话憋在喉鲠,欲发不得发,最终只是说道:“大概是各有各的伤心难过处,所以即便能理解,却终究不能接受。”
沈荣锦沉默了下来,这就像是她能明白刘姨娘那么迫害自己的缘由,却终是不能原谅她一样。
冯妈妈这话落,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炭火盆里闷闷的响着。
冯妈妈将眼角的泪抹去,说道:“这点心凉了,奴婢让她们撤下去。”
沈荣锦点点头,看着丫鬟们鱼贯而出,寒风掠过她们的衣袍,裙角,偷偷溜了进来,飕飕的,冰凉得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