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六章 红毯上的拿破仑
“安妮,你的手怎么抖个不停。”
“是吗?有吗?我没这样觉得。”
苏颉无奈的翻起白眼。从上车开始,他就感觉身边的安妮有些不对劲,这个一向爽朗的女孩在车上竟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安静、压抑,身体明显紧张到不停颤抖。转过头一看,女孩的眼神飘忽不定,仿佛凝视着窗口,却又明显感觉,越过了窗口的距离。
“平常心,保持平常心就好了。”苏颉小声的念叨,同时握上了安妮手。他试图用这种方式安抚安妮那颗悸动的心。是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安抚他自己。
人都有第一次尝试,无论是咿呀学语,还是在父母的牵引下学习走路,甚至自行车和游泳的学习也是一样,只要越过了第一次,之后便会觉得简单,便觉得一切都不是问题。
苏颉觉得,安妮有些时候想的太多了。她总是在意裙摆是否褶皱,高跟鞋是否稳当,自己的发型是否能在雨中保持定型。这些担忧大可不必,苏颉觉得安妮的美丽是浑然天成的,无论是那爽朗自然的笑容,还是透亮的眼睛,都是超越造型外表的存在。
先前走秀的明星已经为他们立好了一个并不算太高的标准,只要不失态,就不会有意外发生。他是这样觉得。
“你看,雨已经停了。”苏颉指着窗口说。雨水从来都不按照人类的意志转移,红毯秀下雨,那是一场不幸;而雨停了,便又是一种幸运。
“看来老天都站在我们这一边。”苏颉笑着说,他咯咯的声音刺透安妮的耳膜。
“终于停了,”她小声念叨了一句,有些庆幸,更多的却是迷惘与紧张。
生活就像一出话剧,没有重新来过的可能,在舞台上演出过,便无法更改。所不同的是舞台演出可以有不停的轮回,而生活却只有一次。当然,苏颉认为自己是个例外,并不在讨论范围内。
他瞧着车窗外那些缓缓倒退的装饰林木,嘴角荡起微笑:“安妮,你还记得第一次登上舞台的时候吗?”
“什么?”安妮有些诧异,但当视线停留在苏颉那平静温和的表情上时,她也莫名的跟着一起平静温和起来。那些沉睡在脑海中的美妙回忆又一次浮出水面,在她眼前一一闪过。
“当然,”她回答,甜美的标志性微笑重新出现在嘴角,“我永远记得五年级的时候第一次上台表演。我演的是一棵道具树……”
安妮说着,自己笑了起来。记忆中的那次表演简直不堪回首,她必须将自己包裹在厚重的道具服里,仅仅透过两个孔露出眼睛。要知道那可是在贴近暑假的时候,纽约的气温高的不可思议,道具服里闷热湿润,就像压抑的热带雨林;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气温,平常的时候不觉得,一旦气温身边,变感觉一股混合着各种味道的汗臭侵蚀着鼻尖。
安妮可以肯定那不是她的味道,也就是说,那件道具服不知有多少人穿过。
想着想着,女孩笑出声来,可当她看见苏颉窃笑的模样,笑声戛然而止:“你不许笑!还不是你出的主意,让我扮演道具树,结果最后我差点没闷死在道具服里。”
苏颉尴尬的摸了摸鼻尖,他以为安妮早已忘记了这一出,却没想到她将此当成最美好的回忆,缩在脑海里的小匣子中。当这些回忆重新被翻阅出来的时候,她显然记起了让她经历那一切尴尬的罪魁祸首。
“我永远记得,苏!不会忘记,你这个该死的小屁孩居然还一本正经的在台下指导男女主角——你根本就忘记了我的存在!”
苏颉干笑了两声,无语回应。事实上那是他导演生涯的原点,一部关于森林的童话剧。具体的内容他早已经记不太清楚,却始终记得安妮所扮演的那颗树。那并不是舞台上唯一的一棵树,其他扮演树的小朋友大多习惯东倒西歪,唯有她,始终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从头到位都没有动作。
他认为女孩能够吃苦耐劳,就连表演树林也能做到无懈可击,但直到表演结束,可以到后退脱掉道具服时才发现,女孩早已经意识模糊了。那所谓的一丝不苟的站立,不过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只差一点点她就会昏过去。
因为这件事情苏颉可没少被安妮数落,就连一向站在他这一边的杰拉德和凯特也表示了不妥。表演之后的一个月里,他几乎在数落中度过,当然,那都是善意的。
“那不能怪我,只能说你天生就是演员胚子,用精湛的演技欺骗了我的眼睛。”苏颉说的小心翼翼,生怕触动安妮敏感的神经,但这显然没有任何作用,安妮已经恼羞成怒了。
“你是说一棵树的演技吗?站在原地不动?没有台词,没有表情,甚至看不见脸。很好,那是我这辈子最出色的表演,因为我演的就像一个树!”
很显然,安妮恢复了正常。泼辣、热情、喋喋不休,乃至于有种歇斯底里的感觉。这才是真正的安妮,单纯、大方,不受外界的影响。
坐在前排的加里透过后视镜看着争执中的两人——准确的说是看着安妮一个人的发挥,和苏颉那受委屈的小媳妇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们两个别闹了,就会到红毯了。先调整一下心情,不要让人觉得你们是对冤家。真遗憾詹妮弗和米莎不能来,不然三人女孩凑成一台戏,真相看看你苏颉如何处理。”
“那一定会精彩非常!”
最后老头还促狭的补充了一句:“亲密!亲密一些,你们可以我把和司机当成空气。”
争执的声音戛然而止,气氛又一次变得尴尬起来。苏颉瞧着老头的后脑勺,一个劲的摇头,而安妮着羞涩的低下了脑袋。车厢里安静下来。
与最开始的安静截然不同,这一次苏颉没有感觉到安妮的紧张,他握着安妮的手,感受的唯有掌心的温暖。
就是这样,女孩,苏颉心底为女孩打着气。
其实这又何尝不是为自己打气,两世为人,这也是苏颉第一次站上如此高规格的舞台。内心始终在哆哆嗦嗦的发出着声音。
“我会得奖吗?”
苏颉努力将这个想法从脑海中赶走,整理好思绪,平静心情。就像老头所说的那眼,调整好一切心理与生理的状态,准备面对大考。
是的,他才不在乎什么红毯,不在乎什么采访和表演,甚至不在乎那些一下车就会将他包围的闪光灯。只有进入酒店会场之后,当颁奖嘉宾拿着写着胜利者名字的信封走上舞台的时候,他才会跟着紧张起来。而且是不可抑止的,无法阻止。
“苏!到了!下车吧!”
熟悉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世界又模糊变成清晰,车窗外的树木静止下来,不再后退。这样的变化让他意识到,到了《朱诺》剧组红毯秀的时间。
深吸一口气,打开车门,苏颉率先走下了轿车。
与周围同僚所表现出来的兴奋不同,安德拉表现的极其冷静。既没有失控的挥舞起双手,也任何面颊上的变化。他看起来就像尊木头人,高举着相机,随时准备按下快门。
当加长林肯停在红毯前,他听见了周围响起了参差不齐的呼吸声。这些与他从事着相同事业,有着共同目标的人尽都伸长脖子,恨不得将脑袋探出安保拉起的红线。他们手中的照相机更是被拼命的凑到前方,那争先恐后的模样就像一群闻到了血味的鲨鱼。
这辆1990产的加长林肯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车门,车里的人像是在准备着某种爆发,没有任何动静。记者们恨不得凑到车门前,看看车内的情况。
安德拉或许是唯一的另类,他冷静、客观、甚至可以说是冷酷的静静等待着沉闷打开。没有身体前倾,也没有脖子前探,他保持着《纽约时报》记者面对苏颉时候的一贯状态——不屑一顾。
“他们怎么还不出来?”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问题?”
“难道说是不满主办方雨天红毯的安排?”
……
各种猜测的窃窃私语在安德拉的耳边响起。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安静的死死的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等待着那个给他和他的报社带来灭顶之灾的那个男人。
是的,他无法冲过去,指着那个男人的鼻子痛骂,更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实际的伤害,只能站在远远的红色安全绳外,静静的等待着他从那辆该死的豪华轿车里走出来,静静的看着他所带领的《朱诺》剧组走上红毯,走进礼堂,最好能够看到他失败的沮丧模样。
对!他不是说自己能够得奖吗?他认为《朱诺》足够优秀,认为安妮足够优秀。真是天方夜谭,那只是一部投机取巧吸引了大众眼球的电影,而安妮只是一个刚刚二十岁的小姑娘。对,他们没有资格夺取任何一个奖项,任何一个!
车门被缓慢的推开,那个华裔男人优雅而矫健的身影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他面带自如的微笑,眼神里夹杂着轻松与得意。
安德拉下意识的按下快门,一张相片被永远定格。无论是盛装礼服出席的安妮,还是一身手工西装老而弥坚的加里-马歇尔,在这张相片上都认为了配角。他们共同一左一右共同拱卫着走在正中间的,那个如同国王一般的年轻人。
“他真像意气风发的拿破仑!”有人这样说。
拿破仑吗?安德拉不屑的摇了摇头。他已经想好了搭配照片的标题,像拿破仑一样走向跌入失败的深渊?一个相当不错的切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