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如风却下一身戎装,在扮作刀疤兵的林天炎和另外一个士兵的伺候下梳洗完毕,换上一身轻便的长袍,林天炎面向他低着头,恭敬的问到,“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他在虎皮长凳上缓缓坐下,轻轻挥手,“没有了,你们下去吧。”
“是。”林天炎向同伴示意之后,两人纷纷转身告退。
“等等。”段如风突然站了起来,两步走到林天炎身前,“你去帮我把那两盆菊花拿来。”
“菊花?”林天炎不由得一愣,随即想起点什么来。
“没错,就是我一路上带着的那两盆白菊,给我搬到这里来就好。”段如风不疑有他,缓缓吩咐到。
林天炎顿了顿,微微点头,“是。”
他与同伴行至帐外,幽幽抬起头来看向天边,不由得轻叹一声。
“你怎么了?”那长得有些秀气的士兵轻声问到。
“没,没什么。我们去拿菊花吧!”林天炎摇头说罢,转身就走。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菊花是乔凝心所赠,据凝心说赠他花不过是为了消遣他罢了,那两盆菊花并不是什么极品,只是再普通不过的花了,没想到他竟然一直带着,还带上了战场。
那日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那整个景龙仅有的两盆白茶赠了一盆给凝心,虽说凝心压根没上心,可别人不一定这样想,特别是那些有心人,如今他再将这白菊带在身边,可是很容易会惹人非议的。
想归想,可事情还是要办。两人很快找到那两盆菊花,为段如风搬到帐篷内,“殿下,你的菊花在这里。”
看着那两盆完好无损的菊花,段如风轻笑两声,“好,多谢。”
“殿下严重了,我们先告退了。”
“去吧!”段如风挥挥手,径直走到菊花前边蹲下,两片薄唇不自觉的勾起,眼底噙着笑意。
“呵,莫离这家伙,保护人和保护花都是那么称职。”他伸手轻抚白色的花瓣,轻笑着自言自语。
看了半晌,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即站起身来,一手托着一盆菊花就往外面走,用脚掀开帘子,弯腰走出帐外。
“殿下,你要去哪里?”门口的守卫见状,赶紧问到。
段如风微微一笑,“我就在营中随便走走,不碍事的。”
“需要我们跟着吗?”守卫嘴里虽然这样问,可已经走出两步,大有想要跟着的势头。
段如风有些不悦,冷下脸来,“不必了,本皇子还不至于在军营里迷路。”
“呃,是。”守卫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将头低了下去。
段如风转身,小心翼翼的托着菊花离开帐篷,走到宽敞的空地那边,捡了个风比较小的地方,将花放在地上。“花儿不能放在室内养,更何况那也不是她的风格。”他清楚的记得,那晚乔凝心一脸怒气的说,“逃走不是爷的风格,我不先抓了你的皮,怎么对得起自己。”
“呵呵!”想起这个他就觉得好笑,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是他遇到的最好玩,最独特的女子,不管是她的一颦一笑,或是她蹙眉生气的样子,都让他觉得可爱无比,就连那睡着的模样,也能让人心生怜惜,可惜……
“菊花啊菊花,你可知她的心思?她为何要将你们送给我呢?”看着那随风轻轻摇摆的花朵,他自言自语的说到。
当日他将那白茶送给乔凝心,不过是一时兴起,之前他也并不知沉妃会玩那样无聊的游戏,不过后来乔凝心反赠他两盆菊花,倒是令他吃惊,在他的记忆中,那个小女人似乎不太喜欢他,甚至还有些讨厌他,为何还要在那种场合送他花呢?
这两盆花并不是她说的精品,不过在他看来确是这世间最美丽的花,这几日他一有空就去看看它们,为他们浇浇水,花儿似乎有灵性一般,一点也没辜负他的心血,近几日开得正旺,连今日也是这般娇艳,如同乔凝心那张美丽的小脸一般,让他心生怜惜。
这边他犹正发呆,水戎樱却从后边无声无息的走过来,“殿下,夜里风大,您怎么不进屋?”
倏地回过神来.瞥见是水戎樱.段如风随即呵呵一笑.“你也把我当作娇气的皇子了?”
“戎樱不敢。”水戎樱赶紧后退两步,低下头来,“戎樱只是担心殿下赶了好几天的路,明日一早又还要点兵,殿下何不早点休息!”
“呵!你那么紧张干嘛?我又没怪你。”段如风缓缓转头,一脸温和的笑容,“我不过出来看看月亮.等下就回去。”
看月亮?水戎樱不由得抬起头,据她所知,仓平地势不算高,军营更是平坦无比,这里实在不是看月亮的好地方,更何况……更何况现在天空中仅有一弯细细的月牙,她真没看出来那有什么好看的。
见水戎樱抬头看着天空无语,段如风不由得也抬起头,瞥见那轮弯月,讪笑两声,“月光虽暗淡,却别有一番味道。”今夜他是怎么了?怎么连说个谎话都如此不利落。
水戎樱微微一笑,“如此是戎樱打扰殿下的雅兴了,戎樱现行告退,殿下早点休息。”
“好。”段如风微微点头,身形动了动。
瞥见地上那两盆花时,水戎樱顿时明了,转身的一瞬.她突然冷下脸来,眼中一股无名怒气,暗暗冷哼一声.乔凝心,你到底有何魅力?让那么多男人都垂青于你。不过送了两盆破花,竟然让一个傲气无比的男人开心成这样,连上战场都带着它们!
她暗自握紧拳头,背影僵硬无比,缓缓离开。段如风一心想着那白菊,并没注意到她的不妥。
水戎樱刚走没多久,却下铠甲的乔凝心和楚云绝却并排着从那边缓缓走过来,乔凝心老早就注意到那边的人影,还有那半人高的白色花朵,待他们走进后,看清那人和那花,她不由得微皱眉头,楚云绝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还好两人都易了容,不易被看出。
“殿下。”两人不约而同的面向段如风,拱手行礼。
“两位将军不必多礼。”段如风大大方方的站在那里,往他们身后看了看,“怎么不见慕容将军呢?”
楚云绝低着头,缓缓说到,“慕容将军想必已经休息了,我们两人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
“睡不着?”段如风轻挑眉峰,“罗将军为何睡不着?”
楚云绝缓缓抬起头来,轻笑两声,“或许是因为殿下以及右相的到来,一时间人多了些,有些激动吧!”
“方将军也是这样?”段如风将头转向乔凝心,面带笑容,那笑意却未到眼底半分。
乔凝心点点头,“应该也是这样吧,我出了帐外,见罗将军走来,所以就相邀出来走走了。”
“哦!”段如风轻哦一声表示明白,随即缓缓说到,“两位将军看起来感情不错,可能与慕容将军就不那么热络了吧!”
楚云绝抬眼正视着他,不卑不亢,“殿下此话从何说起?我们三人共同镇守着仓平关数年,情同兄弟,一向都是如此热络的。”
乔凝心暗暗拉了拉他的衣角,随即看向段如风,“皇子殿下,我与罗兄年纪相仿,话自然要多一些,我想这并无什么不妥吧?”
“也对。”段如风轻轻点头,“本皇子也没说什么不妥啊,倒是罗将军奇怪了些,我不过随便一说,两位将军不必介意。”
乔凝心呵呵一笑,“殿下言重了,我们怎敢。”顿了顿,她继续说到,“慕容将军可是我景龙难得的将才,年轻有为,我们两人能与他同守这仓平关,深感荣幸,这次我们奉命随右相和殿下一同出征,守关的重任就压到了慕容将军的身上,不过我们都很放心,我们相信他一定能挑起此重任,罗兄,你说是吧?”她转过头看着楚云绝,淡淡的语气,听不出是何意思。
楚云绝缓缓点头,“正是这个理。”
段如风呵呵一笑,将视线落在了这个并不算高大的男人身上,轻声说到,“如此倒是本皇子说错话了?”
“不敢。微臣不过就事论事,微臣是个粗人,还请殿下不要介意才好。”
“粗人!”段如风说出这两个字,随即呵呵一笑.“好个粗人.方将军可是个极为有趣的粗人。”
“殿下说笑了。”
段如风无所谓的笑笑,“好了,我就不打扰两位将军散步的雅兴了,你们继续吧。”
两人随即点点头,“微臣告退。”
“嗯!”段如风轻声应下,微微转头看着离开的两人,忍不住轻笑,“粗人,这个伶牙例齿的粗人怎么跟她那么像呢!”他的声音不大,却让走在前头的两人听得清清楚楚。
乔凝心转动着眼珠,并不多说什么,与楚云绝并排离开。来到乔凝心的帐篷外,她转身看向楚云绝,“好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楚云绝不说话,也不走,愣愣的站在门口,看得乔凝心直皱眉,“怎么了?”
“没什么。”楚云绝缓缓摇头,瞥见一队巡逻的士兵缓缓走来,不得已转身离开,“你早些休息吧。”
“好。”乔凝心应下,看着他走回去,这才转身进了帐篷。
宽敞的帐篷中,一盏明亮的油灯独自燃着,乔凝心坐在桌前,微微一叹,脑海中又想起刚才那个男人的模样。那两盆花尤其让她惊讶。懒洋洋的靠在桌上,她的眉头越皱越紧,踌躇片刻,她还是决定出去看看。
再次走到空旷的披场,段如风依旧蹲在那里,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她抬脚缓缓走过去,还没靠近便闻段如风的冷喝声,“谁在后边?”
乔凝心停下脚步,清了清嗓子,缓缓说到,“是微臣。”
“你怎么又来了?”段如风转过头,眉头微皱,虽然这样说话很没风度,可他受不了自己看个花就被那么多人打扰,现在这个方大豪还去而复返。
见他这副神情,乔凝心倒是愣住了,“微臣,微臣过来看看殿下去休息了没。”
“难道本皇子何时睡觉还要你来管么?”
“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只是看那地上的菊花很漂亮,所以来看看。”乔凝心赶紧将注意力转到白菊上边。
“菊花?漂亮?”段如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难道你在打这菊花的主意?”
看着他不悦的神情,乔凝心暗暗定了定神,故意轻声说到,“殿下有所不知,微臣也是爱花之人,尤其偏爱这白菊。”完全是屁话,她对什么花都没好感,尤其是这白菊。
“哼!”段如风冷哼一声,“这么说,方将军是想把这花带走了?”
“微臣见它放在这里,琢磨着如果没人要的话,微臣就把它带回去。”
乔凝心不怕死的说完,一双眼睛微微打量着段如风的神情。
“是吗?”段如风冷冷一笑,“这白菊是我带来的,方将军觉得它会没人要吗?”他的语气十分不善,一双桃花眼泛着点点怒意,嘴角挂着讥讽的笑容,一动不动的看着乔凝心。亏他刚才还拿他跟某人相比,没想到这男人连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睁眼说瞎话,两盆再普通不过的白菊,他竟然还说什么想要带走,这样的花若是放在路边,估计这些人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吧!
乔凝心听他这样一说,赶紧故作惊慌的后退两步,“原来这花是殿下的,微臣唐突,还请殿下恕罪。”
“哼!”段如风转过身去,看也不看他一眼,伸手在那洁白的花瓣上轻轻一点,“方将军不必惊慌,不过小事一桩,说不上什么恕罪不恕罪的。”
他那深邃的双眼扫过白菊,冷冷一笑,他怎么会为这点事情挑起事端,再过几日他还要靠他们将太子之位抢回来呢!
“多谢殿下不罚之恩。”乔凝心赶紧说到。
“嗯,下去吧!”他没有心思再与他废话。
注视着他的背影,乔凝心微皱眉头,“殿下,微臣见殿下对这花十分偏爱,不如将这花放在仓平吧,等他日大战告捷,殿下再回来取也不迟。这花要是带上战场,恐怕很难养活,说不定……”说到这里,她不再继续下去。
见他还不走,段如风不免有些不满,可他的话似乎又有点道理,他日大战开始,谁还有闲心帮他照顾这花,就算莫离有这心也没这功夫啊!他背对着乔凝心,缓缓闭上眼,轻声说到,“方大人可真是爱花心切,想得比我还要周到。”
“殿下过奖了。”乔凝心一脸平静。
段如风深吸一口气,轻轻一叹,“本皇子确实很喜欢这花,所以不放心将它交给谁,可如你所说,若是带上战场,恐怕很快就会夭折了,那不白白浪费了送花人的一番好意。”
“殿下,是在乎这盆花,还是在乎这送花之人?”乔凝心伸长脑袋,试探的问到。
“花好人更好,我都喜欢。”说罢,他转过身,看向方大豪,“这花就交给你吧,找个人给我好好看着,他日我一定会来取。”
在他转身的那一瞬,乔凝心明显在他眼中看到一抹失落,她的心也随之往下一沉,似乎被什么东西重压一般,十分的不自在,“是,微臣一定看好这花。”她赶紧点头,努力挥去心中那奇怪的感觉,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她就不该再去多想什么了。只要段如风不带着这两盆花到处走,她就会觉得轻松许多。
自己种下的苦果,还得自己来尝,真是得不偿失。
“嗯!”段如风看了他一眼,抬脚离开,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不由得再次交代,“一定给我看好这花,若是有什么闪失,我不知会做出对方将军怎样不利的事来!”
“好!”她的心咯噔一下.也不知是被他威胁的言语吓到了.还是另有原因。
“哼!”他冷哼一声,从她身边缓缓走过,回了帅帐。
直到他走进帅帐,她才回过神来,弯腰抱起两盆白菊,轻叹一声后离开。
走进帐中,却看到端坐在桌旁的楚云绝,她不由得一愣,赶紧将白菊放下,“有什么事吗?”
看着地上那白得刺眼的花朵,楚云绝不禁自嘲的笑笑,轻声说到,“有事,有很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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