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四十七章【二更】
李笙來羞的脸都红了, 生怕陆沅君和对面的霍克宁笑话她。因着在她的家庭里,哥哥来泡舞场算是顶丢人的事。
若叫父亲和母亲知道了, 一定会打断哥哥的狗腿。
陆沅君怎么想尚不知晓, 霍克宁一点不当回事。她一个开舞场的,见多了这样的花花公子,阔绰的公子哥们才是舞厅的主要收入来源。
霍克宁不光不会看不起李笙來的哥哥, 还要好生招待,别让他移情别恋了旁人家舞厅的台柱子。
“走吧!”
陆沅君见霍经理等的急了,冲李笙來招了招手。
“见完曼丽就给你下课, 若是怕见你哥哥, 就先从后门回去。”
等在花花世界外头的黄包车海了去了,不愁回不去。
李笙來做了一番心理准备后, 跟上了陆沅君和霍克宁。
要说她胆子小也小, 要说她胆子大也大, 明明可以从另一边楼梯下去走后门, 李笙來还是跟在陆沅君她们后头,朝自己的哥哥和台柱子曼丽那桌走了过去。
花花世界的舞池足足有五百多平方米,玻璃地面, 光溜着呢。
在造这个玻璃地面的舞池时, 所有人都说万一把来跳舞的伤着了怎么办, 霍克宁执意要这么做。
现在手搭在扶手上下楼, 霍克宁庆幸自己坚持了当初的决定。瞧瞧舞池了男男女女一个两个都怕彼此摔着,搂的紧紧的。
这一来二往的,可不就生意兴隆了么。
舞池里热闹, 舞池外头也一样的莺莺燕燕。霍克宁在外头设了一圈雅座,沙发背倚高高的,既坐的舒服,又堵挡了别人看过来探寻的视线,一举两得。
公子哥儿们有的不愿意去舞池里跳舞,就点一两个舞女来陪自己坐坐。喝喝酒,说说话,三十块一个钟头,他们也爱花这个钱。
这种闲的没事干的酸公子净给女人身上花冤枉钱,因着舞女只陪他坐一个小时,三十块就只买一个赏心悦目而已。
沪上的方言管这种人叫小开,运城的话管他们叫笨蛋。
陆沅君跟在霍克宁的后头往下走,吸引了不少雅座上阔少爷们的视线。
花花世界又从什么地方挖来了这么好看的姑娘,你瞧这股子劲儿劲儿的模样,一看就有味道。
运城的公子哥儿们不得不承认,从沪上来的霍克宁虽然是个假男人,但品起他们真男人的胃口来,还真是拿捏的非常准。
凡是霍克宁选来花花世界当台柱子的,个顶个的勾人魂魄。
有几个心思活络的,在陆沅君台阶刚刚下到一半的时候推开了陪自己喝酒的舞女,就招呼一旁站着的侍应生。
“维特尔!”【waiter】
这些人的英文和封少帅可以说异曲同工,没听见什么洋味道,反而能听出是华夏哪个省份来的。
侍应生一走过来,阔少爷就指着刚刚走下台阶的陆沅君,另一手从怀里摸出了三十块钱,往侍应生的盘子里一放,顺势端起盘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叫那个新来的,过来陪我坐一个小时。”
说着又把杯子放了回去,朝着地面呸了一口。
“再换瓶好酒来。”
阔少喝了点酒,晕晕乎乎的,一心放在了陆沅君身上。而跟他一起来的人这会儿还清醒着,一把将他拽回了座位上。
友人紧紧的捂住了他的嘴,冲着侍应生道。
“喝多了,钱你留着花,酒也不要了。”
被按下的阔少不住的挣扎,在侍应生拿着钱走远以后,他才被友人放开。
“咋?”
一番折腾后,酒意散了大半,阔少爷看着自己的朋友,身子往前一探,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是霍克宁的秘书?”
霍克宁在报纸上招女秘书的消息他们可都看到了,一个个的还笑话从沪上来的霍小姐呢。明明是个女人,还净光学男人了。
学男人也不学好,什么不正经学什么。又是开舞厅,又是养秘书的,横竖不是争竞然。难不成后头跟着的就是她找的女秘书?
那横刀夺爱是不大好。
“可管管你这张嘴吧!”
友人再次扑上来,一把将阔少爷按住了。这次在解释完以前,是不会放开他的。
“女个球的秘书,那是陆司令的闺女,今天早上去市政楼把你小舅子抓到大狱里的陆沅君!”
阔少爷抿了抿嘴,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今天出门的时候,他老婆还哭哭啼啼的让他给小舅子做主呢。
阔少爷手里只是阔而已,家里头赶上了陆司令在世的时候太平,挣了份家业。又没兵,又没权的,咋给小舅子做主呢?
满大街都是‘封家军’,爱日小后生的刘大团长在圣彼得医院,爱日小姑娘的刘二团长在重罪监狱,运城这会儿已经是尘埃落定,谁也没有回天之力了。
不过他们还真是头一次见陆司令的闺女。
再次朝着陆沅君看过去,陆司令的闺女和亲爹一点儿不像。陆司令占据运城十几年的功夫,城中不管是谁,都认得他。
陆司令的脑袋足有旁人一个半大,远远的看过去,肩膀上扛着一个大脑袋,压的脖子在什么地方都找不到。
那会儿陆司令搂着青年才俊的肩膀头子,逮着谁都喊女婿的日子还历历在目。众人都以为他闺女会跟司令一样,大脑袋小眼睛。
可谁成想,陆司令藏着掖着的闺女竟然长这个模样。
“早知道当初就答应司令了。”
阔少爷忍不住扼腕叹息,为自己错失美人而后悔莫及。
友人白了他一眼,直接开口戳穿。
“可扯淡吧,司令啥时候搂过你?”
陆司令是没读过什么书,但又不是傻子,人家就是喝多了,也不搂你这样的。
关于陆沅君的议论声被淹没在了舞厅里的音乐声中,陆沅君隐隐约约的听见有人喊陆司令,但声音太过飘渺,左右看了看也没有找到源头。
再到后来连声音也听不见了,陆沅君便不去纠结,快步跟上霍克宁,走向了那位舞星曼丽的桌。
李笙來是头一回来这种地方,紧紧的跟着陆沅君,明明只有几步路却依旧生怕自己走丢了。陆沅君坐下,她也跟着坐下。
可惜李笙來的哥哥一心扑在曼丽的身上,愣是头也不肯抬。他察觉到了身后坐下了两个人,也没有回头,只是摆摆手。
“走走走。”
他有曼丽就够了,还要别人做什么,再来谁都是多余的。
“曼丽,不给我们介绍一下这位先生?”
霍克宁先开了口,一声曼丽叫的亲呢,让李笙來的哥哥有些恼火。
谁啊,这么没规矩。不管你和曼丽私下里什么交情,这会儿她跟着我,就是我的。谁也不该在这个时候上来,叫她曼丽。
转过身来以后,入眼的是一个穿着西装清瘦的人,因着舞厅里的灯光昏暗,他并没有认出霍克宁是个女人来,更加生气了。
“一边呆着去。”
曼丽笑着把他拽了回来,解释道。
“这是我们霍经理。”
说完曼丽又反过来介绍,指着自己的男伴对霍克宁道。
“李勋来,运城市长家的公子。”
“哥!”
李笙來按捺不住了,从椅子上猛的站了起来,朝着自己的哥哥喊了一声。
李勋来先是愣了一瞬,紧接着比自己的妹妹还要着急,甚至推开了他怀里搂着的曼丽,猛的站起来向前一步。
眼睛瞪的比牛还大,怒视着自家妹子。
“你怎么来这种地方!成何体统!”
“哥哥你不是该在沪上么?怎么会在运城?”
且就算回了运城,竟然还是在花花世界,也不说回家里头看看双亲,反而搂着舞女五迷三道的在喝酒。
李笙來看向自家兄长的目光里满是谴责,李勋来被她看的还真生出了几分愧疚来。不过这份愧疚很快就消失了,且消失的没有留下丝毫踪影。
家里头是不让他来舞场,但年轻人总有几分逆反心理。正像李笙來忤逆父亲非要去上什么大学,李勋来就非要来泡舞场。
李市长越不让他跑舞场,他就越喜欢泡舞场,久而久之,泡舞场竟然成了李勋来最大的爱好。
与此同理的是,李市长看不惯东洋人,李勋来就非要和父亲做对,跑去东洋上学。这一去就是六七年,去年才终于坐船回来。
归国以后,他也没有回到运城,而是留在了沪上谋职。好不容易回来,也不说回家里去瞧瞧,反被曼丽迷去了心窍。
“哥!”
李笙來的几声呼唤没把李勋来的魂唤回来,好在仍然有几分效力,把兄长的理智找了回来。
至少他能从曼丽的身上抬起头了,陆沅君将其归为还不算病入膏肓。
同坐下来的三个人,这会儿李勋来已经认识了两个,剩下的一个不认识。他朝着陆沅君看了过去,等着别人给他介绍。
“陆沅君。”
习惯了自己来的陆小姐伸出右手,以西洋的礼节来待客。
李勋来本来已经准备要和陆沅君握手了,却又突然停了下来。伸出的手拐了一个弯,拍在了自己的脑门儿上。
“陆沅君!”
显然李勋来知晓这个名字,重复念了几遍以后,他想起来了。
右手食指点向陆沅君,略带几分惊喜。
“你是西云的未婚妻!”
李勋来也在东洋留学,和封西云在一所学校,专业虽然不同,但也认识,且关系还算不错。归国以后也有联系,在来往的信件中看到过陆沅君这个名字。
没成想会在这里遇到封西云的未婚妻。
李市长的公子似想到什么,东张西望起来,左右看来看去,也没有找到封西云的身影。按理说,西云一向洁身自好,是不会来这种地方的。
西云不在,他的未婚妻为什么在?
李勋来不由得皱起眉头,怀疑了起来,难不成她给西云戴绿帽子了?
李公子佯作随意,低下头发现桌上只有洋酒,并没有什么茶水,值得把寒暄作罢,直截了当的开口询问。
“封西云呢?”
一旁的曼丽小姐从自己随身带着的挎包里拿出了一份报纸来,第一页就写着七个大字。
“封西云自首入狱。”
陆沅君多瞧了一眼曼丽小姐,觉得她有点意思,但也没有太大的意思。
霍克宁凑过来,在陆沅君耳边低语。
“曼丽的不少‘暖旁友’都在沪上政府入职,眼前这位李公子也是如此。”
一听沪上政府几个字,陆沅君总算是来了精神。
舞厅了灯光昏暗,在喝点酒以后,时间的概念很容易被模糊。等陆沅君跟李家的公子聊的差不多了,抬起胳膊看向手腕上的表,时针已经指到了十的位置。
对于常在舞场里泡着的人来说,漫漫长夜才刚刚开始而已。但对陆沅君来说,已经不早了。
先不说陆夫人还在家里头等着以外,陆沅君今夜还有别的事做。
她起身不忘拽着自己的学生,跟霍克宁和李家公子告别以后,把李笙來送上了回家的黄包车。
自己拎了一个食盒,坐着黄包车朝着运城的巡捕房方向去了。食盒里头装的是霍家厨子做的吃食,陆沅君特意摆脱人家做的。
封西云在巡捕房关了一天,也不知怎么样了。
巡捕房当值的听见外头有动静,连忙出来看,见到陆沅君拎着食盒从黄包车上下来,忙不迭的开了门。
“陆小姐,这么晚您怎么来了?”
说完以后他就觉得自己是明知故问,肯定是来看封少帅的啊。报纸上都说了,他俩是未婚夫妻,陆司令走之前给安顿好的亲事。
巡捕领着陆沅君走到了关着封西云的那间屋子,用钥匙开了门,轻声喊。
“少帅,有人来看你!”
封西云被关了一整天,屋子里除了四面墙什么都没有,闷都要闷死了。他本就没有睡着,听见声音立刻坐了起来,迎着月光等到了自己等的人。
巡捕颇有眼力的退了出去,陆沅君拎着食盒进来,把里头的大小碟子摆在了地上,又给了封西云一双干净筷子。
“怕你吃不惯。”
陆沅君没有多说,但叫封西云无比欣慰。
这一天他总是胡思乱想,觉得陆沅君是不是利用他了,但这会儿见着沅君哈尼,又心安了。
捏着筷子夹起菜,封西云美滋滋的将其送入了口中。刚刚碰着舌头,鲜香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封西云呸的一口吐了出来。
把筷子一丢,气哼哼地看着陆沅君,一副质问的模样。
“你去哪儿了?”
封家老帅常年在女人堆里游走,厨子也是从青楼里赎的,会乐里的菜封西云吃了小二十年,舌尖一碰就晓得。
少帅把大力把食盒推到旁边:“这菜有青楼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