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五十三章【二更】
岂止是耳熟, 两人的脑海里齐齐的浮现出了同一个人的身影。
中元节那天在陆家唱完了盂兰会以后,陆沅君还有心去戏园子里给班主送点谢礼呢。但刚去了戏园子门口, 招牌上写的名字就不是盛玉京了。
且除此之外, 陆沅君看了以后好几天的戏票,都没有盛玉京登台的戏。
就问了下戏园子里的人,说是班主在从陆家回来饿的第二天清晨, 便急急忙忙的收拾东西跑路了。
戏园子的老板有心挽留,盛玉京嗓子好,身段儿好, 模样也好。
喜欢日小后生的刘大团长已经被封少帅给送到洋人的医院里头去了, 盛玉京在运城是可以安安稳稳唱戏的。
只要他能本本分分的登台,不出意外三五个月就能唱出名气来。加上盛玉京的岁数的也不大, 别在以后今年个头蹿上天, 以后唱成举国文明的大家也未尝不是没有可能的。
但戏班的班主也不知道在陆家看到什么了, 脸色煞白非走不可, 不管戏园子的老板给他什么条件,死活不肯留下。
已经跪下给老板磕头了。
没办法,强扭的瓜不甜, 走就走了吧。
当时去送谢礼的陆沅君扑了个空, 不曾想有缘千里来相会, 今天竟然在沪上碰到了。她和封西云都对盛玉京这孩子颇有好感, 全天下找不出胆子比他大的人了。
故而当听见盛玉京开嗓唱戏以后,停下来往戏台子方向看去的不只是戏迷霍小姐,还有封家少帅, 以及陆家的女先生。
“简直是平地一声雷。”
霍可灵听的入了迷,把和封西云的那点不快抛诸脑后,也把她要做的所谓正事丢到了一边。
不管这会儿在台上的人是谁,嗓门响亮不说,还甜。虽比不上顶好的梨园大家,可有雏凤的风范。
捧惯了戏子的霍可灵以为,现在台上的这个人,是一块未被世人发现的美玉。心里头起了爱护的念头,干脆就不走了。
“去看看。”
霍可灵十八九的岁数,小孩子心性。又碰上了喜欢的东西,早就心不在焉了。
刚才还恨不得告封西云的黑状,让父亲给封西云穿穿小鞋。此刻已经全然忘记,上前几步拉着金家小姐的手,神色极为兴奋。
“好,带你去!”
金小姐在自己家里头当然是认路的,领着霍可灵七拐八拐的往戏园子的方向走。走的时候不忘回头给了表哥一个眼神,眉毛弯了三弯,言外之意是你俩就别跟着了吧。
但她这表哥也好,表哥的未婚妻也罢,两人都只当没瞧见,不远不近的跟在后头,也往戏台子的方向走。
金小姐被二人的举动气的头疼,却还有强颜欢笑,体贴跟自己走在一处的霍可灵。
金家的宅院占地并不大,但到处都是园林与假山,小桥流水,亭廊蔓舍的,不远的距离也走了好一阵子。
一路走,一路听,霍可灵越听越入迷。
虽还未见到戏台上的人,心里头已经描绘出了一个细柳扶风,娇俏艳丽的花旦形象来。脚下的步速快了些,恨不得下一步就能到戏台子跟前。
而走在后头的陆沅君和封西云是听过盛玉京的戏不假,但头一回只顾着跟刘大团长‘扰乱公共场合的治安’,第二回唱盂兰会的时候,登台的压根儿不是盛玉京。
细细究起来,其实没有认真的听过盛玉京场戏。
封西云因着亲爹的原因,并不爱听戏。换了谁,每次有了紧要的军务,还得上戏园子里找主食的亲爹,都不会痛快。
而去了戏园子以后,亲爹也不是规规矩矩的在底下坐着听戏,要么在往戏台子上扔银子,要么就是搂着戏子喝花酒。
诚然戏园子里平日里不是这样,规规矩矩唱戏的人不少,规规矩矩捧戏子的人也不少,但封西云只见过亲爹。
他亲爹封家老帅捧戏子是不规矩的。
故而封西云不爱听戏,也不去戏班子。可盛玉京的嗓音似有一种魔力,勾着人往戏台子的方向行去。
比起封少帅来说,陆沅君就更别提了,她打十几岁就坐着大船去了英吉利,压根儿没听过几回戏。要说让陆沅君听个歌剧还行,戏曲她是真的静不下心。
一句唱词愣是要拖成三句还长的唱,陆沅君这个急性子真的等不及。
而陆司令也没有封家老帅那份闲情逸致,戏园子里的戏词儿太文,陆司令大字不识一个。
平时手底下的人跩一句文词儿或是成语,稍稍的用一点典籍,陆司令都不明白。这要是听一场戏下来,肯定是头晕眼花,根本听不懂。
别人全站起来拍手叫好了,兴高采烈的给台上的角儿喝彩,陆司令还没听懂上一句是什么意思呢。
比起戏园子来说,陆司令更喜欢上茶馆里头听说书先生讲三国。哇呀呀的张飞,红脸蛋的关羽,桃园三结义这才是他能听懂的。
心里头虽然只放着陆夫人一个,可要是说书先生讲一讲潘金莲打小二楼看见了西门大官人,陆司令也乐意听。
而陆夫人呢,有看戏的功夫可以打多少盘麻将了,也不爱去戏园子。于是陆沅君在这样的家学之下,也不爱听戏。
两个不爱听戏的人,和前头的霍可灵一样,双腿似不受控制一样,想去戏台子跟前瞧一瞧。
究竟是什么人在唱。
即便封西云和陆沅君早就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盛玉京。
拐来拐去,在走过一条长廊之后,陆沅君隔着墙上的异形的洞,看到了藏在后头的戏台子。
盛玉京的个头还没有抽高,十四五岁的少年扮上戏服以后,更像是十七八的闺阁里的少女。还得是能让十里八乡的媒人把家里门槛踩平的了的闺女。
几人绕过了长廊,视野瞬间开阔起来。金家的戏台子搭的阔气,台子下头却没摆几张椅。
因着戏台子是为了金夫人的六十大寿搭的,今天也不是正日子,不过是恰好戏班子来拜会,给主人家送一出戏而已。
客人还没来,自然也没几个在看戏的。
金夫人在家里丫头的搀扶下,按着沪上的规矩也来了戏台子这里。她要比家里的小辈们早一会儿,封西云到的时候,金夫人已经在和戏班的班主说话了。
班主手里头拿着三样的东西,西口的口蘑,通州的蜜枣,还有熏好的茉莉花茶。这是他从运城走的时候,急匆匆买的。反来沪上的戏班子,听说都带这几样。
双手给金夫人奉上,班主还解释呢。
“西口的口蘑您老人家知道吗?过了西口就是蒙人的地方啦……”
金夫人抬手打断了班主的话,自家的宅子里,三天两头就要来一个北方的戏班子,厨房里西口的口蘑都堆成山了,还用的着你给我介绍。
见老妇人的兴致不高,戏班班主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的掐了一把,添油加醋的把在运城的事说了出来。
什么大团长看上刚登台的盛玉京啦,又来了大官人也看上啦,两个人在戏园子里就给打起来了的。
砰砰砰的枪声一响,咱一个唱戏讨生活的哪里能应付的了呀。
班主作势就要往地下跪,方才掐大腿的那一下,痛意袭来鼻尖也红了,眼圈也湿了,可怜兮兮的模样。
“别的戏班子是来沪上闯名号,我们是来寻活路呀……”
金夫人的注意力都在台上盛玉京的身上,戏班的班主跪在了地上,她也没有多大的兴趣。只是坐在椅子上,勾了勾手指头。
“起来吧。”
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唱的不错。”
按着拜客的规矩来说呢,金家每天买个十来张票,送给亲戚朋友去看就好。等角儿唱完了,再请客吃顿饭。
来的时候接风,走的时候践行,这事就算是妥了。
不过台上的盛玉京唱的的确是好,金夫人觉得只买十张门票对不起这孩子,想了想后,金夫人开了口。
“等这孩子登台唱首场的时候,我让家里的小辈去捧场。”
班主一听这话喜出望外,在地上给金夫人磕了三个响头。按理说,磕头是掉价的,但情绪上来了,班主一时没有控制住。
买票和家里来人捧场是两个不同的级别,不管他去哪家拜会,主人家都会买个十张票的,可不是每家都会派人来捧场。
一旦有人来捧场,盛玉京以后就有红的苗头了。想到这里,班主怎么能不欢喜呢。
可金夫人看着班主笑出褶子的脸以后,自己个儿有点慌了。她那个闺女金小姐要是真的去碰了台上这位的场,还不得把半个家业扔进去?
不成不成。
金夫人有点后悔刚才说出口的话了,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回头一瞧恰好对上了自己闺女跟霍可灵如痴如醉的脸,心口都跟着疼。
不行不行,要不买二十张票好了,我家的小辈是不能去的。
收回说出的口是有些丢人,但总比败了家来的好。金夫人正打算转过头来跟班主说自己新的打算时,她瞧见了别的小辈。
侄子封西云和陆沅君,跟在闺女后头也走了过来,封西云也是她的小辈呀。
于是金夫人转过来,用手指头往后一点:“就叫他们去捧场吧。”
喜出望外的班主往金夫人指的位置一看,笑容僵在了脸上,一时之间哭笑不得。说谢谢不是,不道谢更不是。
这可怎么办啊。
他带着整个戏班子逃出运城,就是为了躲封少帅和陆司令的闺女啊。咋都逃到沪上了,竟然还碰见了他二人,老天爷这不是要他的命么。
然而更要命的还在后头,金夫人继续道。
“我寿宴还有事忙,晌午接风的洗尘宴,也让我侄儿来做东吧。”
班主此时脑门上顶着豆大的汗珠子,硬着头皮跟金夫人道谢。嘴上说的好听,多谢您捧场,可心里头早就在骂娘了。
沪上有那么一波人,头上都顶着一根小辫子,专门干的就是领着外地来的戏班子到沪上各个人家里拜客去的活。
凡沪上谁家爱听戏,谁家听戏乐意花钱,舍得花钱又有闲工夫的爷们都住在什么地方,他们门儿清。
盛玉京他们这个戏班,就是被一个小辫子这样领来金家的。班主给了小辫子二十块银元,只为了能让他上心些,给自己领个好人家拜会。
因着当时从运城离开的匆忙,本该买四样礼,他只买了三样。就这三样,也买的不大多,恐怕去不了几家。
当时给钱的时候,班主可跟小辫子说了,他是在运城得罪了人。这小辫子得了他二十块银元,咋还给领到仇人家里头了。
班主已经站了起来,垂着脑袋不敢看正一步步走来的封西云和陆沅君,如果可以的话,他现在恨不得一脑袋扎进地里去。
只求不被封西云认出,不被陆沅君发现。
“哟,班主。”
可惜事与愿违,陆沅君走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和他打了招呼。
金夫人一听他们认识,更高兴了,立刻伸长胳膊把自家闺女拽到身边坐下。
“既然沅君和班主认得,洗尘宴你就别去了。”
金小姐看了看台上的盛玉京,虽然有些不舍,却还是点点头答应了母亲。
刚才一路上只顾着听没觉得,这会儿亲眼见了戏台上的盛玉京,金小姐也没了捧他的心思。
因着台上的盛玉京撑死了也就十四五岁,她今年都二十五了,哪能真的去捧这个年岁的戏子啊。
说出去能笑掉沪上小姐们的大牙,以后出门走到什么地方都会听到闲言碎语的。让表哥去也行,金小姐不介意。
闺女难得一见的听话,金夫人心情大好,就拍手做了最后的决定。
霍可灵抽了把椅子坐下,随手拉过一个戏班子里的人问了台上人的名号,得到回答以后,把盛玉京三个字在唇舌之间辗转研磨了数次才停下。
盛玉京,好名字。
送的一场戏并不长,快到晌午的时候就鸣锣收兵,最后一亮相盛玉京就退到了戏台后头。
封西云本以为霍可灵会赖着一起去吃饭,不料和他猜的大相径庭,没等盛玉京从后台出来,霍家小姐就提着裙子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走了也好,或者应该说,走了才好。
洗尘宴并不用带着班主,只要请角儿同席便好。班主听见了沪上的这个规矩以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幸好不用他去吃饭,要不然这顿饭可就剌嗓子眼了。一溜烟跑到后台催促盛玉京出来,自己倒后缩了。
盛玉京在台上就瞧见了封西云和陆沅君,在运城的时候班主要走他就不乐意。有什么可怕的嘛?
明明封大哥和陆家姐姐瞧着比刘大团长和善多了。
咱本本分分的唱戏,最差也就落得个被他们收到后院儿养着的结局,在盛玉京来看,这个结局也不算差的。
更何况,他活了十四五年,给陆家的去唱盂兰会是最刺激的一件事了。
现在夜里做梦,还时不时的会梦见陆家的场景呢。不管是枪声,还是鲜血,都比唱戏有意思多了。
于是在班主说中午的洗尘宴由封西云和陆沅君做东以后,盛玉京用最快的速度换了衣裳,卸掉了脸上的妆,小跑着从后台出来。
生怕若是自己晚了一步,陆沅君和封西云就不见了。
从后台出来,瞧见并排坐在椅子上的陆沅君和封西云以后,盛玉京这才把心口的巨石放下。
“陆小姐,咱上哪儿吃饭呀?”
因着陆沅君是严格意义第一个捧自己的人,盛玉京对她有种别样的情愫。
按他的设想来看,陆沅君是最有可能买下一处宅院,养自己的人。
陆沅君初来乍到,根本不知道沪上有哪些地方吃饭,把目光和问题一起抛向了封西云,等着少帅的答案。
封西云在沪上住过几年,比起陆沅君来说更熟悉一些,加上那天盂兰节盛玉京做的不错,应该好好请一顿的。
于是封少帅站起身,抬手往后面一指。
“盛老板,这边请。”
陆沅君在金家园子里走完以后,到处都是江南的风情,本以为封西云会带他们去吃淮扬菜,红烧狮子头什么的。
不料想封西云带着他们去了一家酒楼后,小二在一旁等着点菜,少帅报了一堆河南菜的名字。
江南的菜一贯精致,河南菜讲究个变废为宝,别听名字叫的好,实则没什么精贵的食材。
而封西云在叫过芙蓉鸡片以后,又加了一句摊黄菜,让陆沅君有些摸不清头脑。黄菜是什么菜?
半刻钟后小二送上来一盘炒鸡蛋,就算封西云解释鸡蛋使用鸡汤调拌成的,陆沅君仍旧觉得它是一盘炒鸡蛋。
接风的宴席滋味虽然不错,但显得有点寒酸。
好在盛玉京并不在意,他夹了几口的清淡的菜,狼吞虎咽的吃了几口。筷子盘旋在一盘明显放了辣椒的爆双脆上头,停了下来。
盛玉京的目光锁定了陆沅君,看了她几眼以后,又挪到了封西云的身上。
“我不想唱戏了。”
“嗯?”
陆沅君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盛玉京这才刚登台呀,咋就不想唱戏了呢。
看着那盘放了辣椒的菜,盛玉京吞咽了下口水后放下筷子,叹了口气给陆沅君他们解释起来。
“我在运城的时候,戏园子的老板说了,一个礼拜只要唱两场戏,唱三场就是顶天!”
说到这里,盛玉京的眉眼暗淡下来,又有些气愤。
“可班主非要来沪上,你们知道沪上唱戏是什么规矩吗?”
封西云和陆沅君放下了筷子,双双摇头。别说沪上唱戏是什么规矩,运城戏园子的规矩他俩也不知道的。
“像我们这样初来乍到的新班,要连唱一个月不能休息。礼拜天周六日,还要唱早晚两场。”
盛玉京越说越气,因着他年纪不大,这会儿已经抬脚踩到的凳子上。
一手朝天指去,盛玉京恨不得骂娘。
“这也就算了,我不是不能吃苦的人。可按着沪上的规矩,一个月里我还得白给戏园子唱三天,当送的。”
盛玉京两手一摊,虽未开口,封西云和陆沅君也能看出来他要说什么。
“老子凭什么送他嘛。”
但盛玉京怕坐在对面的两人看不懂,开口补充了出来。
抱怨过以后,盛玉京从凳子上下来,用袖子擦了擦自己刚刚踩过的地方,掸掉了凳子上的浮土后坐下。
双臂的手肘搭在桌上,毕竟是十四五的年纪,还是个孩子而已,脸往胳膊里一埋,瓮声瓮气。
“我不想唱戏了。”
盛玉京本是川蜀地方的人,小时候被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爹娘就把他扔到了戏班子门口。
被现在的班主捡回去给了一口饭吃,还收了他做小徒弟。班主于他来说,既是师傅,也是父亲,还是不让他吃辣的仇敌。
要唱戏,就要忌口,即便他再想吃那盘红艳艳的菜,却还是不能下筷子,简直是要了盛玉京的命了。
“不如你和大哥买一处院子,养我吧。”
盛玉京抬起头,双眼亮晶晶的似有星辰闪烁,面上满是期待,等着陆沅君和封西云的答案。
然而封西云跟陆沅君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盛玉京为何会有这种想法。陆沅君眯着眼睛看封西云,封西云也眯着眼睛看陆沅君,彼此互相怀疑。
是不是你给他种下了这个念头的种子。
沉默了片刻,盛玉京担心他两人不答应一样,推开桌面上的盘子,往前探了探身子。
“不用多大的宅子,你俩要不闲丢人,一进的都成。”
盛玉京嘀嘀咕咕,念叨个不停。
“只要你们给够了班主养老的钱就成,我年纪小,还不会乱花钱。更没有抽大烟的坏毛病,养我可省钱了。”
陆沅君看着这个喋喋不休的少年,已经体会到了他的确是不想唱戏的心情。可就算养你再省钱,她和封西云也没有养戏子的打算啊。
正经人谁会养戏子啊。
盛玉京从陆沅君和封西云的神情里看出,他两人没有养自己的打算。不由得坐回了原来的位置,靠着椅背叹气。
凭他的模样,身段,在沪上唱上一个月,也不愁没人买个院子养他。
但恐怕再找不到像陆沅君和封西云这样正派的人了,指不定又是个像刘大团长那样的,油腻腻挺着一个大肚子,暴脾气上来就冲上来打自己的人。
想到这里,盛玉京决定做最后的努力。
“封少帅你是当兵,陆小姐你是教书的,我是唱戏的。”
对面的两人点点头,谢谢盛玉京提醒他们自己的身份。
“咱都是活不长的。”
如果说刚才盛玉京的话还能让封西云和陆沅君点头,后头跟着的这句他们就不能认同了。
什么叫都是活不长的?
封西云和陆沅君也都才二十几岁,正当年的岁月,说的是什么话嘛。
当即二人的脸色陡变,想来不管是谁,要是被人当着面说一句你活不长,都是要生气的。
可盛玉京看着对面两人的神色变化,竟然没有住口,仍在继续。
“世道不好,指不定哪天就打起来了,封大哥你是当兵的,头一个就死的。”
说的是实话不假,封西云听了还是不高兴。
紧接着盛玉京又把目光投向了陆沅君,打算说说为什么陆沅君也活不长的理由。
上下嘴唇刚一碰,封西云就拦住了他。
说我可以,说我未婚妻不行。
沅君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盛玉京被封西云阻拦以后,没有坚持,改口说起了自己。
“我呢,是个唱戏的。就算是有一天唱红了,也是个下九流。”
又日日跟富贵人家走在一起,若是得罪了谁,那过的便是朝不保夕的日子。
这也是为什么戏班班主会执意带着他们逃离运城,放着轻松的日子不过,来沪上谋生活的原因。
“我不想唱戏了。”
盛玉京最后一次强调着:“做什么都好,我不想唱戏了。”
只要封西云和陆沅君能给自己一间小院子,让班主吃饱饭,老了也不会横死街头,让他干什么都行。
“你倒是看的通透。”
陆沅君撇撇嘴,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那日在运城去戏园子找盛玉京的时候,也不光是为了送一份谢礼,她对盛玉京这个胆大包天的戏子有别的打算。
可惜那天去的晚了,盛玉京所在的戏班子已经离了运城,无影无踪。
从戏园子回来以后,陆沅君还为错过盛玉京而惋惜了许久,今天碰上或许也是缘分使然,老天爷又给了她一个机会。
陆沅君笑了笑,推开了手边的茶杯,和那边所谓摊黄菜的炒鸡蛋。
“我给你谋个差事如何?”
盛玉京对除了唱戏以外的差事都感兴趣,陆沅君抛出这句话的同时,少年便起身从陆沅君对面,走到了她的身边坐下。
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没有别的要求,只要你胆子够大。”
陆沅君间盛玉京有兴趣,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一旁坐着的封西云看着陆沅君,心里不由得犯嘀咕。
沅君真的是来陪我给姑母拜寿的嘛?
总觉得她来沪上不只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