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来，你们是不是商议到哪儿吃团年饭？”夫人立住脚回头问，风俗上有讲究，过年晌午那餐饭叫团年饭，除夕之夜那餐饭叫贺岁饭，明天大年初一叫拜年饭，中央按惯例，举办春节团拜会，主席一定会率中央领导出席一年一度的团拜会，应该是万人盛会。

　　韩宝来紧走几步，一脸率真：“真的我说了算？我说了不算，那还不如不说，何必多费口舌？给个准话。”

　　韩宝来敢说这话，说明他与岳父的关系有了质的改善。主席扫视了一眼陪同人员，脸上漾起了笑容：“行啊，我今天也要集思广益，博采众长，你打头，你说说看，我们首站到哪？”

　　“访贫问苦。”

　　韩宝来四个字一出，全场爆笑，看来这是主席的主打动作，每到一地，他首先奔着各地的贫困户去的，百姓的生活才是主席最挂牵的。

　　“放心吧，我保证你们吃到野味。”主席挥动手臂，表示他早有安排。原来，他们要走访的是海口市的保山黎族自治县郭家寨，距海口市中心四十五公里。沿路映入眼帘的是热带原生态雨林，云封雾锁，沟壑深幽，流泉叠瀑倾泻下来。这里生长着大片的原始森林和次生林，参天巨榕、海南油杉、缠绕巨石生长的“根抱石”、错综复杂的空中花园、自然奇观的老茎生花、竞争激烈的植物绞杀及鲜艳夺目的老茎结果，算得上是植物王国的奇观了。

　　听说主席要来黎家寨过年，黎寨男女老少身着节日的盛装，请出叮咚木、背起独水鼓，唱起黎家山歌，少女们手拉手跳起欢快的竹竿舞。主席率领全体人员都换装，穿上黎家的外套，那是色彩绚丽的绣花长衫，韩宝来对襟无领的上衣和长裤，缠头巾插雉翎；紫兰头带花巾，穿黑色圆领贯头衣，下穿紧身超短筒裙。这叫入乡随俗。

　　黎寨以船形屋为主，是用竹木搭建而成，两角高翘，外形酷似船篷因而得名。下面用木柱支撑的干栏结构，跟瑶家高脚楼有相似之处。屋顶多用杉树皮壳或者茅草。过去是低栏，下面主要用来养猪、养鸡；现在多采用高栏，有的离地面两米。干栏一般呈长方形，两头开门，门旁开窗，门上房檐外伸，其下可舂米、谈天；室内有数层台阶，可存放农具、柴薪。楼板用竹片或硬木地板铺设，屋内有供取暖、炊事用的火塘。干栏下面打扫干净，可以坐在下面喝茶、吃饭，甚至打牌，上面才是住室，中间为厅，两边为起居室；也有前后两间的，前面厅，后面为起居室。因为是过年，家家户户除了贴了春联，但还要贴师公画的那些符咒。

　　走进郭家寨，感觉干净、整齐，一间间船形屋错落有致，中间有一个宽阔的大坪地，大坪地周围有公共建筑，像宗祠、社庙等等。虽然还没开春，船形屋掩映在椰林、芒果林之中，满眼葱绿，一股股山林的嫩芽清香扑鼻而来。

　　春节来临，村村寨寨都是全家欢聚，男女老少围坐在设在屋子里的三石灶旁，喝着甜美的山栏酒。主席一家五口选择在郭家寨一户五口之家过年。

　　主席是认识他的，他叫郭亚岭老爷子，算得上是全寨最穷的户，你看他七十来岁还拉扯着三个孙儿孙女。家门不幸，遭遇大难，儿子早殁，媳妇改嫁，一直是村里重点照顾的对象。三个孩子冬天还赤着脚，主席和夫人首先送三个孩子新鞋、新衣服。大姐姐才十一岁，基本上由她照顾着两个小弟弟，两个弟弟很淘气，满院子疯跑，不知人间愁滋味，晒得像个泥猴子。韩宝来夫妻协助姐姐给两个弟弟洗头、洗澡，换上新衣服。这时候看上去，姐弟仨才有过年的新气象。

　　韩宝来夫妻带着三个孩子走进客厅，郭亚岭老爷爷、还有老奶奶正在搞卫生，看了三个泥孩子焕然一新，喜悦的泪水夺眶而出。

　　夫人抱着鲲儿，她抿唇一笑：“宝来，你知道船形屋的来历吗？”

　　三个孩子抢着举手：“我知道！我知道！”

　　夫人赶紧说：“好，你们三个想不想吃好东西？你们讲故事给叔叔听，让叔叔给你们做好吃的，好不好？”

　　三个孩子欢呼雀跃，拍着巴掌说：“好！好！太好了！”讲故事还是大姐在行，她娓娓道来：“远古时期，海南岛荒无人烟。大禹坐定江山时，南海的俚国国王有个美丽的公主叫丹雅，嫁了三任丈夫，都先后病死了。相师认定她是天上的扫帚星降临，在家家破，在国国亡。一时满城风雨，人心恐慌，人们纷纷请求国王立刻处死丹雅公主。这时的丹雅公主已身怀六甲，国王不忍下此毒手，便备了一只无舵无桨的小船，船舱内放一些酒食和一把山刀、三斤谷种，把丹雅公主放到船上。丹雅公主心爱的一条小黄狗也跟上了船。小船在茫茫大海中随浪漂流。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船儿在一个荒岛岸边搁浅了。她看到岛上的高山上，成群的猴子林间嬉戏，所有的忧郁和恐惧全部消失，于是就在这个荒岛定居下来。为了躲避风雨，防御野兽的侵袭，丹雅公主在海滩上竖起几根木桩，然后把小船倒扣在木桩上当屋顶，又割来茅草围在四周，从此她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家。白天，她带着小黄狗上山打猎，采野果。晚上就睡在这船屋里，小黄狗忠实地守在门口。后来，船板烂了，她就割来茅草盖顶。我们黎家族有了第一座船形屋。”

　　韩宝来猛不丁说：“你叫丹雅？”

　　“我是丹雅才好呢。可是，我叫郭嘉，大家叫我嘉嘉。大弟弟叫郭大双，二弟弟叫郭小双。本来，我家很幸福的。可是三年前，我爸爸，还有村里几个伯伯叔叔出海打渔，再也没有回来——”嘉嘉说着说着，便泣不成声了。两个弟弟看姐姐啼哭，也跟着呜呜哭。

　　“今天过年，有什么好吃的没有？”韩宝来想着大过年的，不能让孩子哭哭啼啼，应该让孩子走出死亡的阴影。

　　大双扳着指头说：“有腊肉，有鱼，还有鸡。”

　　韩宝来眨巴着眼睛说：“我听说山里有好的，过年了嘛，我们去山里搞一些好吃的东西回家，好不好？”

　　于是，韩宝来只带着两兄弟进山，别人家里砧板响，韩宝来带着两个小家伙走进了竹林，他看那些发黄的竹节，发现竹节有孔洞的，他用柴刀砍开，里面是小半筒竹蛆！不用太多，够吃就行。再用破网子做了套笼，装在洞口，从另一个洞用烟熏，熏出来的是竹根鼠，竹根鼠很肥，三只就够了。还挖了七八根竹笋。竹林里还有土蜂子飞，由土蜂带路找到了一窝土蜂子，挖了半蛇皮袋子蜂子蛋。

　　这里水田纵横，不知道有不有出息，韩宝来跑到水田里试试运气，他就在田畻上抠抠，真是太奇怪了，韩宝来抠出来的全是秤杆大一条的黄鳝。不大功夫，弄了十来条，足有一大斗碗。然后下到小河里，他可不是下河捕鱼，也不是钓鱼，而是下到水里，沿着岩石上摸摸，本来是摸螺。偶尔抬头看到河边青草掩蔽的一个有爪印迹的泥土洞，沿口还有湿气。韩宝来就在取材，就在河岸上折了一根枝条，用一头往里捣一捣，原来，团鱼在洞中受到突然袭击，它会本能地一口咬住不放。韩宝来便可以顺利地拖它出来。真是太走运了，搞了一条背部乌青的团鱼，足有小锅盖大。

　　然后韩宝来又掏了几个洞，弄了十多只巴掌大的青蟹，韩宝来也不贪心，带着他的战利品凯旋而归。

　　“韩部长亲手弄的？”郭老爷子惊得老花眼放毫光。

　　大双小双可以作证：“爷爷，韩叔叔真是神人。他要什么有什么。”

　　韩宝来嘿嘿笑着说：“我也是土生土长的山娃子。两个娃子，要不要拜山娃子叔叔为师？山娃子叔叔可会搞吃的。树上飞的，水里游的，山上跑的，地里长的，叔叔手到拿来。”

　　两个孩子不用爷爷按住头，还拜得像模像样：“好啊，弟子给师父磕头了。”乖觉的孩子有福，做韩宝来的徒弟，那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

　　两位老人家还想到左邻右舍张罗着一些菜，可是看韩宝来从山里搞回来这么多鲜货，可解了老人家的燃眉之急。有韩宝来在，怎么可能让老人家伤脑筋？

　　其实做菜，自然也不用老人家动手，顶多在灶下帮忙烧一烧柴火，菜全是韩宝来做。韩宝来使出浑身解数，管它中餐西餐，湘菜京菜，也不管它是山肴野簌，还是山珍海味，这家伙做了十个大菜，有冬笋腊肉、竹虫煎鸡蛋、油炸土蜂蛹、子龙脱袍、清蒸青蟹、团鱼炖汤、烧烤毛根猪、喝螺、椰子炖土鸡、啤酒海鲜鸭。再加四个素菜，四个拼盘。圆桌摆得满满地，这才看上去像过年。郭老爷子、郭老太太看到这情景，估计有几年没有这样过年了，不禁用衣襟揩泪。

　　主席紧握着老爷子粗砺的手，饱含情意地说：“老人家，你两个孙子，还有孙女，我女婿认他们作学生，那么我就是师爷了。我们是一家人了。一家人肯定要常来常往。我女婿是有学问之人，相信他带的学生，一定是国家栋梁之材。”

　　老人家表达感恩的的心情有点特别，双腿一弯就要下跪，惊得主席和夫人赶紧搀扶起老人家，好言相劝：“老人家，你认我们这房亲戚，我们常来常往，你要是见外，我们哪敢来？老爷子，你过好了年，我才安心啊。你过不好年，我良心难安啊？”

　　韩宝来赶紧过来，搀扶老人家坐了椅子，好在安排了四把椅子，长辈都有椅子坐，这也是民俗，千百年来如此。韩宝来让三名新学生团团圆圆陪四位长辈坐下来。喝的是韩宝来带来的虹雨赤霞珠原汁葡萄酒，夫人知道韩宝来酒量，开了尊口：“宝来，你喝贵腐威士忌吧。过年了，随性一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