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用铁线将大肥猪前爪后爪分别绑紧,中间穿一根铁杠进去;铁杠两头架在板凳上。然后就在下面生起火来,先要先用香茅熏烤,边熏烤,他就用他做的板钉在皮子上扎,一排排扎。这样避免高温条件下绷坏皮,还有利于熟得快。第二步便是用炭火焙烤,这个需要功夫,交给陈桂明做就行了。陈桂明经常给客人做烤肉,这个他在行。不过,将一头三百斤的猪肉一次烤出来,他还是头一回做。陈桂明又学了一招,他发现猪皮扎破了之后,很禁烤,烤了两个钟头,皮爆了花,也不会爆开。一句话说,吃得老,学不老。
韩宝来开始忙着做菜。第一个菜是香梨猪肺汤,城里人是不吃猪肺的,其实猪肺是一道不错的汤,吃了可以润肺,能治小儿咳嗽呢。猪红可以做猪血豆腐,跟猴头菇做一锅,这个菜名可以叫做猴子压在五行山下。一块猪红,看起来总比滑嫩的猴头菇要势夺山岳。再就是,做一个大碗拆骨肉,就是用清水煮出来,跟手抓羊肉差不多。接下来将排骨裹上咖啡粉,金泊纸包了,放到烤箱里烤出来,那是香喷喷地咖啡排骨。小肠打成疙瘩,做成了淮山小肠打疙瘩;猪大肠做成了油炸脆皮。猪肚打花刀,跟粉肠,做成了酸椒爆生肠脆肚片。猪肝不撕下苦胆,整个儿放进烤箱烤熟,冷却后,做成了酱汁猪肝片。全猪最后烤好之后,猪蹄要做酱猪蹄,烤好的猪头肉跟酱汁猪肝片、爆炒肾花、油炸脆大肠做成四小酒碟子。再加家常的豆腐、蔬菜,就是一个全猪宴。
韩宝来不请客则已,一请客就是十桌。那烤了两个钟的烤肉,人们还担心烤不熟。一刀划开,里面一股蒸气散开,香气四溢,完全熟透了。吃起来皮脆,肥肉与精肉相融,美味多汁,酥滑香浓。韩宝来想得周到,笑着说:“怕上火,先喝一碗小斌哥配的擂茶。”
大伙都叫:“我们平常都不爱吃猪肉,邪门了。韩村官这猪肉做出来,跟野味一个香。”
陈婆婆已经掉了几颗座牙,她还吃脆皮的烤皮肉,吃得满嘴流油,颊齿流香。
韩宝来先过来陪陈婆婆一桌的长辈,今晚以长辈为主,七十岁以上的占了大半。陈婆婆还是坐在轮椅上,还不能久坐太师椅或交椅。
“妈,这些菜合口味吗?花钱不多。一头猪,不过四五千块钱,还不如人家一桌菜的钱,我们可是开了十桌。妈按照您的意旨,精打细算,主要是大家聚一聚,陪老人家聊聊天。”
“宝来,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看把你累的。妈说,随便弄几个菜,大家坐在一起能拉家常、淘白(土话,意思闲谈。)就行了。”陈婆婆笑得合不拢嘴,她现在又可以跟老姐妹坐在一起,不必卧病在床与世隔绝了,那种苦尽甘来,时来运转之情溢于言表。
陈抟老爷子说:“好啦,宝来,你别管我们这些老头子,你们年轻人水路旱路跑。你的礼兴到了,我们领情了。我们喝一口,你快过去,跟他们喝个痛快。难为你有这份好孝心。我这辈子没算白活。”
“是啊,是啊,宝来,你快过去喝酒。”大家喝了一口酒,便催他回昆哥一桌去。韩宝来还是一桌一桌去陪,一桌小半碗酒,九桌陪完,也估计有六碗酒了。韩宝来毫不讲情面,硬是逼跟他赌的二十人,每人灌了六碗满酒。屈武子看了直咋舌,这哪里是喝酒,分明是喝水。
张健忙说:“屈先生,这酒对身体无伤无害。我亲眼见到韩宝来喝了十多碗,还不当一回事开车出山,一点事都没有。你过去没见过,过去开车出山。是走天都峰那条十八盘七十二拐的盘山公路,山路弯弯,崎岖难行,有许多盘空险道,好吓人的,现在改成了赛车道,据说是国际上最险的赛车道。”
陈桂山对瑶王酒更有感情:“是啊,屈先生,我们瑶民,家家户户喝这种酒。过去下冬田,先喝三碗酒再下田。身上有热劲,能御寒。这酒喝完,睡一觉,明天起床,不口干不舌燥,不头晕眼花,精神倍儿爽。下地干活,手脚有劲。”
韩宝来也劝:“屈老师,这酒泡了五十多种大瑶山里的中草药,这药方是历代传下来的方子。喝了滋阴壮阳,祛病延年。你看,百岁老人也在大碗大碗地喝。你喝一次,保证你知道这瑶王酒的妙处了。我是愿意喝瑶王酒,也不愿喝路易十三。”
“相信你。我今晚喝一回试试看。你别管我,今晚,你就陪陪长辈们。”
昆哥还挺会打掩护:“往日宝来陪完酒,就借机溜了。今天,你不用开溜,我们回到了同一起跑线。”
韩宝来给屈老师夹了一块猪肝:“老师,人家说这东西胆固醇高,但在这里,没人怕这胆固醇高的东西。把这种东西当作珍品。你尝尝。”
屈老师将信将疑,像是切的糕片,还有酱汁油亮,闻起来有一股苦香味。他咬了一口,细细口味了一下。怪了,这东西苦香味重,嚼起来有一股奇香,入口即化。屈老师越吃越爱:“有一种凉苦,但这苦味恰到好处,吃起来苦香参半,口感软糯。”
韩宝来笑道:“我没有摘除胆囊,一起放到红外线烤箱烤出来的,冷却后,再切片凉拌。喏,这是胆囊部分,有不有人敢跟我一起挑战这苦东西?我来一点试试看。”
很显然,这是连肝部分也切在上面了,不是纯胆囊,韩宝来夹了一块,苦得直打颤,咽下去,喝了一口大酒。陈建功跟着吃了一块,他像吃牛皮糖一般,吃得津津有味:“这哪里苦?烤过之后,这胆汁变成了龟苓膏了。别信他,好吃得很。”
大家你一片,我一片,结果很快就光碟了,屈老师还多亏昆哥给他夹了一片,他还是那般将信将疑,这东西烤出来,真的很膏黏,那苦汁结了冻,跟猪肝一起嚼起来,苦香浓郁,很刺激你的味蕾,唾沫分秘,很是清爽。屈老师想再尝,碟子里只有酱汁的痕迹了。
“这东西,谁敢吃?宝来这么调理出来,竟然是天下奇珍。”屈老师那是赞不绝口。
“最臭的肥肠,宝来料理出来也是焦香酥脆。你们尝尝。”陈建功又吃出了新的美味,猪大肠做不好,也是臭不可闻的东西。韩宝来用油炸出来,经过酱汁的浸染,那臭香似乎也是一种不错的点缀。
“哟,宝来,这是有花的啊,鱿鱼卷吧?”屈老师夹起一片生肠,太像打了花刀的鱿鱼卷。
“全猪宴。怎么会有鱿鱼卷?老师尝尝就知道了。”韩宝来请老师一尝为快,屈老师嚼起来,就像嚼萝卜片:“脆生生的啊,这是肚片吗?”
“你夹的不是,是生肠,比肚尖还脆。老师,你的筷子长了眼睛,就是生肠最好吃。”韩宝来笑起来,脸上的肌肉,像是有一种波往镜片里传,双眼像是带上电,放出白光来。别人说他趾高气扬、飞扬跋扈,其实他就是这种人,笑起来很夸张,相形之下,让别人觉得自己太浅薄了,他太高明了。
“有些辣,我代表宝来陪大家一碗酒。”
嗬,屈老师举起碗,主动出击了,看来他其实也是江湖豪客,只是城府深而已。看他们一桌,都有半醉,他还刚端起碗,乡下人叫做打跛脚老虎。好在昆哥、老支书刘健、老会计蒋玉卿、陈建功、刘健、蒋水、张健,哪一个也不是孬种。也不在乎这一碗。屈夫子初喝,一股浓郁的药香,入喉确实有些辣烈,酒还是醇度很高的米酒。原来,泡药的酒就是二锅水的,他们当地叫做二锅头,酒精度数可以达到五十度。但泡过药材之后,药材分解一部分酒精,可能在三十度左右。他们喝惯了的,一碗酒一口气就见底了。屈老夫子显然不行,他感觉还是有些老辣,这酒比起红酒来,肯定要刚烈。不过,屈老夫子喝过半碗之后,明显感觉这酒下喉了,可能酒精让神经末梢麻木了。一碗下肚,感觉浑身暖哄哄地,有些发汗的感觉,虽然现在是夏天,但山村之夜还是那么凉爽宜人,而是酒在肚中燃烧之故。
韩宝来看屈老师,面净的面皮一下子红得发亮了,还沁着丝丝热汗,忙给他递上纸巾,笑道:“老师,你是斯文人,他们是山里人,早喝惯了这种酒。还是我来吧。我跟他们是老对手了,我绝对不会怵他们。”
刘小昆笑道:“好啦,你们师生就算一个。我们不需要帮手,今晚看谁逮兔子(意谓,醉酒之后,呕吐。)”
屈老师:“那行。我是慢节奏。容我慢慢喝完这碗,我再加快进度。宝来,你挡一阵。”
韩宝来忙说:“老师,咱们悠着点。别的桌动静不大,小心他们过来陪酒。我们吃菜。”
韩宝来给老师盛了一碗猪肺山梨汤,然后给其他人盛,他自己也盛了一碗,谁叫他最年轻。屈老师尝了一口:“对我的口胃。浓香甜美。这有什么讲究吗?”
陈建功说:“屈先生,这汤主要润肺。以前,条件不好,小儿百日咳,就喝这种汤。现在,当菜吃了,其实就是猪肺山梨汤。这山梨子不好吃,这肺不好吃,但两样搭配,就是绝配。这肺也是美味,嚼起来很有味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