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基本上返村了，四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来拿着手电、举着火把赶到渡口迎接贵宾，那是一条火光逶迤的长龙，大伙热情万分跟领导握手，拿出手机拍机、拍视频，然后村委干部安排人收拾鱼，长辈簇拥着客人寒喧，一路观赏夜景，一路走进大祠堂。叶薇薇看现在围上来招待的是一群盘着秀发，鬓发婵娟，脸蛋水色很足，身材曼妙的少妇，个个蜂腰翘臀，有的穿牛仔衣，有的穿印花外套，有的穿半衬腰皮笳克，下面多是热裤加打底裤，穿长裤的都是中年妇女。男男女女都是都市服饰，看不出一点瑶乡味道。只有老年人盘着十八盘黑头巾，穿黑布对襟褂子、黑直裤、黑布鞋的。

　　韩宝来有时煞有介事地给叶薇薇介绍，他说话很不正经：“这个是A货胡金玉。”

　　叶薇薇捂着鼻子笑。胡金玉穿着超短裙真像大写字母A。有客人在这里，胡金玉可不敢撒野，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忙活去了，看那丰臀肥腰的，样子还挺腼腆，其实骨子里最不甘寂寞的。

　　“这个是蛮婆吴小凤，老公是这位陈浩民大哥，老木匠工程队的二把手，怕老婆怕得要命的。”

　　陈浩民只是嗬嗬憨厚地笑，吴小凤盘着蜈蚣发辫，额前梳着空气流海，很好看的瓜子脸，双肩瘦削，体形灵巧，该大的，该小的，穿一身蝴蝶衫，听韩宝来如此介绍，她上面不动手，下面狠狠踩了一下他的皮鞋。

　　接着上来一个穿V领雪纺衫的雪肤女子，拿着抹布过来抹桌子，韩宝来指着她介绍：“这是村里的财务总监，嫦娥仙子何月姑。刘老爹的儿媳妇，刘健大哥的爱人，刘健大哥是老木匠工程队的二把手，现在村委的全部工程都是由老木匠在做。刘健大哥不但工程做得好，很会养婆娘，自己晒黑了，老婆白得像雪花膏。”

　　“呸。”韩宝来突如其来的赞美搞得她满面通红，她没敢真正呸他，只是装装样子，她的肤色相对来说，确实要白一些，体态窈窕，将两边的秀发编成两个小辫将发瀑扎在脑后，看上去，真像一个希腊神话中的女神。

　　村民们非常细心，洗手还给客人端来了热水，韩宝来介绍端水的女子，她是秀发披肩，一对剪剪秋水亮眸，一袭碎花长裙，小马甲，走起路来胸口起起伏伏很惹火。韩宝来介绍：“这是小妖桃，咬一口，全是水。”

　　陈浒忙在旁边说：“韩主任开玩笑呢。我爱人莫小桃，村里的宣传委员，现在代替陈汝慧的工作，成天忙过不停，勤劳贤惠。”

　　张玉屏更正他：“什么韩主任？什么年代的事情了？韩市长。这位是韩市长的搭档，市委书记叶薇薇。”

　　陈建功惊愕得半天没说话，拍着胸口，好险！那天乱说话，可要闯大祸了。张健误导他，他可没听张健的话。所以说，得意不可忘形，你还是要记得是谁对你有知遇之恩。

　　这话从别人嘴巴说出来，可信度不高，但是从大名鼎鼎的张玉屏书记口中说出，那绝对是确信无疑的！村民一传十，十传百，咱们的韩村官升了！升了，升多大官？市里面的二把手。还有谁比他大啊？旁边那个穿风衣的女干部比他大。不像啊，韩村官跟她说俏皮话啊？那是幽默艺术，你懂不懂？村民嘁嘁喳喳议论开了。

　　张健推了韩宝来一把，哈哈大笑起来：“你小子，黑啊！我是脸黑，你是心黑。差点让陈大哥栽你手里了。陈大哥不愧是老手，硬是不敢屌你一句。是我的话，我就惨了！你计仇在心，肯定对我痛下杀手，让我一辈子不得翻身。”

　　“嘿嘿，我也是凭良心说话、办事情，我穿上龙袍，也不上龙太子嘛。”陈建功佯装生气了，“宝来兄弟，你耍大哥也不是这么耍的？还说跟我搭班子。怎么搭到市里去了呢？”

　　“那你错了。韩宝来的性格，我比你们谁都清楚。他不会跟男人搭班子，一班来说，他是跟美女搭班，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叶阿姨，别生气。这个黑头怪，是我同学，叫张健，我看他皮黑心更黑，同济大学混了一个博士出来，结果毕业出来，分配到小香河基建股份有限公司当个总工程师，把小香河的第一美女刘艳梅给糟蹋了。”

　　“韩宝来，我恨死你。”刘艳梅在旁边恨恨地叫嚷。

　　张健嗬嗬笑着：“这丫跟我是死对头。男同学没几个跟他混的——”

　　“诶，黑博士，你看，那是谁？张培萌、曹云娜、许昕、于芬芳。”

　　韩宝来话没落音，于芬芳尖叫起来：“韩宝来，我可不是你同学。”

　　“你看她是谁？”

　　张玉屏一愣：“杨彩琼，你怎么来了？”

　　“是他在同学圈发了一条微信，我看到了，跟她们一起来了。”杨彩琼后面坐着韩宝来的初中同学，翻斗车赵猛，推土机李富民、压路机潘苑凯、洒油车刘小暑，花姑娘是吕雯、大凤蝶陈红、八姐是朱哲琴。

　　“不错。好好干，别辜负你老同学对你的殷切希望。”张玉屏转过脸来对陈建功说，“她才是新任双牌县县长，你的搭档，希望你们通力合作。也来一个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杨彩琼大大方方握着张玉屏的手，显得气度轩昂，她显出男人婆的作风：“放心吧。张书记，我会继承你的衣钵，将你的数字化考核落到实处。继续保住这面红旗。”

　　“我放心。韩宝来用人，决不看错的。这点我相信。”张玉屏颇有政治风度，不跟她争锋，松开了她的手。人走茶凉的感觉油然而生，张玉屏不用的人，他韩宝来用！要是在过去，非批他不可。现在，她都是局外人了，还有什么资格干涉他？再说，确实也只有杨彩琼能做她的衣钵传人，跟了她两年，基本上掌握了她的工作方式、方法。韩宝来提陈建功，陈建功不但跟韩宝来走得近，还把上梧江瑶乡各项工作抓成了全县典型，也是情理之中。

　　韩宝来看张阿姨脸色略有不悦，忙说：“张阿姨，她干不好，我有办法整她。以前，在你手下做事，我整得她服服帖帖。现在照样能整得她丁是丁卯是卯。”

　　“建功啊，那你这个书记可要委曲你喽。”张玉屏笑了起来，那是两颊生俏。张阿姨笑靥是绝美的，美在她笑靥如花，曾经迷倒过多少人？也包括韩宝来本人。

　　叶薇薇鼓励说：“书记和县长就是台上唱的戏，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书记要唱红脸，抓全局，高瞻远瞩，统筹安排，目光远大；县长就要不折不扣落实下去，非有一点实干精神不可！我跟宝来也是这样，这些具体工作，我不管，我也管不了。我就是要定大方向，总揽全局，他得给我做一揽子实施方案，各项工作如何落实。稍有差错，我对他没有情面可讲。建功同志，你该硬的一定要硬起来，你这个方向盘一定要把好。啊，不能犯方向性错误。”

　　“谢谢叶书记。谢谢张书记。谢谢韩市长。”两人看了彼此一眼，还握了握手，就坐在领导身边不敢抢风头了。

　　韩宝来鬼笑道：“还有一位大领导，一直不做声。以后，你们找他办事，他可就装聋作哑了。”

　　大家莫明其妙，不知道他们当中还有谁鸿运高照了。叶薇薇书记说：“经过组织讨论决定，由韩宝来同志提议，他需要一位高学历，懂党建的同志来当市委秘书长，原则上由周朝晖同志担任市委秘书长。原秘书长杨学农同志另有安排。周秘书长，他们都有喜色。你怎么独自闷闷不乐？”

　　韩宝来说：“一个牛郎，一个织女。马上劳燕分飞，怎么不忧伤满怀？”

　　周朝晖是鸿学大儒，面无喜色：“三十年了，咋听说要挪一窝，心里不是一个滋味？”

　　张玉屏揶揄他：“他不是与我牛郎织女，他是与某某牛郎织女。那我就不说了。我可不是织女，我是玉观音。现在，连闻声震书记都叫我玉观音了。我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观音菩萨，怎么还有什么放不下的？连你这个宝，我也放得下。”

　　周朝晖大嘴巴吧嗒一声，说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就这么的吧。众人拾柴火焰高。我突然有一股子干劲，多年前有过抓党建工作的冲动，现在突然复活了。叶书记、宝来，党建这一块，我今晚在这里放个话出来，我非抓出成效来不可。这是我的誓言。”

　　叶薇薇眼光威严扫视全场，风趣地说：“宝来啊，眼光毒。你把周朝晖同志留住，原来布了这么一手棋。在场党员干部，你们等着，又一个黑脸包公横空出世了。”

　　张玉屏笑着说：“薇薇姐，放心吧。他眉头一皱就是一个鬼点子。你等着看他一幕幕好戏上演吧。”

　　“可是，巧妇难为无米炊啊，交账的时候，我看了，全市财政赤字达到了临界点，全市六百万人口，人均负债三万多。你们在坐的，每人欠债三万啊。说起来叫人痛心不痛心，市政商业用地规划已经做到二零二零年，超规模出让土地，城市用地都用光了，接手这样一个烂摊子，我心里实在没底。像双牌县这样财政盈余的县，也只有两个，还有一个祁阳县财政盈余。其他的，都挣扎在财政赤字当中。”

　　张玉屏看叶薇薇猛倒苦水，她拍着叶薇薇的肩说：“放心。再怎么穷。也穷不到卖你的裤子。首先要戒韩宝来的酒。”

　　周朝晖说：“罗马不是一天修成的，嗯，这些年，潇湘市确实给边缘化了，人气不旺，楼价也低，在全国同级城市是最低的。我们现在一千多一个平米，人家深圳卖到五六万一个平米。楼市老板苦撑几年，关门大吉。这是什么原因？地皮不热，人口大量外流，投资拉动不起来。财政赤字说大也不大，不就是一两千个亿吗？只要楼市发展起来，像深圳一年就可以冲掉财政赤字。”

　　叶薇薇眼睛精亮：“好啊，周老师，我们换换，我还是当秘书长，干我的老本行，你跟你家宝来搭档算了。”

　　周朝晖眼睛睁得圆溜溜：“这合适吗？合适吗？可惜我不是当一把手的料。”

　　“你就是这一点为人所称道，你有自知之明。”张玉屏奚落他，“你有几斤几两？你自己心里还是清楚的。希望你摆正自己的位置，少说大话，少唱高调，别给宝来惹祸，我就烧高香了。”

　　周朝晖一听张玉屏还当他是老公，一扫心头的阴霾：“放心吧，夫人。我不过是在这里说说，别的场合，我不会胡乱开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