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薇薇可是除了家用电器没带,她全部家当全带上,足足一百口箱子。她可是天不怕地不怕。其实这才是真实的高级干部。像王春林、韩文正拖着几口箱子,也太寒酸了,绝对是作秀。这一百口箱子,还不足以将偌大的一号楼搞得像模像样,还要不断地充实。
她的随从就打发他们到潇湘大酒店吃去了,韩宝来则开着两台红旗车,会同周朝晖、张玉屏直奔人民桥码头。他一般不用陈浒的机动船,他就喜欢开熊开顺的机帆船,按市场价买了一千斤鱼,有了韩宝来做他的生意,人民桥村的网箱鱼再不用愁没有销路了。
韩宝来亲自驾船。现在虽然到了农历三四月间,江风还是有点寒气袭人,可是韩宝来就不怕江风吹拂,他的头发在风中给吹得像蓬草,他还吹着口哨。
张玉屏十分艳羡叶薇薇:“薇薇姐,跟着小家伙可享神仙福呢。”
叶薇薇骂骂咧咧地说:“我好不容易在省委立稳脚,没想到这个坏家伙,把我拉扯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来。我是交友不慎。”
“要不,你跟省委一二把手说一声,我跟你换一换?”张玉屏很神往跟韩宝来搭班子,那比与韩文正搭班子,那是天上人间。
叶薇薇翻着白眼说:“玉屏,岳阳市比潇湘市,不管从哪一个方面讲,也是岳阳好啊?要不是省委派我来看住小家伙,我真跟你换。再说省委用意很明显,就是要把你们调开,不要在一起拉派结派,搞得别的干部意见大过天。”
张玉屏无奈地叹息道;“我知道,是有人告了御状。”
“叶阿姨、张阿姨到船头来看夜景,两个不相干的女人有什么好交谈的?星河耿耿,夜色迷蒙,真是仙境一般!”
叶薇薇跟着张玉屏走出船舱,外面风声呼啦啦响,一下子撩起她的超短裙,好在她穿了打底裤。叶薇薇以为韩宝来是故意的,便骂道:“死韩宝来,我穿着裙子,怎么过来?”
韩宝来叫道:“唉呀,现在夜色苍茫,除了几盏渔火,哪里还有夜行人?再说,有夜行人也看不清楚。看上去也是影迹斑驳。还有一句话,河边卵无人管。过来吧!”
“死韩宝来,有什么好看的?”叶薇薇巴着张玉屏的肩,两人走到船头,眼前,真是一幅寥阔的画面,船划破夜空,前方星垂暮野,星河相接,亏韩宝来打着一盏不甚明亮的灯照明,他开得又快又稳,马达声轰鸣,洪波暗涌,水声哗哗作响;两岸黑黝黝的群山往后退去,偶尔可以看见星星点点的村庄偃卧在绵绵群山脚下。
远处,河面上出现一簇亮光,仿佛在河面上晃荡着光柱子,拖得老长。离他越近,那光明越亮,划破暗淡的夜空,眼前反而变得晃眼了。迎面而来的是一条渔船,看清楚了,这是乡间常见的乌篷船,现在安装上了动力,马达哒哒响着迎面驶来。鱼很奇怪的。按道理来说,船来了,它会逃得远远地,但这鱼偏爱窜水,跟着船窜来窜去。此时,渔民便拿着电捞网兜,鱼出现在那个区域,往上一蹦,就进入了他的网兜。
靠近了,你就看清了,那网兜原理很简单,竹竿打通,里面拉一根花线,花线与网兜前面的铁筐连通,一手一个捞网兜,就是两极。鱼一触电,就往水面上蹦,这一蹦基本上无生还之理。
“老乡,手气好不好?”
“本来手手还不错,没想到——”
“没想到碰到我这鬼了,对不对?”韩宝来的话让这个黑瘦大老伯笑了,笑起来很淳朴,一嘴黑牙,应该是个老烟枪。
“好吧,我跟你做笔生意吧。打了多少鱼,我全部要了。”韩宝来知道河鱼比网箱鱼要鲜,但是网箱鱼跟河鱼还是一个价。谁也分不清啊。
“那好,我给你鱼贩子价。”乡下人就这么纯朴,不会漫天要价,做事凭良心。
两条船靠拢来,都熄了火。韩宝来给他用灯一照,韩宝来赶紧用手遮住脸,有点来气:“老伯,你开什么玩笑?刺眼!”
“你是韩村官?”
“你管我是谁。我又不抢你的鱼,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咱们做完交易,谁还认识谁?”韩宝来鬼笑着说。
“不行。我不能卖你鱼。”
“喂,我的钱还不是钱?凭什么不卖给我,我什么地方得罪你?我跟你前世无仇,今世无怨。我们只不过是狭路相逢,你说惊了你的鱼,你不会把价钱略抬高一点。反正,我也不知道贩子给你什么收购价?”韩宝来嘿嘿笑着。
“鬼笑,鬼笑,白面书生。你就是韩村官!这鱼不能卖!”老伯很执拗,但是却打开船舱,打起一网兜鱼,里面的鱼虽然给电了,只是晕一下,过会儿就欢蹦乱跳。一网兜鱼,白花花的,什么鱼都有,鲤鱼、草鱼、黄骨鱼、鲫鱼、边鱼、鳜鱼,大的一两斤条,小的半斤条。
韩宝来知道老伯之意,要送他鱼吃。韩宝来坚决拦住他:“老伯,你都没认出我是谁,就乱送别人鱼。我要是面相跟人家长得相像,那你不是一个晚上白辛苦了?快别这样。咱们明人不做暗事,亲兄弟还明算账,明码实价吧。老伯,我就是吃了你的鱼,我也要心安理得。”
“我说了不卖就不卖。一辈子难得遇上一次贵人。你天上说到地下,我也不卖!”
“你不是小香河的,小香河的大叔、大伯、老爷子,我都认识。您是——”
“江边村啊,那——”老伯指着夜雾笼罩的一个方向,“我叫焦留洋,咱也没留过洋。伙计们叫我劁牛羊,我也不会劁牛羊啊。哈哈。”
“嗬,江边焦家,可是赫赫有名的孟良,焦赞的后人。”
“说是这样说。八百年前的事情,谁说得清。你祖宗是谁,我祖宗是谁。那族谱,我看也不一定靠谱,拿一个历史上的名人当祖宗供着,也是有可能的。”
“焦大伯,这钱才靠谱。收下吧。咱也不称了,五百块钱。你嫌少了,下次看到我的影子,你加大马力就开过去,别搭理我。”
“接吧。焦老伯,他韩宝来有钱,五百块钱对他来说,九牛一毛,笔杆子一挥就有了。您老打鱼可能要耗到深更半夜,收下吧。他这也是老百姓的血汗钱。”叶薇薇说的是标准普通话。
焦老伯生气了:“你这个城里嫂子站着说话不腰痛。他容易吗?我听说了,他一个城里大官,到山村蹲点,硬把一个穷得放屁都不响的老瑶村,搞得人人眼红的富裕村,他本人是分文不取,还往里面扔了不少钱,把克夫的寡妇都娶了当媳妇。小伙子容易吗?”
韩宝来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老伯,她是督导员,我要是拿老百姓的鱼不给钱,你看她用手机拍下来了。老伯,你要拿着钱,对着她的手机说,我收钱了。”
焦老伯接过钱,对着叶薇薇的手机,将钱扬了扬,然后用本地话喊:“上级领导,我收韩村官钱了。”说罢,他便开船,两船就要错身之际,只听得船尾啪地一声,扔进了一条鲤鱼,鲤鱼嘴里衔着一卷钱,分明是韩宝来给他的五百块!
焦老伯在后面喊:“韩村官,到江边村打俺电话,我的电话是——”韩宝来心潮腾涌,眼眶有点潮,不好好干,怎么对得起当他神一样供着的父老乡亲?
韩宝来高声回应:“好嘞,焦老伯,韩宝来一定来,一定打你的电话。鸡鸭小心!”
“放心吧。我们等着宝来,宝来,宝来来了送宝来!”浪花里响起一阵开怀大笑。村民是很迷信的,你看他愿意拿着自己苦苦积攒的钱修庙、修祖坟、修祠堂,也舍不得穿件好衣服,喝瓶好酒。他拿韩宝来就是当神供着。
“不是作秀吧?韩宝来?”叶薇薇拿着手帕抹泪,这情景她一辈子都没见过,如此荡气回肠。
张玉屏说:“薇薇姐,所以说,韩宝来是老百姓心目中真正的大神,大明星。人家带个小三,早就给老百姓告了,他大的小的女人一大群,老百姓还看热闹一样看。对他太宽容了。”
叶薇薇说:“宽容的目的,就是老伯最后那句话,你要送宝来。你不给他送宝,他天天烧香,天天供你,没有那么好的事情。”
韩宝来嘿嘿笑着说:“我懂。老伯是钓鱼的,这是投饵。他是用这鱼钓我上钩。吃了他的鱼,你不去江边村,你对不起他的鱼,你良心何安?我吃了熊开顺的鱼,我起码帮他打开了网箱养鱼销路。熊开顺的机帆船,我随时要,他随时给我开过来。”
张玉屏笑着说:“薇薇姐,跟着他,吃喝不愁,想搞外快,难。久了,你知道,这家伙不要钱,挥金如土。他确实是那种今朝有酒今朝醉,老鼠不存隔夜粮的。”
叶薇薇说:“他存的不是钱,是情义,积德。给自己赎罪。韩宝来,你有不有罪?我是最清楚的。”
“你说我有罪,我就有罪。你说我没罪,我就没罪。这是当年那个北京大贪官陈希同说的,真的很经典。任由你说。”
“你是死不改悔。中纪委书记闻声震老前辈说了,你要是能自重,能洁身自好,能如你自己所说,夹着尾巴做人,埋下头苦读书。你前途无量。那也是百姓之福。百年难出一个你这样全能型的天才。”叶薇薇也是爱之深,恨之切。
张玉屏嘻笑着说:“他要是不坏一点,他就造不成今天局面。中规中矩,不是韩宝来。”
谈笑间,船到了老埠头码头,河岸上又是另一番景象。来接货的人,灯光映亮了天空,村民们打着火把,亮着手电筒,开着小汽车头灯,看上去是一片光辉灿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