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是什么人？”一个护士突然喝问一个躲在门后面往里偷窥的男人，“人倒是长得体面。你跑到妇产科乱看什么？你是不是有病啊？”

　　“我没病。我听一下她母女说我什么坏话？我是产妇梁晓菁的老公，偷听母女俩谈话而已。不信，你问她们。”韩宝来给骂得面红耳赤，陪着笑脸解释。

　　张琪和梁晓菁听到护士骂人，先是一愣，继而母女俩抱在一起，眼泪都笑了出来。

　　“哎哟，哎哟——死韩宝来，你把我肚子笑痛了。不好，我感觉，我拉大便了。”梁晓菁笑着笑着，笑容扭曲了，抱着肚子，痛得咝咝吸冷气。韩宝来忙过去抱住她，轻轻抚摸她。

　　护士掀开被褥一看，惊喜地叫喊：“快，快送产房，羊水破了。”

　　大夫看到三号病室信号灯亮了，快步赶了过来。梁晓菁紧紧抓住韩宝来的手，脸上现出可怕的青光。产妇的脸色非常难看的，有死的苍白，拼命挣扎，青筋在额头上都暴了出来，浮现出青淤之色；眼神由于痛苦，变得神经质的暗淡，痛起来，又发出白炽灯的强光。

　　“好了，好了，马上好了。”主任大夫是一位年过五旬的老大夫，一口浓重的湘乡话。

　　韩宝来推到产房门口，主任大夫就要阻止他进去。可是梁晓菁紧抓住他的手不放，即使痛得有气无力了，还哀求大夫：“汪大夫，我求求你，让他进去。他进去，我不怕。”

　　“进去吧。进去吧。”老大夫睃了他一眼，看产妇的手，死抓住他的手，把男人的手抓得紫红了。

　　现在医院学习外国先进的技术，采取水产了，用一个充气橡胶囊盛满跟体内温度接近的温水，让产妇泡在温水中，据说这样创造了一个温热的跟母体衣胞里的环境类似，婴儿是生活在羊水里。汪大夫干脆让韩宝来助产，教他怎么拍打后背，怎么轻轻地按压肚皮，怎么看往上搂抱……梁晓菁虽然生头胎，可能她常做产妇瑜珈，听胎教音乐，这些都是对顺产有好处。折腾了半个钟头，便看到冒出一团浓血，孩子的头从浓血中冒了出来。

　　梁晓菁神志有些恍惚，只听得大夫说：“吸气，吸气，再吸气，出来了，就出来了。”

　　梁晓菁已经做不出挣的动作了，整个神志都处于朦胧状态，韩宝来在她耳畔惊叫起来：“老婆，生出来了！”

　　梁晓菁意识突然清醒了许多，感觉像是大便完了，腹中滑出硬物。很快听到了孩子的啼哭声，哭得很凶。主任大夫大声说：“恭喜两位升级为爸爸妈妈了。是一个男孩子呢。恭喜他顺利地来到人间。将来努力读书，考清华北大！”

　　“你给红包呀？”梁晓菁催促韩宝来，韩宝来一愣，钞票有，但红包没有。主任大夫严肃地说：“我们有严肃的纪律。不准收红包。请收回去吧。”

　　韩宝来一愣，似乎欠了人家人情未还似的：“谢谢，万分感谢。”

　　顺产处理起来快，在产房里呆一个小时，就可以出来了。梁有根闻讯也来了。虽然他忙工作忙得团团转，还是看外孙的迫切心情占了上风，护士抱出来，赶紧接着看，解开包裹看全身，看手脚，看孩子五官。

　　“健健康康。九斤的大宝宝。”主任大夫看两个做爷爷奶奶的手忙脚乱地解开包裹看，忙告诉了他。

　　张琪是准备了大红包的，可是给主任大夫严词拒绝了，老大夫还是让人肃然起敬的。推回病室，可以考虑喂奶了。宝宝吸不出第一口奶，还要韩宝来吸。韩宝来倒喜欢这活。但接下来，他就不喜欢了。宝宝吃了就要拉。护士要教他怎么给宝宝换尿不湿，怎么给宝宝穿衣服裤子，怎么给他包裹起来。韩宝来万没想到如此麻烦，以后还有很多血脉流淌着他的基因的宝宝来到人世间啊，有得他忙！张琪夫妻故意看着，不来给他帮忙。

　　接下来，商量取名字了。韩宝来大儿子取了韩中华，当然要按套路来：“爸、妈，他是在湘雅医院出生的。叫韩湘华怎么样？”

　　“好。在香港出生，叫那个韩香华。在上海出生，就叫韩沪华。在美国出生，就叫韩美华，在韩国出生呢？哦，在首尔出生，就叫韩首华。在东瀛出生，那就叫韩瀛华。在缅甸出生，叫韩缅华。”梁晓菁抱着宝宝，取笑韩宝来。

　　韩宝来嘿嘿笑着说：“爸有学问，爸取个更好听的名字吧。”

　　梁有根严肃地说道：“别乱取。你取了这个名字，就这个名字。以后也不要叫讹了。名字是跟着小外孙走的，上户籍就用这个名字。韩湘华，很好听吗？你韩宝来，就你是韩宝来。你儿子韩湘华，就他是韩湘华了。一语定音。”

　　“要不今晚庆贺一下？”韩宝来在直升机上匆忙扒了几口，感觉还没吃饱。

　　“我们有习俗的。孩子满三天，叫打三朝。三天后，才能庆祝。今晚，你要熬夜了，守着她母子俩。护士照顾不来的。你搞不定了，你可以叫护士来帮忙。她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陪护的。”

　　“妈，我也有点饿了。韩宝来，你没吃晚餐吧？叫外卖呗。”

　　“我煲了一只土鸡，你吃鸡肉，汤给菁菁喝。里面，我放了几对海参。菁菁不爱吃，你吃了吧。”梁有根还会煲鸡汤。

　　韩宝来打开饭煲，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韩宝来忍不住叫道：“嗯，香。尝尝老爸的手艺，化学家应该是按科学方法煲出来的。”梁有根是北京工业大学毕业，学的是化学专业。他苦于化工行业的污染，他辞工不干了，跟人合伙干起了造汽车化油器的厂子，然后扩大生产范围造起工程机械，现在有了国际声誉，成功打入欧美高端建筑市场。

　　“你喂我吃，我也跟你吃。”梁晓菁看韩宝来吃得香，她也要吃。其实，韩宝来喂她什么，她也吃得香。她是爱韩宝来的，韩宝来究竟爱不爱她，那就要打问号了。不过，在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抛开一切来了，说明他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

　　“宝来，我问你一个问题。听说，潇湘市十大工程，资金缺口一千个亿，你真的难填上这个天大的窟窿？”张琪一直还担着这个心。

　　“又不要我一天拿出来。应该问题不大。我现在有几个项目帮我挣钱，今年先期投一半，还是没问题的。”

　　“那个妖女是不是给你留下巨额财富？”张琪要亲口证实。

　　“有啊。可是还给世界银行冻结。我已经递交了解冻报告书，但这只能用在独山子建特区。我是不可能把人家的钱挪过来，用在国内投资建设上，我怕这不人道。”

　　“你也讲人道？”梁有根讥讽了他一句。

　　韩宝来知道岳父是有所指的，这是上政治课的前兆，嚼着鸡爪子说：“要讲的，不讲人道，不是禽兽不如了。”

　　梁有根果然竖起剑眉，瞪着虎眼：“我问你，你是不是现在奉命要把你玩过的女人，一个一个甩掉？”

　　韩宝来一听，差点给骨头卡住喉咙了，消息传得好快啊。韩宝来咳了一阵才说：“上面有政策，下面有对策嘛。我想都没想这个事。”

　　“那你承认上面有这个指示精神了？”张琪找出韩宝来的话中的弦外之音。

　　“是有。纪委书记闻声震同志传达给我的。我是信奉自然主义。事已至此，要处分，我也接受。撤职查办，我也没有怨言，事实清楚嘛。”

　　“那你为什么还不辞职下海？你还贪恋权力干什么？市长有什么好做的？趁早改行。”梁有根当年做出决定，他也是犹豫了很久，最后做出的痛苦决定。他知道韩宝来现在遇到了同样的难题，可能要狠下心来，决绝一点，才能一刀两断。

　　“爸，我真不是贪恋权力。我只是想为潇湘市做点事情。干一届，我就自动引退。不用他们赶我。我知道我是不能再往上爬的。我劣迹斑斑，也不能给政府抹黑。”

　　“干五年，关系不大。只是这五年，你可要提心吊胆过日子，只要有人告你，纪委查下来，你是跑不掉的。你儿子都生了，这是最直接证据。”梁有根、张琪是从过政的，知道政治斗争的残酷性，你的政敌为了权势，为了位子，可以说不择手段的，你现在明显有罪证，肯定为别有用心的利用，无中生有都会搞你，何况是铁的证据。

　　张琪看韩宝来喂着女儿，两人还无忧无虑地相视着笑，夫妻俩可是为韩宝来悬着心呐。

　　“宝来，你这次将你的对手逼上绝路，我告诉你，你从此有了仇敌，不共戴天的仇人。你的对手可能想法设法要置你于死地，你相信妈的预感，浮上水面的对手不可怕，这潜在的对手，隐形的对手才可怕。”

　　“妈，叫你这种思维逻辑。韩宝来就别活了。他是谁？他是有酒就是娘。他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刚才还想着弄点酒来喝。什么庆祝？就是想酒喝？对不对？”梁晓菁一直跟在韩宝来左右，对韩宝来的脾气、秉性都摸得很透。

　　“不过，你的后台很硬。你要不是后台硬，你十个韩宝来都给整下去了。你小子还是要好好地跟上层人物搞好关系。朝中有人好做地方官。”张琪话也说回来，这是韩宝来的得天独厚的政治资本。他可以通天，跟最高领导人关系非同寻常。

　　梁有根还是不乐观：“你的政治生命可以说前路茫茫浪吞舟。当然，现在正是潇湘市多事之秋，国家用人之际，我们还是支持你干下去。干出名堂来！用事实说话。用你的政绩说话。”

　　“爸，你这句话，说到韩宝来心里面去了。”梁晓菁看韩宝来嚼得海参叽叽喳喳响，像嚼牛轧糖一般，越嚼越有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