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宝来看着眼前蓑草连场的大草坪，你仔细看，会有许多惊人的发现：一人多高的蓬草中，还倒伏着当年起吊的支架和拉链，钢架在风雨中锈迹斑斑，已经断裂，隐没在丛生的野草之中。韩宝来看蒋申生生得一副武相，笑道：“蒋场长，我跟你打个赌，就你这个超级大草坪，我能帮你发出全场人一年的工资。”

　　“韩市长，莫开玩笑，你看我们农场现在是空架子，能走的大神都走了。当年红火的时候，红二代纷纷往我们农场安插。好多的大学生也分到我们农场，那时候真的人才济济，我们能够排歌剧《红色娘子军》。”

　　袁大师说：“你说的那个年代一去不复返了。要与时俱进。好汉不提当年勇。我们还是务实，多谈问题。”

　　“是，是。袁院士说的对。”蒋申生满脸横肉，肌肉颤动了一下，他大嘴巴嗒一声，“当年，我们承诺不再砍伐九嶷大森林中的一棵树，我们决定就靠林场的资源另辟蹊径，闯出一条改革之路。国家当年也给了我们大笔扶助资金，我们办起了一批厂子和园艺场、畜牧场。可是，你看才过了十年，我们当年的豪情壮志没有了，首先是人气散了，人才空了。有本事、有能力的都走了。第一大难题，没有人气了，鬼打死人了。第二大难题，那就产业空了。我们曾经的家俱厂、松香厂、水果罐头厂、凉席厂、罐头鱼厂、胶漆厂、麦乳精厂、酒厂都处于停产阶段，有的厂房在风剥雨蚀之下，墙都倒坍了；机械设备可以当废铁卖了。第三大难题，我们引进的优质花木，优质牛羊品种，面临无人管理的真空状态。现在留守的老弱病残，他们只想着坐在场部闹补助金。东打听，西打听，上面来了一笔什么救济款，挖空心思领救济金。”

　　“好吧，我来谈补助的问题。召集全场职工，我们一起开个大会，好好补助一下。告诉他们韩宝来有请。”韩宝来大手一挥，体现出一市之长的八面威风。

　　场部还有高音喇叭，播了三遍：“各位职工，各位职工，韩宝来市长率考察团到了我们九嶷山国营林场现场办公，请各位职工到工人文化宫电影院集合，主要是谈补助的问题。十五分钟后，准时开会，过时不候。”

　　高音喇叭一播送，那是人潮涌动。虽然没有全盛时期时的一万人，现在还有二三千名驻守的老职工，呼啦啦往工人文化宫跑。

　　借此机会，韩宝来在场部办公室墙上看了九嶷山林场的概况，除了守护7.8万亩原始森林，1.万亩国家生态休垦林，还有1.万亩经济林，8千亩开垦山地。他心中有谱了。曾经是湖南省最大的国营林场。场部建有完备的城镇体系，是一个林业强镇。

　　韩宝来透过窗户看着涌进来电影院的群众，中老年人居多，有的须发皆白，有的受了工伤，还拄着拐杖，有的坐着轮椅来的，还有的由子女搀扶着来的；有穿制服的警员，也有穿迷彩服的伐木工，也有脸上满是老年斑的护林员。蒋场长还分了片区，离退休员工前排就坐，现任护林队和场部员工后排就坐。

　　县委书记唐常宁、县长彭先进陪着韩宝来市长和袁大师率领的考察团走向主席台，舞台很高啊，虽然斑斑驳驳，但走上去很开阔，一百五十人全有座位会。主席台上的人员，全在下面观众的视线里，灯光还不错，照着全场都亮堂堂的，一点不刺眼。怪不得蒋场长说，曾经上演过歌舞剧《红色娘子军》，大幕采用滑轮组结构，但是猩红色灯芯绒大幕，不是一组，而是三幕。舞台的木质地板，还不错，虽然有的地方，略有凹凸不平，工艺还是不错的。就坐的主席台也很理想，坐的还是当年领袖坐的那种扶手藤椅，坐上去很有弹性。案台也很厚重，应该是实木的，上面铺了灯芯绑台布。

　　麦克风也有的仿古，可能本来就有一点历史，是那种有线的，不过音质还是不错，你不要怀疑八九十年代上海音响厂的设备质量不过关。现在的电器用过四五年，就基本上不能用了。你我看老设备，用二十年也是音色是原音，大厅隔音板也做理不错，没有回音。采用的是老式激光镭射，韩宝来读高中的时候，在录像厅看片，就是看的激光镭射投影。银屏上打出一排红字：“热烈欢迎农科院考察团莅临我场指导工作！”

　　蒋场长主持会议：“尊敬的韩市长，尊敬的袁院士，各位领导，各位在坐的同志们，上午好！”掌声哗哗响起，说明老工人的素养还是不错的，他们毕竟不是民工，民工闹事可不跟你讲这些繁文缛节，韩宝来是处理过的。可是，你要把工人逼上绝路，他们团结一心，那也是人心齐泰山移的。

　　“啊，九嶷山林场曾经有它光荣的历史和革命的传统，这里我就不展开讲了。啊，这次群众大会主要是为了解决我们家场目前存在的暂时困难和亟待解决的棘手问题。由于国家新的《森林法》和《野生动物保护条例》相继出台，九嶷山列为国家森林公园，九疑山林场境内森林茂盛，物种多样。据考察有木本植物450余种。属国家保护的珍稀濒危树种有南方红豆杉，柏乐树，香果树等种，珍贵野生动物有猕猴、锦鸡、猫头鹰、娃娃鱼、银环蛇、五步蛇、眼镜王蛇等二十余种。我们林场肩负着保护国家一级动物九种，国家二级动物一百多种的重任，担子可谓不轻。”

　　说到动情处，蒋场长吟起了毛嗲嗲的诗：“九嶷山上白云飞，帝子乘风下翠微。斑竹一枝泪千滴，红霞万朵百年衣。”于是话题扯到湘妃竹上了，湘妃竹流传着一个优美的传说：自从舜帝南巡。娥皇女英由于思君心切，决定冒着生命危险，不远万里到潇湘苍梧寻夫。二妃走啊走，翻过了九十九座大山，涉过了九十九条大河，一直走了九百九十九天的路，来到了九疑山，她们沿着大紫荆河而上，又沿着小紫荆河而下，踏遍了九疑山的山山水水。一路上，问樵夫：“大哥啊，看见舜帝了吗？”樵夫摇头；问渔翁：“大伯啊，舜帝在哪里？”渔翁摇头；问牧童：“小弟阿，舜帝往哪里去了？”牧童也摇头，得不到舜帝的消息。二妃急得大声呼喊：“舜帝啊，你在哪里？”九疑山受了感动，群峰齐声呼喊：“舜帝啊，你在哪里？”九疑山神受了感动，化成一位老公公来到二妃面前说：“钟情的姑娘，跟我来吧！”

　　二妃跟着老公公来到三峰石，只见一座珍珠垒成的大坟墓，辉煌灿烂，周围翠竹环绕，竹尾垂地，扫帚般将墓地扫得干干净净。老公公将舜帝愤斩孽龙，负伤身亡的事告知二妃，又说：“这座珍珠墓就是舜帝墓，是九疑山的仙寄信鹤从南海衔来珍珠镶成的。”说完就不见了。二妃悲痛万分，哭了七天七夜。她们的眼泪洒在竹上，留下了斑斑点点的泪痕，从此，九疑山里就有了泪竹，后业又有人叫它斑竹，因娥皇叫“湘君”，女英叫“湘夫人”，所以又叫“湘妃竹”。

　　韩宝来跟袁大师面面相觑，这是什么场长？领导在场，他开会怎么离题，像是谈今说古似的。但鉴于场长的面子，他不便动怒。心想，如此窝囊废怎么能带领全场职工兴利除弊、革故鼎新，走出困境？分明是在扯淡！

　　场面本来还火爆的，蒋场长这么一说，上面开大会，下面开小会了。群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可能蒋申生想讲一讲九嶷山悠久的历史和深厚的文化底蕴。你看，蒋申生果然往辉煌篇上扯了：“啊，在党的正确领导下，我们现在取得了辉煌成果。九二年，我场86.7平方米的森林面积，划归为国家森林公园。国家一次性补助林场一千万元，我们经过五年的奋斗，胜利完成了转轨：从伐木工人转变为护林队。但是我们限于经济条件的落后，人才的严重流失，我们近十年来，遇到了新的困难。在困难面前，我们林场广大职工没有退缩，坚守岗位，谱写了一曲可歌歌泣的英雄赞歌。”

　　韩宝来明白蒋场长的用意，一是让韩市长明白九嶷山林场为祖国的建设，立下了汗马功劳；二是九嶷山林场人文荟萃，自然资源丰厚；三是留下的这一批人，他要安抚，国家也要安抚。

　　蒋场长讲完话，额头流出苞谷子汗来了，他虽然是处级干部，但很少在市长面前发言，可能也想展现一下才艺，林场不景气，不是他领导无方，他这个处长干部还是蛮有水平的。接下来，他请唐常宁书记讲话，唐常宁书记是多么有水平：“尊敬的韩市长、袁院士，尊敬的各位领导、同志们，刚才听了蒋场长的讲话，我一直在想这么一个问题：九嶷山林场何去何从？听完蒋场长的报告，我更加一脸茫然了，可以说是云山雾水。好在，我一头雾水，我们这里有会腾云驾雾的神人。下面，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韩市长，给我们指明一条康庄大道。掌声欢迎！”

　　这才是全场三千新老职工期待的，韩宝来名声在外，他们早有耳闻。在坐的听蒋猛子的报告，听到耳朵起茧了。原来蒋猛子就是行伍出身，打过越战，立有一等功。他们连夺下一个高地，坚守了三天三夜，敌军狂轰滥炸了几十次，他们连就像钉子一般钉在阵地上，吸引了敌军主力的注意力，为我后续部队对敌军实施围歼创造了良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