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真别生气。他快六十岁的老头了，犯不着跟他一般见识。呆会儿，我来吓唬他一下，只是怕他年纪大了，承受不起。”韩宝来鬼笑了起来，张玉屏才扑哧笑了，怕他年少气盛玩过了火：“别太过分了。有个意思就行了。毕竟上了年纪。”

　　原来，韩宝来知道何家洞除了有个福陵茶场，还有一个百旺胶合板生产厂，规模比较大。韩宝来自作主张，把市县两级领导带往山脚下的百旺胶合板生产厂。这是用杂木、木料边皮生产的胶合板，销路还不错。

　　韩宝来带着庞大的领导团突然出现在百旺胶合板厂，老板钱世旺，夫人赵燕忙迎了出来。赵燕是林业局局长赵敏之的堂姐妹，拉着赵敏之问怎么一回事，赵敏之跟她耳语一阵。

　　赵燕脸色骤变，她们很少见上面的领导，哪见过如此壮观阵势。市委一把手领头，二百人的大领导团来她这山冲岭坳的一个厂子参观考察，厂子开办至今还是头一回！

　　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的，胶合板厂就是一个简单的生产流水线：刨出木皮，进池子漂染，烘干过胶，案板上定型，热压，然后过锯。

　　厂子里弥漫着浓郁的木质味。大伙的心思高度一致，快点调研完了闪人。

　　茶叶还好，是福陵茶场的。韩宝来当起了义务沏茶工。山里的水好，沏出来的茶还是很鲜亮。口感不错。很快，水果买了回家。不过是以桔子、甜橙、板栗、花生、白果为主。

　　“钱老板，我们过来不是专门来喝你的茶、吃你的水果的？我们市县两级领导专程过来调研，是听听你的意见？你还有什么困难需要政府帮忙解决的？不要藏着掖着，尽管说出来。我们现场办公，能给你解决的，当场给你拍板解决。”韩文正高坐一张软椅上，说话掷地有声。

　　“困难嘛。那是有。最大的困难还是贷款问题，我们想进一套设备，可是借贷无门啊。”钱世旺苦恼地说

　　“不是有专门贷款提供给你们啊，我们县给每个企业都提供了一笔专用贷款，保证你们的资金流转。”张玉屏最清楚这个事情，这是政府牵头、金融部门、企业三方定案的。

　　“张书记，这是小额扶持贷款，我们进口的是大型刨花机，没有几千万解决不了。”

　　“你打住，你要什么刨花机？需要进口吗？据我所知，国内就有生产，产品是跟德国合作生产的。何必要舍近求远呢？”韩宝来那是懂行的。

　　“韩主任说的没错，我们现在这台就是恩派特木材刨花机。我们现在要的是一体机，也就是做夹板和细芯板，一个流程全部出来，不用漂洗，经过高压自动成型。不然，材料是个浪费。”

　　“没有国产？”韩宝来隔行如隔山，这个他就不知道了。

　　“真没有。还得到德国引进一套。估价在五千万人民币。我倾其所有只能凑个五分之一，只能望洋兴叹。”

　　张玉屏说：“银行现在与我们政府正式剥离开来。我们现在没有权利批条下发贷款。财政不可能给你出资。你看，今天一家银行行长都没到场。你要大面额银行贷款，政府不能给你担保，还得你自己到银行走程序。不过，有一条融资途径，你可以走一走。以股份制的方式解决。现在很多企业都改制，实行股份制。我觉得，这条途径，你有必要考虑。银行贷款当然好，一步到位，你独资经营、自负盈亏，风险独立承担。”

　　“是啊，你想做大做强，走股份制是一条光明大道，看你有不有诚意走向市场化？”韩宝来也颇为赞同走股份制经营，改变家族经营模式。

　　“我再考虑一下。我还要学习一下。我真的一下子接受不了。”钱世旺晃荡着脑袋，这可是他大半辈子的心血，怎么舍得跟人共享？何况他现在收入可观。想着马上公路开通，交通便利，他的厂子锦上添花，才雄心勃勃想着进口大型生产设备。

　　“韩主任，请留一个电话给我。我想通了，还是麻烦你。你帮我运作。我知道，找你靠谱。”钱世旺拿出手机，张玉屏早把他的电话报给他，他还拨了一下，怕不好使，果然韩宝业的彩铃唱了起来，他才放心。

　　真没想到，钱世旺刚拨完，又响了起来。张玉屏抿嘴一笑：“老家伙现在坐不住了。”

　　韩宝来一看，果然是李东生的！韩宝来看了一眼张玉屏，张玉屏鄙夷不屑地说：“接吧。老家伙是捞起不看讨起看。”

　　“这么俗的话？”沈四海大为吃惊。

　　韩宝来慢条斯理接听了：“哪位？”

　　“韩、韩主任，人、人呢？”这是乡长韦映红惴惴不安的声音。

　　“时间不早了，我们考察完百旺胶合板厂，准备到上梧江瑶族乡。请你代我转告李书记，我们不打扰他老人家清修，请他老人家多保重。活过一百岁。”韩宝来的话，让大伙轰笑起来。你斗心眼，你一百个李东生斗不过韩宝来。

　　李东生果然急了：“韩主任，韩主任，我立即来接驾了。会开完了，开完了。我们福陵茶场这边。问题多多，更需要你老人家光临指导。我的好宝来诶，你出出进进，要经过我的地界。你下次来，我把公路掘一个大坑，我看你怎么过去？再说，你改线要过我山山岭岭，我可是一个屁没放，帮你搞好移民了。”

　　“你敢破坏公路，你等着进班房吧。公安局长、公安处长全部在这里，我看你这把老骨头，能不能把牢底坐穿？”

　　“韩主任，我老不死，难道你也老不死？我跟你父亲年龄不相上下。比你父亲还要大。你吓出我心脏病来了，你可要给我收尸，我上有老下有少。韩主任，我知道错了。我胳膊怎么拧得你大腿呢？我不是一时糊涂？你就大人有大量。”李东生书记说话有点喘息了。韩宝来不忍心再吓唬他了：“赶紧来接啊。我们现在还在百旺胶合板厂喝茶。外面一排车，二百人的队伍。不要说你老眼昏花看不见吧？”

　　“我的好少爷诶。爷给你吓掉了半条命。我的车马上到百旺胶合板厂。看到了，看到了，我的娘呀，一排名车，一个战队啊。”

　　李东生书记、韦映红乡长两台破烂猎豹越野车哐当哐当开了过来。李东生一下车疾步小跑，故意打个踉跄摔一跤。韩宝来忙过去扶住他，老家伙要的就是这一扶，他低声说：“我还以为你故意造声势，没想到你这回说的是真话。”

　　张玉屏冷若冰霜：“摔死了，马上送你到火葬场。死老东西。你以为你是谁？打电话给你，你还摆谱！”

　　“张书记，是是是。老李铸成大错，死不足惜。我原以为有韩宝来一个人服侍，足矣。”李东生的话让大伙忍不住发笑。这样的老东西，你能奈他何？

　　韩宝来搂着他瘦削的肩膀，打着哈哈：“你们看李老，像不像宰相刘罗锅？”

　　“他还纪晓岚，日御六次。”刘醒亚副县长开了一句荤玩笑。

　　“不敢跟刘大人比。”李东生不卑不亢地说。他根本不怕刘醒亚。做了一辈子乡干部，他这牛脾气得罪了不少人。眼看着要退下来，他索性放着胆搞，照他的话说是“伴处卵子搞潲水”。

　　韩宝来比他高出一头，指着韩文正、沈四海他们说：“不用介绍了吧？李书记。”

　　“我认识你就行了。人都是你领过来的。后面都是你的客人。当然喽，你的客人也是我的客人。临近中午了，现在去茶场，还是去乡政府，还是就地解决？”李东生原来怕这么大阵势不好招待啊，现在乡政府穷得揭不开锅啊！别的乡收入节节攀升，他搞了几十年的乡还穷得连绩效工资发不出去。他这头发是给这煎熬白的。

　　“二百人，你招待？”韩宝来看出李东生犯愁的原因来了。

　　“不就这意思吗？我理解错了？现在十一点了，茶场坐一坐，就十二点了。我怎么样，当了裤子，也要做好这个东道啊？”李东生挤巴着小眼睛，眼角的皱纹深如刀刻，老年斑密布，满脸苍桑。韩宝来不忍心戏弄他，他拍着李老的肩说：“李伯伯，午餐，我早有安排。不劳你费心。你赶紧带路吧。我们看完你的福陵茶场。我们马上消失。客走主安。你也放心睡个午觉。不然，我怕两百人打扰你的清修啊。”

　　“你这小家伙，你这小家伙！”李东生笑得合不拢嘴，他真的为两百领导的午餐深为忧虑！可以说十乡四镇，就何家洞乡乡政府穷得叮当响，不是老百姓穷。李东生不会搞钱啊，经济运营能力差。张玉屏只是看他清正廉洁，不忍心换他，让他干到退休。他还以为上面不敢动他！他自以为资历深，天不怕地不怕。

　　于是，他跟乡长韦映红开着猎豹车带路，潇湘市乡政府、派出所一级单位清一色猎豹车。福陵茶场远远望去，那是一道道深绿，一道道浅绿，一道道翠绿，仿佛有大师用直线条、曲线条密密层层地画在山头山岭，衬着远黛青山，隐隐雾岚，那是一幅绝佳的山水画。

　　福陵茶场是集体经营，采用分片包干，茶场统一回收，然后做成产品出售。现任场长也是一个老园艺师刘注民，副场长炒茶师何玉姣，现在的园艺师魏华秧。魏华秧是农大毕业的，年龄三十岁左右，比韩宝来年长，是师姐。

　　魏华秧算不得漂亮，但水色好，可能茶场的空气好，负氧离子多。单觉得她五官身材有点肥硕。何玉姣身材好，但也算不上美女。

　　大家只能在大会议室坐定，刘注民挑了一担水山泉水，当场用瓦罐烧水，当场泡茶，给各位泡上一杯。

　　李东生书记说：“下面有请韩宝来主任主持会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