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宝来简直哭笑不得,忙说:“我们带团过来,是解决茶场实际性困难,不是开什么会!现在,市县二级的领导都在场,有什么实际困难尽管提。能解决的,我们当场解决。不能解决的,也会协调有关部门尽力量解决。请茶场的同志说吧。刘场长,你先说。”
“我说啊。茶场解散算了。要死不活的。真是拖一天,挨一天,受一天罪。你看,我们生产的茶,那是最低廉的价。还是库存了不少。福建的铁观音一来,我们根本没有活路。到处是他们的茶庄,高档中档低档,我们都挤不进去。我们刚开完会,人心都散了。李书记、韦乡长是知情的。”刘注民一开口,就是倒苦水。
“嗯,我知道现在茶行业竞争达到了白热化,高档的十大名茶一统天下,中档的给福建和安徽茶业挤占了。真是难为你们了。”韩文正给予宽慰。
张玉屏抬起丹凤眼,眼光生威:“你们不是开会了吗?李书记有何高见?”
李东生还是畏怯这娘们的,清了清嗓子说:“我认为这个牌子不能倒。这是我们乡现在唯一的集体产业。这面红旗一定要守住。”
“怎么一个守法吗?”
李东生刚要说,韦映红拉了拉他的衣角,用眼光瞟了一下韩宝来,暗示他,那边坐着韩宝来呢。可李东生不懂,以为叫他不要说出他的迂腐之见,他还斗胆说下去:“我认为,咱们就要在技术上下功夫,在改革农场体制上下功夫,在开发新产品上下功夫,在市场上下功夫。我就不信,好端端的一个茶场,就、就这样莫明其妙败在我们手中?!”
李东生说话口水喷珠,这可能是他一手搞起来的茶场,规模大,他还是当年的场长升上来的。福陵茶场,他是有感情的。他在任这二十年,对福陵茶场青眼有加。可现在,面临生存危机,他怎么不愤慨?承包责任制也搞了,产量也激剧上升,可就是销路没有,价格一跌再跌。如今库存积压严重。他还想到给全乡百姓派茶,结果给一名教师告了,张玉屏勒令他收回。李东生当众骂这帮刁民,老子迟早要收拾你。
“韦乡长的意见呢?”张玉屏不动声色,她要充分听取各方面的意见。
韦映红掠了掠鬓角的垂发,眼光刁钻:“我想,这里坐着一位专家。我们还是听专家的意见。韩主任,情况就这个情况,你给一个答案吧。”
“你们真当他是神了?他不过给你们一个方向性的建议,路还得你们自己走。宝来,大家都信任你,你还是给个建议吧?”张玉屏眼光投在他脸上,他正在细细地看泡过的茶叶,也不知他在搞什么鬼。不时,拿出一片,对着光看看,甚至,拿出一片放进嘴里嚼嚼。
园艺师魏华秧说:“茶,是好茶。只是不知有个什么鬼,就是打不开销路?小学友,说话呀。”
赵敏之局长可能跟韩宝来关系不一般,她煞有介事地说:“你说,你们同样是一个学校毕业,你怎么学不到那么多东西?我看张培萌、曹云娜、许昕,跟你同届的,他们也是本领平平,就你装神弄鬼的。搞得满城风雨。据说,今年高考我市填报农大志愿的激剧增长。”
“有结论了吗?韩大师。”韦映红给他再冲了一壶茶。
“我问你,哪个季节的茶好?”韩宝来抬起四眼,镜片中一片白光。
“当然是开春的谷雨。嫩芽初上。”
“你们的茶,是不是就一个品种?”
“不对啊,有银毛尖啊,有碧罗春啊,还有茜红雪。三种啊。”
“混在一起卖?”
“一直是这样啊。老百姓摘的时候,压根儿就没分开。他们才不管你什么是什么,那么罗嗦。”
“你糊涂。”韩宝来厉声说,“大众茶。哪有钱赚?茶是一种高品位的奢侈品。你这种大包大包卖的,当然是白菜价。要你们茶艺师、园艺师干什么的?”
“你以为我们不想。我们做过啊。更加卖不出去。花了很多人工,结果价位太高,一包都卖不出去。现在还有呢。你要不要?我们现在泡的就是银毛尖。我们茶场最好的茶。”魏华秧直叫委曲,泪花在眼里打转转。
“同样是银毛尖。也是有品质高低的,对不对?采摘时间不同,芽尖不同,品质就不一样。我现在要你把这三种品质,精选最好的茶,给我挑出来。做成王牌茶。申请一个品牌,不要叫人家的名字,你就叫雀舌、银尖、洛神、湘君什么的,把包装做精美。我给你推出去,宾馆大酒店直销都可以。我认识一个专业的茶艺师,我请她过来品一品。看究竟在一个什么品位?”
“你说的叶嘉吧?”韩文正脱口而出,叶嘉可与他有不解之缘啊!当然是韩宝来做的好事!
突然扑通一声,李东生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小韩,老李一生没佩服谁。我今天佩服得五个体投地!”
“快起来。快起来。我不过是老生常谈。一定要抓品牌。做好品牌战略,才有生存空间。我的天啦,你想克死我。”韩宝来鬼笑着说。
“不是,不是,我早听说了,你是武财神下凡。我虽然白活几十年,但与你天上的星宿相比,拜拜才能沾点福气、财运。”李东生现在服气了。
“老书记,看看后面的镜头。你不怕丢人,你就拜吧。我要是有什么不测,你是给你拜出毛病来的。”韩宝来嘿嘿笑道,吓得李东生龟生龟服站起来。
“你要,就一张老脸!”张玉屏简直对他咬牙切齿,真是丢人现眼。
“我给你支招,别放过他们,雁过拔毛的道理懂不懂?一人卖一包茶。我首先声明,你们只准买一百块。你们就按一百块出售。不喝茶的算了,不强买强卖。我带头买十包。三种高品质品种,每样给我来三包,一千块,多了,我可没有了。我可是一个茶客,这一年的茶够喝了。茶的品质真的不错。”
“给我拣最好的。双手给韩主任侍候着!”李东生来劲了,把库存的最好的茶都搬出来,二百多领导,谁不喝茶?明知道,现在买的是最好的茶,茶山也看到了,这里的茶确实是没有任何污染的。韩文正那是扶贫大王,他一下买了两千,沈四海不敢落后,怕韩文正说他小气,赶紧跟风,眼睛都不眨一下两千。也是两大袋。三大部长也是两个千的主。一般县委局长,不敢跟市级领导比,一千吧。一下子销售了几十万出去!这个年可以过了。
看着二百多领导大包小包提,李东生老泪纵横,连连打着拱手:“同志们,好走!宝来,常来常往。过路了,要停车啊。我给你提水洗车都可以啊。”
韩文正紧握住他的手:“还是老同志过得硬。高风亮节。你们宣传部,对这样的典型要多宣传报道。当然给人下跪就不要写了。这下跪,他不是自己谋私利下跪,他是为整个茶场的生死下跪。其精神同样可惊可叹。好了,老李,万万保重。”
“题字啊?”张玉屏却来劲了,“这场面泣鬼神,惊天地啊!对不对?题这幅字,拍几幅照。让世人知道福陵茶场的知名度啊?老韩的字,往中堂一挂,平添几分春色。好,老韩,你就题一个福陵春色。这四个字,我都给你想好了。”
“题。玉观音难得有兴致。不过,这回,我不上你玉观音的当。你先题,我先酝酿酝酿一下情绪。”韩文正学乖了。这娘们心眼多,耍了你,还自鸣得意。
一个茶场还找不到好的笔墨纸硕,结果,开车到乡政府拿过来。他们是不用现成的一品香墨水,韩宝来研墨,只有一枝狼毫,是中毫。张玉屏相了相宣纸,她手腕翻转,身肢扭动,神情专注,笔尖在纸上蜿蜒游动,笔势矫若游龙:“山好水好茶好品牌好文化好,一壶好茶交天下好朋友。”
“好字!好字!不愧是玉观音!不愧是才女!不愧是潇湘一绝!挥洒自如中,透着婉约风情,凝练中孕育泼辣。我自愧不如,我就不献丑了吧?”韩文正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张玉屏说:“好吧。我们上车吧。韩书记看你们茶场不起,不就是穷嘛,我也是无话可说。”
“哈哈。你看,这就是红花鬼母的作风,你不听她的还不行。以后,我俩共事,我不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
“谁跟你共事?别在这里没喝酒,耍酒疯。快写吧。我肚子咕噜响了。”张玉屏终于听到了韩宝来的暗示,这话傻子也听明白了。“我俩共事”,最低也是副书记、副市长。会不会对沈四海够成威胁?沈四海自然明白,张玉屏的工作作风、影响力、上面的后台都要比他硬,他知道大势已去。他原以为是跟唐纪周、周云龙争,现在看来,都是瞎忙乎。
韩文正饱醮墨汁,先写了一幅“茶陵春色”的斗方。然后,写一幅字“好山好水出好茶,新春新芽萌新尖。”
“不要评了。我知道,玉观音在上头。看宝来的了。宝来,给叔出口气。不要说我们韩家没人。”韩文正把笔直接递给韩宝来,就是对沈四海视而不见。
韩宝来则不敢托大:“沈——沈叔叔,你先请。”
沈四海很尴尬,写也不是,不写也不是。韩文正却催韩宝来:“你别胆怯,叔给你壮胆。拿出你的真实水平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