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宝来喝着这上佳的糯米烧酒,吃着鳡鱼鱼干,这鱼干一是香,二是脆,三是能扯成丝,口感细滑,耐吃。你不能一口丢进嘴里,一古脑儿嚼起来相当费劲,有一股绵劲,你要扯着吃,越扯越有味道。特别适合下酒。
三杯两盏下肚,脸上有了喜彩,说话就随便多了。焦留洋说起大话来了:“去年来,真的还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今年,我们跟着对岸发了一些小财。又搭政府的福,修了上梧江大桥,出出进进方便多了。过去卖点什么东西,就要摇船送到上梧江乡去卖,巴望着城里来的贩子来兜货。你知道的,城里的贩子,他娘的尽不是一个东西,一是用他们的秤称,一举还要丢几斤,说是除损耗,二是价格压得低低的,比市场价要低很多,他们要获利。现在好了,送到老埠头,我们江边村来的货那是供不应求。人家永兴桥来的货,大多数是网箱养殖,那就差一个档次了。买不到我们的货,没办法,永兴桥的网箱鱼也得买,有的还跟我们拉关系,希望我们将货直接送给他们,单线联系。”
韩宝来很喜欢这种气氛,满面春风地看着焦大伯:“好啊,一方富带动八方富,我要的就是这种效应,我担心你们只会羡慕人家,不会跟着他们从中取事。看来,我这种担心还是多余的。”
“不多余,一点不多余。”村委主任焦建军梗着脖子、擎着浪红的眼睛说话了,说明他有五六成了,“韩市长,靠我们自发组织,还是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虽然是一水之隔,我们与小香河那是两个不同的天。人家说得不好天,一个是大老婆养的,一个是后娘养的。”
韩宝来听这话不是滋味,但他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听到不同声音就暴跳如雷的人,他要听的就是这种犯颜直谏的声音,于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鼓励他说下去。
“不说药王谷一夜暴富,虽然不及小香河,起码也是富得流油,你看永兴桥,有你的扶持,现在也是网箱养鱼基地,还有陈虹雨葡萄园种植基地,我们知道陈虹雨当年要放火烧园子,现在能酿出贵腐虹雨葡萄酒来。独有我们江边焦家,那是春风吹不到的地方。”
村支部书记贺国栋看焦建军年轻气盛,说话火气太大,忙说:“这不能怪韩市长,我们都知道韩市长现在管着整个潇湘市,据说回小香河的次数也没有过去频繁。韩市长上任,啊,现在我们的稻田全整合到香米集团,我们两季香米全部是集团化生产,村民拿股份,这就是韩市长的举措,对吧?虽然人没到,政策还是到了。我们也有五千亩油茶林、八千亩桑叶地入股,村民光是拿股份分红,每年的收入都可观了。现在盖起的楼,可不是拿到手的第一年股份?今年股份红利还会递增。”
江边村也是一个联村,由江边焦村、江边贺家、柏江桥村、文腾大何村等四个自然村组成,经济势力一向在上梧江数一数二,现在名落孙山,自然有一点不顺心,也在情理之中。
韩宝来听两位说完,屈武子先开尊口:“嗯,地方经济的差异性,那是客观存在的,说是一碗水端平,那真的很难端平。小香河村是改革的先行者,他们扛起了大旗,我们后来者,只有奋起直追。其实单从政策层面上来说,也只是一个导向作用。起决定性的作用,还是你们自己整合力量,实现重大技术革新。现在我市正处于经济大潮当中,你只要有好的东西,不愁没有市场,也不用怕没有拉动资金。”
焦建军主任打着哈哈:“关键是我们这些才洗干净泥腿子的农村干部,还不具备那个开拓市场的眼光和勇气。不是我不愿意干,你看,我当上村主任,折腾了几宿,我搞了几个项目,离我的理想相差太远了。下一任,我真的,真的打死也不敢挑这副担子。我老婆说,自从我当上这个村主任,睡觉夜夜是醒的,说句蠢话,弄她弄得都死火。再这样下去,我老婆都怨声载道了,我是从部队转业回来的,不说身体是铁打的,起码也是扎实的。不信,你问我老婆嘛。”
一个掐得出水的妇人在另一桌搭腔,声音嗲声嗲气:“短命鬼,你真的没得话说了,这种话也拿出来说。你是大不如从前了,我还给你吃了不少补肾的中药呢。可是根本问题没解决,吃什么都不顶用。还是请韩市长给他治一治病。”
村主任夫人的一番话,把大家笑翻了。韩宝来认真地说:“你现在搞了那些项目,你给我说说看?”
焦建军扳着指头说:“除了上面政策要求整合的香米、养蚕、油茶林,我还搞了生态体验园、农家乐、荷花塘风光园、动感影院、水库钓鱼等等项目,收益有限。”
韩宝来笑道:“你是不是喜欢打麻将?”
“我过去还跟村民们打上几盘,现在哪还有心情打麻将?我们村也有专门的联防队,抓赌,一点不含糊。”贺国栋红着脸说。
“韩宝来不是这个意思。”乔慧园笑容可掬,“她是说焦主任搞的项目,跟打麻将一个道理,跟风,别人搞什么项目,你跟着别人搞什么项目?”
乔慧园大美女的一番话点醒梦中人,哗啦一下子站起四个人,村支部书记贺国栋,村委主任焦建军,村秘书何顺昌,加上主人焦留洋举着酒杯:“请韩市长给我们出一个金点子。”
韩宝来碰一下他们的酒杯,带头一饮而尽,酒好喝,喝着喝着,喝高了,他说话舌头有一点大,脑壳有一点晃悠:“你这些项目都不错,本身没问题。但是,你要知道做旅游,作为游客来说,我在别的地方看得到,我何必舍近求远跑到你这里来呢?因此啊,就像这个酒,咱们喝的是一个名气,对不对?那么江边村,其实,我觉得改一个名字,叫潇水人家。你们给我在这四个字上面做文章,一是给我打造‘人家’,给我装修成渔村的样子;二是你给我建码头,码头上面给我搞一种渔船,是体验渔民生活的,另外一种给我搞游艇,供客人驾着游艇畅游潇水。你这个潇水人家出名了,其它的项目跟着也就火了。如果资金有困难,我给你批。这样吧,码头,我让县政府给你们立项;游艇,我给你们先买一百条;其它的工作,你们村委动脑筋。事情做好了,你兴奋度高,夜夜让嫂子要死要活,墙壁子都跟着发抖。”
“青天大老爷啊。”焦建军喝了一点酒,在兴头上竟然跪了下去,凳子跟着轰地倒了下去,吓倒韩宝来差点也要往后倒了,好在他坐的是交椅,倒不下去,赶紧伸手去扶他,韩宝来虽然喝了酒,但他体能好,一把就拽起他来,勒着眼睛说:“兄弟,不要这样,你再跪,我也只能答应你们这么多。关键要靠自己想办法。要善于整合村子里的力量,还有美女,可不要金屋藏娇,这是旅游资源啊,请人培训嘛,搞好服务工作。要有回头客,地皮是踩热的,可不是捂热的。先别贪多,先把名气搞出来。”
“不敢贪多。不敢贪多。留洋,留洋,留洋叔立了头功,我们敬留洋叔一杯。”焦建军继而向焦留洋敬酒,焦留洋喝得两眼冒金花:“不敢贪天功。只是我留洋八字命好,出河遇到贵人了。我回家说,你们哪有一个相信的?”
乔慧园嘻嘻笑着说:“好啊,这里可以搞一个景点,因为景点要有故事。你看,好望角为什么出名?因为那些航海家到了好望角,他们就兴奋起来了,马上可以掠夺东方财富了。那么,你见到韩宝来的地方,可以叫做遇狗巷。别这样看我,韩宝来自诩他是一条狗,他是属狗的,言必称狗。”
焦留洋横着浪红的眼珠子,乔慧园要是村里的人,他像是要扑上去咬她一口;她可以当着韩宝来的面骂韩宝来是狗,说明她非等闲之辈。
焦建军当真了:“留洋叔,美女的话虽然难听,但是主意不错。留洋叔,你想想,你是哪里遇到韩市长的?”
“哪里?就是过了人民桥,那时候没有修大桥,韩市长撑着一个竹筏,我开着打渔的大灯,我当时有一点恼他,他的竹筏惊了我的鱼。我故意将机动船马力开大一点,水一激,他的竹筏便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然后,我看到了那船上还有一个美女在晃荡,我故意将机动船晃荡几下,没想到小伙子撑竹筏的功夫不错,我来了一个急刹,让浪激荡一下,没想到小伙子能在浪涡里撑稳了竹筏,着实有两手。后来,那年轻人叫住了我,我这样跟他搭上了话,这才知道,我差点撞了贵人的驾,竟然是我们堂堂的市长大人!”
韩宝来怪笑道:“我还以为留洋大伯是一个憨实人,没想到也喜欢背后下绊子,险些中招了。不过,竹筏翻了没关系,我水性好着呢。虽然不敢跟你们渔民比,我起码不会掉进河里喂王八。对了,我想,今晚有月色,我们一起去看看那地方如何?”
“为什么要去看看?”村主任夫人失声说道。
韩宝来却说破了:“我听说,我陈浒大哥常常在月夜,背着锄头在古老的人民桥上徘徊,久久不去。你们渔民常常可以看得到,听得到他仰面叹息声。不知道传言是真还是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