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不去了吧？”焦留洋听韩市长如此说，他脊背都有一点发麻。

　　“有不有敢去的？”韩宝来眼光扫视全场。陈桂山硬着头皮说：“既然是看陈浒大哥，我自然要去了，我去一个。”陈桂山、伍敬尧、曾青山没喝多少酒，他们要保驾护航，自然嚷着要去。

　　“你们不能去，你们阴气太盛，会冲跑人家的。我只要有一个人给我领路就行了。”

　　“市长要去，我自然领路。”焦留洋麻着胆子说。

　　“你们先喝着，我打一个照面就回来。”韩宝来可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怕焦留洋反悔，强着他动身。

　　焦留洋瞪大眼睛，怯生生地说：“韩市长，我们远远看一眼，回来就是了。”

　　“好的，看一眼，我就信服了。”韩宝来以为这是渔民编出吓人的故事，他自然是不信的。

　　于是，两人在众人的护送下，到他家侧面一个码头，只不过是青石板架起来的简易码头，他有两艘船，一艘是有动力的机动船，一艘是划桨的乌篷船。韩宝来特意选了划桨的乌篷船。焦留洋照顾他：“韩市长，你在船篷里休息一会儿，到了人民桥，我再叫你。”

　　“不，我跟着你划一划桨，听说划桨不是撑竹筏那么容易，我跟着试试看。”韩宝来玩性极浓。没办法，焦留洋还得教他怎么划桨。韩宝来从前划过，有一点经验，但划起来就是走不快；桨到了焦留洋手中，那船像是听他的话似的，一漾一漾，有点穿云破雾的感觉，从流质的水面滑过。驶到江心，今天是一个晴朗的天空，天空如洗，星光灿烂，水面星光闪烁，一片月白，浮着晶亮的光影水影。船桨荡起清悠悠的水波，有很清爽的水波声，桨声咿呀，月影动荡，清风拂面，水气弥漫，天地寥阔，气象萧森，让人内心了无尘滓。浮生若梦，韩宝来不由想起曹植的《洛神赋》，想想曹植可能也是在如此月夜，幻想着宓妃的仙姿的吧。还有苏东坡的《赤壁赋》，那是多么的雄浑壮观。

　　水面泛起清冷的月光，在江水的反照下，显得清亮透明。韩宝来真没有半点恐惧，眼看着船靠近了岸，看得到岸上的灯光。韩宝来依稀能看到桥头小超市招牌的电子霓虹灯光。

　　“韩市长，你看！”焦留洋惊叫一声，明显感觉他的话语中有一丝惊恐。

　　韩宝来顺着焦留洋手指方向看过去，他的视力显然没有船家的视力好，月光如水，隐隐可以看到水光中的桥影，一座新桥横跨在永兴河上，在新桥的桥底下，像是谁在桥底下作画，画上了小桥流水。就在拱桥的桥影上，分明有一个人影。像是看皮影戏，那拱桥上黑影婆娑，分明有一个晃动的人影。隐隐传来“呕吚——”的长吟，在风浪声中显得相当诡异，让人听来毛骨悚然！

　　焦留洋想打退堂鼓了，哆哆嗦嗦说：“韩、韩市长，你拍几个镜头。我、我们就打道回府吧？”

　　“我想跟浒哥说话，你将船远远地靠在那边，我走路过去会会他。我这辈子还没见过鬼呢。亲眼见一回鬼，算不定是我的福气呢。”

　　“韩市长，你都亲眼见到了，何必深受其害呢？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吗？掉头回家吧？我们继续喝酒，何必扫了我们的雅兴？”

　　韩宝来要做什么事，岂是旁人劝得动的，他下了命令：“叫你靠过去就靠过去。我自有道理。”

　　韩宝来的话虽然不是圣旨，在焦留洋心目中显然是比圣旨还灵的，他只得将船远远地划向侧岸。韩宝来怕他胆心，给了他一把电棒，低声说：“你感觉什么不对。你就用电棒电击他。”

　　“韩市长还是你带着，以防万一，我有鱼叉呢。”

　　“我不怕。”韩宝来岂是胆小鬼，说罢跳下船，轻声慢步上了岸，顺着公路直接往桥边走去，他也没有亮着灯，就是借着皎洁的月光，麻着胆子往前走。

　　你说他怕不怕？他显然是怕的，他感觉有一种强烈的窒息感，心跳的声音都听得到。他拿定了主意，如果是浒哥的冤魂，借此机会可以跟浒哥长谈；要是别的什么，他倒要看看，谁在这里装神弄鬼。他知道，有时候，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实的，不要为自己的眼睛所欺骗。

　　韩宝来抱定决心，要会一会九泉之下的浒哥，他并不往新桥上走，直接往老桥上走。他要往侧面走，现在老桥的引桥上长满了一人多高的芦苇，丛影斑驳，风吹着芦苇哗哗有声，芦花开了，月光下像是穗穂烨亮的麦浪。韩宝来不想惊动他，他想起萨士比亚的戏剧《哈姆雷特》人与鬼的对话，胆子壮了几分。韩宝来轻轻拨开芦苇，探出头来，眼前一幕，让韩宝来又惊又喜。

　　桥上确实有两个“鬼”在漫步，它们无视地昂着头在桥上走动，有时候振着翅膀，有时候发出“呕哑”的鸣叫声——分明是一对鹤！从体形上来看，绝对不是鹭鸶鸟，竹节一般的长腿、蛇形的脖子、尖长的喙，翼展差不多有两米开外！看来这里成了这对鹤长居之地，因为渔民发现“鬼影”有些时日了，说明现在潇水河的水质改善了，鹤也过来安家了。

　　韩宝来虽然有些扫兴，没有实现与浒哥人鬼对话，但是他意外地发现了一对鹤，这可是远道而来的朋友啊！韩宝来拿出手机拍了半天，然后悄然离开。他知道鹤可不喜欢人类打扰它。怪不得在诗歌中，白鹤叫作无常鬼。在月光下，它振着翅膀，步态飘摇，真有几分鬼影婆娑。

　　韩宝来返回船上的时候，焦留洋还在跪着拜神，嘴里念念有词：“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保佑，保佑韩宝来市长平平安安、大吉大利。”

　　韩宝来怕吓着他，老远就叫他：“焦大伯，你知道桥上走动的是什么吗？”

　　“不是陈浒显灵？人家都说，陈浒做了一方水神了呢。我们化点钱纸蜡烛香，许个愿蛮灵呢。他是一个讲义气的人，不会害忠义之士，专门整治丧尽天良的恶人。”

　　“我拍了下来。来，看看。”韩宝来拿出手机在焦留洋眼前晃动，吓得焦留洋连连摇手，哪敢睁开眼睛看。

　　韩宝来真怕吓破焦留洋的胆，他不是一个开玩笑的人，如实相告：“焦大哥，不是鬼影，是一对鹤。不信，你过来看吗？有鹤来定居，说明潇水河的水质相当不错，而且有足够的食物，它在这里过着幸福的生活，都不想离去了。”

　　“真的啊！我们这里有仙鹤？我看看，我看看！”焦留洋那是喜出望外，看看韩宝来拍下来的视频，虽然韩宝来没有打闪光，怕惊着鹤，可是今晚的月光特别好，加上鹤的羽毛是雪色的，拍起来还是依稀可见。明天当作头条新闻在全市新闻联播播出。以后，渔民多次见到鹤，据林业部门反应，潇湘市首度发现丹顶鹤、灰头雁、白颈天鹅的踪影，立即引起央视的兴趣，也做了专题报道。

　　周小蓓笑着说：“我要不要给你提供新联线索的劳务费?”

　　“好啊，你把方小舟的路易十三偷一瓶给我喝，就当我们扯平了了。”韩宝来咧着嘴，一脸坏笑。

　　“好吧。这不难，他现在对谁不亲，就是对路易十三亲。”

　　“我跟方哥是一丘之貉。”

　　焦留洋重整酒席，焦留洋还喝了三杯酒压压惊，他吓得可不轻，直向韩宝来竖大拇指：“我们的韩市长真的非常人可比，胆气豪气可以惊天地泣鬼神。”

　　韩宝来笑道：“这世上本没有鬼，而是心有鬼。你只有不信鬼，才敢去见鬼。不过，我打定一个主意，要真有鬼，那是陈浒大哥，在生他可以跟我出生入死；作鬼，他绝对不会加害于我。要是真有在天之灵，我还想跟浒哥促膝谈心，咱们还可以在月下对饮，再续前缘。”

　　“你算了吧。你没有吓尿就算好的了，现在还说什么大话？”江楚瑶没有见识过韩宝来的虎胆。杜芊芊是见识过的：“瑶姐，韩宝来跟人家比，他比的就是胆大。胆大的吓死胆小的人。他的胆量是练出来的。”

　　正闲聊着，这时候韩宝来的电话彩铃响了，韩宝来一看，竟然是紫兰！紫兰说过晚上派直升机来接他，看来她不像是开玩笑。这种女人是最难对付的一种，要权势有权势，要智谋有智谋，要胆量有胆量。

　　“紫兰，睡了吗？我发一段有趣的视频给你看，你一定会大吃一惊！”韩宝来知道女人要哄，不能跟她傲气。

　　紫兰抱怨：“你不会那么健忘吗？我说过，我派直升机接你，你不在小香河，你跑到哪里去了？”韩宝来听到电话里传来直升机的马达声。

　　“我本来要回小香河的，可是想起曾经答应过一位大伯，我要过去看看他。我不能食言而肥，于是，我特意去拜访这位大伯。真的来对了，让我长了好大的见识！”韩宝来没有怪她多事，而是开怀大笑。

　　“晚上喝了多少？”

　　“不是喝酒，当然酒也不错，是糯米烧酒，口感特别好，绵甜爽口。你知不知道，我发现了什么？”

　　紫兰咯咯地笑：“你发现少女比少妇好。”

　　“你别发神经了。老百姓比你要正经。”韩宝来看紫兰话语中尽是讽刺挖苦，要不是他心情好，真的会刺激他几句，人在精神好的状况下，还是保持清醒的头脑，这娘们不好得罪。

　　“你相不相信，我市有鹤？”

　　“我宁愿相信有狐狸精，也不相信有仙鹤。”紫兰不紧不慢地说，掩饰不了她揶揄的笑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