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大祠堂,一班酒鬼脚步飘浮,但都感觉酒醉心里明,还不至于丢人现眼。韩宝来带头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他的一班人,差不多都是恍恍惚惚;当然也有清醒的,陈汝慧、丁小艳、江楚瑶、鲁丽云、莫小桃、刘艳梅、何月姑、骆雁、陈小花、柳花明她们是清醒的,众星拱月般陪着陈婆婆走在最后面。沐浴在如水的月光下,夏夜的山风凉爽宜人,前面一帮醉鬼,脚步咚咚,显得零乱杂碎;后面一大帮女人紧紧跟随,怕他们出事。
其实在八九分醉意中,感觉不到走路不稳,感觉不到跌跌撞撞,也感觉不到眼前的危险,只是兴冲冲地大步向前冲,在古老的青石板铺就的官道上,一伙男人步履歪歪斜斜地往前奔,深一脚,浅一脚,有时候难免巴在一起,你吊着我的脖子,我扶持着你。
韩宝来还逞英难,紧紧扶着屈武子的肩膀;屈武子喝的酒要少,可是酒量差一点,但肩负着重托,他反而想着尽力量保护学生。
其实,两人四条腿,像是抬着一座大山,走得很别扭,两人的意识还是清醒的,有车来了,还知道往路旁让:“小心,靠边,危险!”
“让他们过去。”韩宝来扯着喉咙喊,“靠边,让车过去!”
车却停了:“宝来叔,我送你回家?”
又是那台宝马,车里探出孙瑶的头,副驾驶座上坐着他的未婚妻李娟;韩宝来冲他摇着手:“瑶崽,不用了。叔吹吹风。”韩宝来比孙瑶大不了几岁,但论辈份,韩宝来跟他父亲孙石宝是同辈,因此一直叫他叔叔。孙瑶听韩叔如此说,他本想开过去;可是旁边的李娟对孙瑶低声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们何不凑凑热闹?”
孙瑶明白她的意思,别人都在韩宝来身上获得了巨大成功;虽然孙家家道不错,但现在还不如一个捉鳝鱼的贺老六家,还不是蒋晓菲一次自杀,吓得韩宝来赶紧搞了一家高端的生物萃药厂给她掌管,高架桥已经动工,制药厂正在紧锣密鼓筹建当中,进口设备已经下了单,眼看着一位女老板横空出世。
于是,两人推开了车门走了下来,两人都是奔着“武财神”去的,韩宝来正在兴头上,村委是有禁令的,不允许打扰他的雅兴,他不想跟过多的人纠缠,挥动手臂:“昆哥,有人找你。”他却头也不回往前奔,屈武子紧紧巴着他的肩,怕他摔跟头。
刘小昆心中有没有痛,谁知道。他从蒋水、张健、刘健、陈建功等的人堆中,走过来,头都大了,只是很冷静,很克制地说:“韩村官让你们自便。你一台车也坐不下这许多人。你们自便吧。”
“有什么了不起!”李娟怒了,她拉着孙瑶上了车,车亮着灯柱了呼地一声开走了。
张健看着开远的车,对刘小昆说:“昆哥,你是真心英雄。韩宝来有你半点快刀斩乱麻的作风。不至于如此拖泥带水。”
刘小昆鼓着金鱼眼:“你们还年轻。我经历的挫折,你们永远不可能经历。我是看得很清醒的。宝来,其实——比宇轩大不了多少。我看到他,我就看到宇轩。我现在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我——我对宝来兄弟陷入情感的漩涡中是有点痛心,其实是一个巴掌打不响。有些事情,他是有口难言。走到这一步上来了,他也是如履薄冰。”
张健说道:“昆哥,韩宝来这衰人要负主要责任。他想做,其实什么都做得到。他本人招蜂引蝶。你猜刚才究竟是谁主导的小小骚扰?”
“瞎子都看出来了,冲着宝来来的。宝来不胜其扰,才叫我的。村委是有决定的,不准任何人再搔扰他;他要是生气了,从此不回村了怎么办?不要鼠目寸光。我们有村规民约,韩村官没有主动找你,你不得找他。孙瑶上次出那么大的丑,还不吸取教训。还不学好,还想走捷径。”
“错了。”张健说道,“是你的旧相好作师公又作鬼。我估计,她是唱主角的。”
刘小昆仰面长叹一声:“她恨我是肯定的。今晚又坏了她的好事,肯定恨加深了几分。不说她了。但愿她明白离开我是一种幸福,跟着我,其实是一种伤害。她那么年轻,跟我能过得老吗?对吧。”
“现在年轻人这样想就好了,就没有那么多妹子死缠宝来了。”张健是最懂韩宝来的,“我可以跟你打赌,韩宝来一个都不爱。韩宝来爱什么样的女人。他亲口跟我说过。”
“我也看得出来,他不爱姑娘。这点,他跟宇轩是一路的。”刘小昆是学医出身的,当然看得出韩宝来的爱情理念。
蒋水插了一句嘴:“所以说,汝慧妹子与宝来是绝配,别人说宝来不爱她,只是同情她。我不相信,只是宝来这孩子淘气,做出一些奇葩的事来气她。要不是汝慧想得开,真的闹得鸡犬不宁了。”
“轩宇曾经也为汝慧着迷。我一直想,宝来、宇轩现在是不是合二为一了。我看到宝来,就看到宇轩。”
“嫂子——不,丽云可不是这么想的。”蒋水还改不过嘴。
刘小昆说:“她内心很苦。她不可能跟我一个想法,她有她的想法,宝来太像宇轩了,太像了。我估计,她是真心恋他,心里再没有别人了。我想她,此刻她是幸福的。只要她幸福,我没有什么愧疚了。”
“她还有什么不足,那么大的潇湘药业集团交给她,也是足慰平生了。”张健说道,“她们追上来了,我们追上韩宝来。韩宝来喝了酒,只顾兴冲冲地往前奔。不知道屈夫子搞不搞得定。”
蒋水冲前面的人影说:“宝来用了什么绝招?那条恐龙给他降服了?还有那个三八婆也俯首听命?”
“同流合污了呗。”张健偷偷笑。
“有句话,叫矫枉过正。前段时间,你看把宝来管的,要是常此以往,我担心他憋坏了。我都替他捏把汗,我估计宝来是动了很多脑筋的。他是天马行空惯了的,怎么会戴紧箍咒?他比孙猴子还要刁顽。”昆哥猜都猜到了,韩宝来施了魔法。
张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大发感慨:“他想做什么事情,他就做得成。这是上苍待他不薄。可是眼前巨大的成功,让他无法处理当下的情感困扰,他也算很理性的家伙,结果还是走不出这个误区。他可能是帝王命,但现在不是帝王时代,他生错了时代。他要是生在唐宋元明清这些朝代,他一定是一代大帝。他登高振臂一呼,天下影从啊。”
蒋水说:“是啊,你看,这次引长江水入黄河,开天辟地啊,前面虽然有国父孙中山先生、毛嗲嗲想到了,但没做到。他竟然实现了两位领袖的未了心愿。大家都说,他继承了两大领袖的奉天承运,开历史先河了,祖国气脉啊。”
“那好咯,我们都是——啊,他的左臂右膀。”张健自鸣得意。
蒋水缩了缩脖子:“以后君临天下,我们会不会功高震主,宝来怒杀功臣?”
“就杀你。贼头贼脑。”刘小昆跟众兄弟哈哈大笑。
韩宝来还回过头叫他们:“你们是不是捡宝了?捡宝了,人人有份啊?”
两三丈开外的刘小昆一伙笑得更疯:“是捡宝了,天上掉元宝了。”
“过来,我们商量一下,陪妈到哪里玩玩?现在还是十点,到哪儿走一走?”韩宝来停滞不前,召集大家过来议论一番。有的说,到玉皇洞拜香,有的说到双璧水库乘游艇,有的说开车去五香洞看看。
韩宝来便推刘小昆:“昆哥,你是地主,你说啊,你有什么好地方,现在咱们过去走走?”
刘小昆眼珠子骨碌转了几圈,心想这大部分景区都去过了,山上不适合晚上去,于是建议:“本来月下去游双璧水库就好了,可是这么多酒鬼,一不小心万一溜下去,那不成了水鬼了?”
张健抢先说:“那去村委剧院,估计还正在排练《雷雨》,我们去看看话剧。一睹为快。”
说话之间,女人群也赶过来了。刘艳梅带头反对:“这有什么意思?除非是韩宝来版。”
“到体育馆打球去?我现在可以战胜韩宝来。”张健以为自己的酒量好,喝酒的人总以为自己是酒仙。
“不行。酒后不适合做剧烈运动。”刘艳梅呛他,“你闭嘴吧。你说的都不靠谱。听昆哥的建议。”
刘小昆苦笑着说:“我刚想说,黑子就抢先了。我想,咱们还是去坪坝。现在那边可吸引游客了。看西班牙斗牛,还可以到欧陆风情小镇吃正宗西班牙牛扒。”
“也不告谱。”莫小桃第一个反对,“人马纷纷,熙熙攘攘,婶子最讨厌去那个地方。婶子对不对?”
陈婆婆倒是说,你们年轻人喜欢就行。我不过跟着散散心。刘小昆自己都觉得不妥:“对,对,我该打。是有点拥挤。我们去了,肯定给我们的保安添乱。”
“妈去过老街没有?妈恋旧。我们去老街走走。如果兴致高,再往北芒坡断肠谷,我去过那儿一次,那边风光秀丽,我们再直接往坪坝那边走,那时候,斗牛散场,游客走得差不多。我们安安静静走一圈就行了。然后往老埠头走,看一看渡头月色,然后往官道走。这样绕一圈,估计要两个钟,我们回家再吃一点夜宵。”
陈婆婆果然喜欢:“这个路线好,这个路线是步行赏月第一路线。”
“还吃啊?韩宝来,怪不得人人说你是吃货。”乔慧园讥讽似地说。
“我不养肥你,你回到高检,方伯伯会说我虐待你。那我可是浑身长嘴,也没办法辩解了。”韩宝来吃吃地鬼笑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