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宝来扯了一口野雉腿子肉,那肉质的劲道,像是扯皮筋,农家土鸡是无法比拟的,只能小口小口扯着吃,扯成丝丝;你想大口吃,根本嚼不烂。肉香味浓,加上香辣、菇香味,真是颊齿留香。这肉香,不由想起辛弃疾《水龙吟》里的确句子:“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末?”意思是:不要说鲈鱼肉丝鲜美,秋风呼呼刮满天,我不会象西晋的张季鹰,为贪吃家乡美味而弃官。
韩宝来放下手中啃了一半的鸡腿,化被动为主动:“好,昆哥、昆嫂,兄弟敬一杯酒还是不成礼数的。再敬一杯,恭祝昆哥昆嫂,你挑水来她浇园,和谐美满,儿孙满堂,幸福万年长。”
“谢谢兄弟。谢谢兄弟。”昆哥喜不自胜,他才真正体会到幸福真正的含义,他其实骨子里还是喜欢家乡娇小玲珑的女子,不喜欢都市丽人。他忍了鲁丽云这么多年,今天终于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莫小桃眼光生俏,媚态十足:“嘴巴倒是甜,只怕没安好心。”
胡金玉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她不怀好意地问:“韩村官怎么没安好心?”
“我打个比方,比如说,韩宝来身上这件衬衫,他是穿旧了。他就随手扔了。要是有哪个人要穿,他还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并且说,好啊,你穿上我这件衣服,你就会得荣华富贵的。”
这话要是别人听到,非揍她不可;可是昆哥是知情人,明知道莫小桃从前与韩宝来是有一腿,现在韩宝来把她蹬了,心中有怨气。人家向老情人诉怨气也无可非议。
你看韩宝来内心一凛,知道有愧于她们,你说他对莫小桃一点感情都没有,那肯定是假话,毕竟两人曾经发生那么多故事。想想莫小桃曾经两次三番以身相许,求他救陈浒,想想那些趣事,此生怎么可能忘记。韩宝来不露声色:“珍惜当下,活在当下,知足常乐。有的人以为跟着我幸福,其实,这是误解,事实证明了,跟着我是一种痛苦。昆哥知道的,就是汝慧,她跟着我,也没有怎么享福。我亏欠她的太多太多。不知她暗中为我落了多少泪?两次为我流产。我其实是一个透天底下没良心的人。心狠。”
这是说的是心里话,莫小桃哼了一声:“乐意啊,死了也乐意啊。”
“你要学刘艳梅,刘艳梅现在跟张健日久生情,两人现在夫唱妇随,过着神仙眷侣的日子。还有我们眼前这一对,桂山大哥和骆雁嫂子——”
胡金玉咬着嘴唇,刺了韩宝来一句:“什么?骆雁跟你也有一腿?”
骆雁脸顿时潮红一片,骆雁顺着韩宝来的话说:“那是我守活寡的时候,后来,我跟桂山好了,他就再没有亲近我。我也认命了。我知道,凭我几斤几两,我不配。真是宝来说的,知足常乐。我现在很知足,我感觉我过着一种幸福日子。我真不敢奢望别的什么了。我不是那命。你不是那命,你如果强求,结果反受其害。”
陈桂山忍不住啵了骆雁一口,大笑起来:“雁,我们夫妻要好好喝一杯。”
骆雁现在已经生完小孩子,是能喝酒的妇人。两口子真当着韩宝来的面喝了一杯交心酒。韩宝来还给他们满上,嘿嘿笑着:“好事成双,好事成双。再来一杯。”
两口子情意绵绵对视了一眼,当着众人的面秀恩爱;其实,陈桂山常年跟在韩宝来左右,两人聚小离多,所谓小别胜新婚,只是最近韩宝来回来次数多了,两人粘乎时间多了,正处在热火状态。陈桂山身体又好,妇人给他折腾得要死要活,当然心甘情愿了。两口子要是常年没有肉体相亲了,久了也会生出许多怨恨来,所以说夫妻俩过牛郎织女的生活,很容易出现第三者插足。闺房寂寞,很容易给人窥伺。
“托宝来的福,干了。”陈桂山不含糊,与骆雁又喝了一杯。
韩宝来举起杯碰了碰昆哥和莫小桃的酒杯:“来吧,喝了这杯酒,两人从此是神仙眷侣了。”
韩宝来再次催莫小桃喝,莫小桃腮上珠光晶莹。莫小桃也只不过耍耍小脾气,内心肯定是不平的,但她能怎么样。认命吧。即使是一杯苦酒,她也得喝。何况且还不错,昆哥相比于陈浒,那是天壤之别。她习惯用袖子揩泪,惊得昆哥赶紧给她拭泪。韩宝来内心一凛,眼着着爱过自己的女人,从此归于他人,琵琶别抱,那种滋味极其苦涩。三个人的酒杯,各怀心思地碰在一起,还是喝了这杯味道不一样的酒。
韩宝来喝出昔日的兴致来了,他再给大家满上。内心还是有一个声音,别多喝酒。他神情黯然地坐下,继续啃手中的野雉腿。其实,你可以情感迁移啊,你把嗜好迁移到细细品味美食上来,他给自己泡了一杯酽茶。
胡金玉抿着嘴窃笑:“你想喝一个通宵?”
韩宝来万般无奈地说:“我喝茶,你们随便。”
胡金玉急眼了:“喂,你也不能厚此薄彼!太看不起人了吧?我们还没喝一杯的呢。大半年没跟我们喝酒,好不容易见一次面连一杯也不喝?你说到天上去,也不说过去!”
“怎么看不起人?我以茶代酒陪你们啊。”
“不行!就不行!”
莫小桃现在挖苦他俩:“是啊,你偷她的时候,你也是货真价实的。”
这话太出原则,要是在别的场合,不火拼起来才怪,但这是不公开的秘密,陈桂明也是意气中人:“宝来兄弟也不在乎这一杯酒。满足她。”
“好,我那时候刚出道,年幼无知,给你这个老货诱惑上当了。我再不做对不起桂明大哥的事情,我喝一杯赔礼酒。”
胡金玉万没想到韩宝来来这一手,气得胸口一鼓一鼓地,咒骂道:“死韩宝来,下次碰我一下,我咬断你的命根子。”
“我好怕。喝了这杯酒,各安天命吧。”韩宝来摆出一副恩断义绝的样子,他不像是开玩笑,事实上也不容许他拖泥带水。从此以后,断了这念想,从此各过各的安分日子。
胡金玉呸了一声,莫小桃故意挑事:“嫂子,你曾经向我们夸下海口,韩宝来就是你手中的面团,你想怎么捏他就怎么捏他?是不是老了,不中用了?”
昆哥捏了一下莫小桃:“你别凑祸了。你想害死宝来兄弟。很多事情,你们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宝来兄弟今非昔比,他是中央培养的接班人。要是跟你们混在一起胡搞,你说,他还有多少出息?”
曾青山也说:“还是昆哥有见识。韩市长给关三月,其实是为你们关三月。中央首长知道这些情况,太气愤了,要好好斩断他的情思。这才动了真格。其实也并不是拿他怎么样,只是给一个小教训,让他长长记性。”
胡金玉再不敢胡搅蛮缠了,她还是明事理:“喝吧。各自认命。”
胡金玉最终认了这句话,昆哥笑道:“其实,理顺了这层关系就好了。以后,咱们还是兄弟姐妹,回归到正常关系上来。没有那些小动作,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多好啊。”
“好,为了昆哥这句话,我真是拨云见日。桂明哥,对不起,兄弟愧对你了。”韩宝来脸皮真厚,这种事情还给人家道歉。多亏桂明是厚道人:“兄弟说啥话呢?只是你的身份不允许。你倒是绊住她的野心,你光顾她,她还有一种高尚追求。感觉她的品位都高了一个档次。”
“往事休要再提。早应该结束那段荒唐的游戏,我如果伤害了你们,谢谢你们的宽怀大度。”韩宝来桃花眼再一次泪水模糊,掏出口袋里的绣花手绢,擦拭镜片,看到得出他手在哆嗦。他为兄弟们厚道,内心起着波澜。这种事情,真是难以启齿的龌龊事情。
“你还得与骆雁喝一杯绝情酒啊?”莫小桃出言不逊。
“谁跟我喝,我都得喝。只是希望,我明天不要给两位老师发现我酗酒了,我现在是等于躲着老师做错事的小学生,内心有犯错感。”
“好,你喝完这杯,你就别喝了,你以茶代酒。”桂山大哥是豁达的,夫妻双双陪了韩宝来一杯酒,倒是欢欢喜喜。
韩宝来又喝了一杯,最近没有这么痛快过,这种美妙熏人的酒香药香,还有对味蕾和粘膜的刺激感,欲望里强烈的渴求感,很像小时候捅马蜂,明知道马蜂是不能捅的,一捅肯定会遭到集体攻击;但还是有一种英雄的冲动,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捅他。对女人,如果他是真心拒绝,苍蝇也不会叮无缝的鸡蛋,韩宝来肯定跟她眉来眼去了,对方得到某种暗示才敢粘他。
莫小桃是完全能读懂韩宝来的心思,故意执着酒壶,给大家斟酒,眼光却瞟在他脸上,咬着嘴唇吃吃笑,那笑分明是诱惑他——喝,还是不喝?
那酒香药香便在他嘴里蔓延,让他情不自禁地馋涎欲滴,意识里苦苦挣扎着——不喝酒的人,永远不懂喝酒人的痛;不吸烟的人,永远不知烟民的痛;不赌博的人,永远不知赌博的人的痛;不叫小姐的,永远不知叫小姐的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