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三人已经参加过一回考试,模式和内容与这沓纸写的都差不多,他们虽然不大敢相信,不过十之八九,这里边肯定有十月份的考题。
他们每日悬梁刺股般苦读,说远了是为来日榜上提名光宗耀祖,说近了是为考进书院里去,在台西村安家,何尝不是为着这方便。
不心动吗?怎么可能,兄弟三人忍住翻看的冲动,只围着书桌静静的站着,心底的标尺暗暗沉浮。
“大哥,你说为什么要给这个?”二郎想不明白,这要是传出去,齐院长的清名不就全损了?
为了这份亲事?大郎和二妞不约而同的闪过这么个念头,很快又否定了去。
“大哥,怎么办,你说话啊”,三郎觉得他不能再在屋里呆下去了,体内像是两头野兽在打架,翻江倒海般的闹腾,君子坦荡荡,这样鸡鸣狗盗之事本不可为之,可又想着,既然是书院院长所给,也就是说他认同的,看了又有何不可。
大郎眉头越皱越紧,静下心气想了想,还是觉得齐院长给这份东西,没那么简单,其中会不会另有用意,不会是用它来试探他们兄弟三人的人品的吧,他想不明白,决定找了爹拿主意去。
一伙人浩浩荡荡的去了东屋,郑大虎正睡得香,二妞从炕下抽出根麦秆,在他鼻子下耳朵里东挠挠洗挠挠。
大郎几个转过背,全当没看见,他们没贼心更没贼胆。
“兰丫头,乖,出去玩”,郑大虎半眯着眼睛很无奈的说到。
二妞推着郑大虎的脊背要他坐起来,“爹,起啦,有可了不得的大事等着您拿主意呢。”
“好,好,爹起来,起来,你别推,爹身子重,小心把手崴了。”
郑大虎很自动自发的起身坐在炕头上,接过二妞递给他的水,一口喝下大半碗,这会是全都清醒了,“什么事?”这话是对边上站着的大郎说的。
“爹,这是齐伯父给的东西,好像是考题,我们不知道该不该要。”
郑大虎蹙眉看着手上的东西半响,尽数扔回大郎怀里。
“你们也不小了,这事就自己商量办去吧。”
得了这么个答案,大郎几人也只得失落的又回书房去了,二妞倒是没跟着去。
如果二妞还是身处现代,她会说,有这样一份试题汇集很好,没有比这还好的了,可这毕竟不一样,她说得多了只能是种误导,哥哥们立身于世就会有自己的一套。
“爹,我给你捶背”,该狗腿的时候就要坚定不移的狗腿。
郑大虎瞥了笑得无比谄媚小女儿一眼,勾起嘴角嗯了声,于是父慈子孝。
“子贤,你说郑家对为师送的见面礼,满意不满意啊。”
到了晚上,齐文渊又拉着闵承安下棋,想着今天的事便是洋洋自得起来,瞌睡的时候送枕头,齐院长自自诩为善解人意。
闵承安半耷拉着眼皮子瞅他一眼,“郑家人本性纯良,大郎几个都是颖悟之人”,人家可以考自己的能力考上,不屑于你这等营私舞弊之人为伍。
齐文渊瞪了自己的学生一眼,这是说他多此一举吗?
书院是齐家的家族产业,历任院长都是齐家子弟,倒不一定要亲自教学,维持管理书院的日常事务才是分内之事,因齐文渊本身才华横溢,才又占了个教书育人的缺。
开始之初,出院也是收蒙童入学,等到慕名而来的学子越来越多,只好取消了蒙学,再到后来,为了控制学生人数,才有了入学考试,不过每年通过举荐直接就学的也是不少,齐家拿入学名额当人情送也是自来就有之事。
齐大院长根本不觉得自己泄题给郑家是什么不当之举,这跟自己举荐三人入学,没多大区别,郑家不开口,他也不能自己巴上去说要自己可以开后门吧,选了个折中之举,为了省下麻烦,还是特意用左手写的,才有了这么份独特的见面礼。
可郑家人不明其意,大郎几人自小为生活所迫,防备心极重,对于无缘无故的好总要辨析出个一二三来,一个美丽的误会由此而生。
次日,闵承安下午没课,带了份不轻不重的礼,亲自上郑家去了。
闵承安到时,郑家姐妹俩正在树荫下的桌子上用小石磨磨米浆,准备蒸点发糕当点心吃。
郑家的门是虚掩着的,闵承安并没有直接推门而入,敲了门后便在外边等候。
和记忆中不太一样,眉更细,眼更柔,无处不是少女的风流,纤细的身姿摇得他心也抖肝也颤,顷刻间,手心里已渗出汗来。
闵承安还识得分寸,只一眼没敢多看,步子却是迈错了不止两拍,越走越慢,到了树荫那块地,已经不大挪得开步子了。
二妞撇过头去呶呶嘴龇龇牙,努力调整好面部表情,才转过头来对着他很是严肃的说到:
“闵大哥,这是我大姐,你以前见过的,不过应该是不记得了吧。”
说完也不理会他,对着大妞道,“大姐,这位是闵大哥,给哥哥很多书的那个。”
大妞低着头福了福身,“闵公子。”
郑家搬来后,家里时不时会招呼商号里来的人,即便是与村民不常往来,也少不得要打些交道,农家的庄户里院里没得那么些讲究,有人来大妞也是不用避讳的,今日见妹妹领了人进来,并不曾多想,扫见一眼只觉有些面熟,本着矜持,不敢仔细了看,听妹妹这话,不禁慌了手脚,红晕亦是从耳根处荡漾开来,那些遗忘了的少之可怜的记忆,这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轻柔糯软的声音传至耳边,闵承安顿觉得酥麻,怔了怔,才是低着头拱手说道,“郑姑娘”,僵巴巴的三字。
二妞翻过白眼,郑姑娘在场的有两位,你叫哪个。
“闵大哥,你先在院子里坐一下,我爹和我娘在果园里,很快就能回来。”
今日是个阴天,午饭过后,郑家夫妇就上果园散步消食去了,散到这会还没回来,这是赤裸裸的约会,自从姜氏被郑大虎硬拉着赏过桃花红杏花粉后,渐渐也放开了,两人时不时要罗曼蒂克一下,地点千古不变,郑大虎倒是想拐了媳妇进林子转转,或是抱在怀里骑马溜溜,只是一直没得逞。
二妞估摸着两人应该还在果园里,她不能把大姐单独留下,虽然闵书生不会对她怎么样,可白白给他多看两眼或是多说几句话,也是很不划算的。
毫不犹豫的把跑腿的工作托付给大姐,然后上演十八相送,在院门边看着她进了果园的门才转身回去尽地主之谊。
二妞很实诚,依旧是一碗白水待客,闵承安无所谓,也真有些口渴,接过来就喝了小半碗。
跟班莫言委屈了,直觉得郑家是有意怠慢自家少爷,心里有些不满,可惜没人理会,他家不受待见的少爷正和不待见他的丫头聊得热闹呢。
虽然有段时间没见,两人一点也不显生疏,二妞很不客气的让闵承安帮着磨那些剩下的米浆,一边指手画脚指点免费劳动力,一边旁敲侧击的打听人家隐私。
见小丫头还使唤上他家少爷,莫言顿时鼓起了腮帮子,偏偏自家少爷不争气,心里那个憋屈。
二妞的不客气,却是让闵承安一下子自在了,等面见了郑家夫妇,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尴尬。
与郑大虎一比,二妞才显出她的无比客套来。
闵承安被请进东屋,屁股还没坐热,郑大虎就说果园里事忙,脱不开身,直接把人带地里说话去了。
郑家习惯了喝豆浆,于是就自己种了几畦黄豆,郑大虎想着,白面书生一般身体弱,带着来锄锄草,就当是帮他强身健体。
莫言见郑家那个不像老爷的老爷给了他家少爷一把锄头,简直要气炸肺,自家少爷只握笔握马缰,什么时候要拿这粗陋玩意了,这是侮辱,明目张胆的侮辱。
闵承安倒是干脆,将儒衫下摆往腰上一别,学着郑大虎的样子,低下头去埋头苦干,留着忠心耿耿莫言在后边跳脚。
郑家留了闵承安吃晚饭,送出门时恰是月上柳梢头。
“读书人手嫩,多拿几回锄头,起了茧子也就不起水泡了”,郑大虎拍着闵承安的肩,语重心长的说道。
莫言闻言,几乎要飙出泪,那不是水泡,是血泡,好不。
他只顾着自己的悲愤,并没有发现自家少爷素日里淡然的双眸,在夜色下突然发出的闪光。
闵书生自第二次上郑家门的开始,回回都只能看见郑家大姑娘消失在屋角的裙摆,等到他双手有八个茧子的时候,郑家给了闵承安一个正式的名分,未来的大姑爷,当然,这是后话。
当日闵承安从郑家离开,还为大郎给齐院长捎去一个诚恳的请求,齐院长德高望重,幸得笔墨,不敢独贪,愿与众生共享,以示拳拳同窗之情。
大郎三个商来议去,已经在手里捂热,看没看谁说得清,问心无愧在这个时候不提倡,有一天考上了,也有作弊之嫌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反正都说了,是心得不是,无伤大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