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中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儿来,我不由地抹了一把额头,竟全是细密的汗珠。
看来我当真是紧张了。
“按照先帝的旨意,这密旨是由太后娘娘保管的。大人难道没有见到方才太后娘娘已经去歇息了么?况且今日是太后娘娘的大寿,大人如此,是不是有些过于不知礼数了?”我强作平静地说着,却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竟然是那般的孤立无援。
“陛下是不是拿不出来,以此为措辞?”肃国公反倒是笑了起来。
可这笑容分明是笑里藏刀!他定然又是有些早就安排好的陷阱,只等着我去跳。现在的我已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哪儿还有时间与这笑面虎周旋,眼下之计,只能拖延时间,否则就对他越有利。
“今晚不谈此事。朕乏了,命令你们通通退下!!”我用不容置疑的坚定口吻朗声道,而后便起身向左手边的侧门走去,本就想这么甩掉他们,却不料此刻一个清秀细腻的女声在大殿的一侧响起,饶有兴致,不慌不忙:“皇上意欲仓皇而逃,说什么密旨在太后那里,怕是因为根本拿不出来那密旨吧?哈,您又怎么可能拿出来呢?因为那道密旨现在,就在我的手里!”这得意的语气,这甚至有些气若游丝的口吻,让我缓缓地停下步子,回首,只见南宫淑和迈着婷婷莲步,悠悠地迈入大殿的中央站定,一手翘着兰花指,优雅地托着一卷明黄的布帛。
至此,我终于明白,这个大邺王朝尊贵的公主,自始至终,都是敌人用来对付我的犀利武器,而今日,终于到了其用武之地了。
所有的人都抬头望着我与南宫淑和,就连我,都被她这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怔住了,我站在原地,倒要看看她的把戏——因为就连我自己,都没有亲眼目睹过先帝的那份密旨,今日又如何会出现在南宫淑和的手里?
南宫淑和对我得意一笑,继而郑重地转向在场的诸位亲王,将那卷布帛轻轻抖开,在众人的面前,朗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以微德承嗣大统,二十七载於兹。岁十三亲政,年幼薄知,纲纪法礼、纳贤礼士,不得于仰法太祖、太宗,……”女子特有的纤细声线回荡在鸦雀无声的大殿中,那苍凉的笔调仿佛当真是那个仁慈悲悯的先帝在诸人面前自我反省,遗诏稍稍有些长,终于在临近尾声的时候交代了最关键的地方,“……太祖、太宗披荆斩棘,且立天下,良政丕基,所系至重。皇太子韶和仁义忠善,朕唯此一子安康至兹,然泯然之资,不足承嗣祖制。故储君之位,不可虚于一日。朕皇三公主淑和,慕容氏贵妃所出也,年十六岁,岐嶷颖慧,人品贵重,必能克承大统。着继联登极,继皇帝位。钦此。”
尾音回荡在我耳边久久不曾散去。
“朕皇三公主淑和,慕容氏贵妃所出也,年十六岁,岐嶷颖慧,人品贵重,必能克承大统……”怎么可能,这又怎么可能?!被人从平静的日子、平凡的人生中粗鲁地拉出来,扔上这个顶峰的位置,脚下一大堆烂摊子。而如今,当一切在我的挣扎下稍见起色的时候,又有一拨人突然跳出来告诉我,你不是皇帝的女儿,皇帝的密旨根本是假的!
“淑仪公主难道以为,一道假造的密旨,就可能够蒙蔽过在场诸位亲王的耳目吗?”我冷笑着再次坐回原位,尽量拿出自己的气势,俯视着整个大殿里的人。此刻,肃国公的诡计再明了不过。他利用南宫淑和正统的地位以及公主级别的修养来弹劾我的皇位,再次扶植一个新的傀儡皇帝,为自己创造一个借口,独揽大权。不知除了皇位,肃国公还给了她什么承诺,让南宫淑和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毅然站出来弹劾我。可她哪里知道,与肃国公合作不过是与虎谋皮,事成之后,冯氏取而代之,江山易姓不说,傀儡的下场又会好到哪里去。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究竟如何,已经不再重要,事在人为,我要冷静。
“陛下,”肃国公上前一步,以逼迫的口吻对我道,“淑仪公主虽说体弱多病,可终究是先帝在位时期正统的封号公主,又是贵太妃娘娘所出,若不是先帝驾崩之际抱恙,这皇位恐怕落不到您的头上吧?况且如今真的密旨已经浮现于是,老臣不惮陛下您亲自验证真伪。”
“呈上来。”
“是。”高寺上前接过南宫淑和手中的布帛,递交与我。
我自然不会当真去鉴别那字迹的真伪,因为这分明就是他们作假的诏书,即便我说是假的,又有何说服力呢。我二话不说,手持诏书,另一手揽过宽大的袖子,将伪诏书触及在烛台的上方,只不过片刻,手中的诏书便被点燃,冒出滚动的火焰。肃国公等人阻止不及,大惊失色,纷纷欲上前。然而哪里还来得及,那伪诏书席卷着火焰,被我丢在金色的钵里,很快化为一团难以辨别的黑色残留物。
“陛下!您这是做什么!此乃诏书啊陛下!”景王满脸惊骇,难以置信地望着我。
我没有理会他,只是轻蔑地看着一脸错愕的肃国公,平静地笑道:“这诏书分明是假的,真的诏书就在太后那儿,岂能从你们的手里拿出来?既然是假诏书,朕又岂能留之?”是啊,这假诏书由众亲王亲眼瞧着被我烧了,我看着肃国公还能再造出一个来?只要我派去慈宁宫的那个小太监尽快把真的诏书给我带过来,这一关便可以过去了。
肃国公渐渐收起面上的惊诧,淡淡地笑了,就像一个慈祥的父亲看着自己顽皮的孩子那样的笑,那么的不以为然,那么的不在乎。他缓缓开口,冷戾的声音让周遭的温度瞬间降下去许多:“不瞒陛下,方才您烧毁的那份诏书,正是来自慈宁宫。老臣让您瞧一眼,仔细地瞧一眼,可您偏不听,还这么直接给烧了去。看来陛下当真是做贼心虚了。”
瞬间,仿佛有冰凉的水自头顶倾泻而下,将浑身凉了个净。
这是我今晚第几次中招了?
可这却是今晚我错得最严重的一次。算来算去,我终究是算计不过肃国公的老谋深算。瞥见南宫淑和面上妖冶的笑意,我终于看清现在摆在眼前的是怎样一个可怕的事实:方才那诏书的确是真的,但是,从南宫淑和口中读出来的,却是她事先背好了的,根本不是诏书的内容。诏书的确不曾被修改过,然而,正是冯氏的计谋,才让我亲手烧掉了诏书——唯一能证明我正统身份的诏书!!
我忽而语塞了,忽而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语来。一种强烈的溃败感汹涌而来,于是我近乎呆滞地坐在最高的位置,眼睁睁地望着以肃国公为首的众皇亲国戚在我面前跪拜,齐整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大邺宫——“恳请陛下退位让贤——”。
“恳请陛下退位让贤……”
“恳请陛下退位让贤……”
一遍又一遍,重复的话语让我面临被弹劾的边缘,按照大邺的祖训,这种情况,是昏君道,是只有最昏庸无能的皇帝才会面临的情况!!
我知道此刻的广德殿,一定被冯氏的军队重重包围了吧?只要我说半个不字,肃国公下一部要做的,不过是轻松地以武力逼我退位,继而拥立南宫淑和为新一任的傀儡女皇,这样这天下大权,便全然落入了他冯氏的手里,不费一兵一卒。待时机成熟,江山易姓,乃是易如反掌。
一遍又一遍的声音如魔鬼一般回荡在我的耳边,压抑,痛苦,南宫淑和幸灾乐祸的笑意,肃国公冷漠而嗜权的眼神,他身后那侍卫的满眼复杂情绪……眼前的景色忽而变得不真实,我是不是真的来过宫里?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从头到尾,就像是一场诡谲的幻梦?
不要逼我,你们一个个,都在逼我,为什么要逼我——
眼前出现高寺焦急的面容,他顾不得许多,只得扶着我的肩膀,猛烈地摇我。他的嘴一张一合,正不停地对我叙说着什么,看他焦急之极的表情,我知道,情况很紧急。可是,我听不见,听不见你在说些什么,我真的听不见,我求你们别再逼我了行么?!
“啊——!!”我尖叫着猛地捂住自己的耳朵,我不要听,不要听,什么都不要听……
广德殿紧闭的大门外出现了躁动声,并且越来越大。
我知道,那是冯氏手下的兵力到了。我知道,孔夏一定在奋力抵抗。
“护驾!”高寺一声令下,在场的御卫军以及潜伏的秘卫军纷纷出现,齐刷刷地在龙座前方布下阵式,密密麻麻地遮住了肃国公身后的奇怪侍卫那不安分的眼神。
肃国公伸手示意开门,一群身着御卫军服装的侍卫从两边走出来,顺从地将手伸向金色门闩。
御卫军!你们当中究竟有多少人被肃国公收买了?!
我恐惧地望向挡在我前面的两排侍卫,那些看不见表情的御卫军将士们,你们当真是来护我安全的么?
金色大门打开的那一刹那,一具冯氏兵卒的尸首倒在了那高高的门槛儿上,顿时血流如注。未待肃国公面上的惊骇之色完全显露,只见一群脸戴面具的黑衣人汹涌而至,二话不说对着那些亲王们便是一场猝不及防的杀戮……
兵戎相接的铮铮脆响,血液喷涌的声音,杂乱的脚步声、尖叫声杂糅在一起,响彻了整个广德殿。宫女太监们抱头鼠窜,南宫淑和也捂着胸口面露凄婉之色。只见她两步靠到肃国公身后那奇怪的侍卫跟前儿,挽住他的胳膊,泪流满面地吼叫着什么。奈何那侍卫架子奇大,根本不理她,只是嫌恶地抖开南宫淑和挽着他胳膊的手。我忽而忘记了什么叫做害怕,因为我惊愕地发现那侍卫依旧不曾挪动他的目光,他是那样执着地看着我,那双琥珀色的纯净眸子,竟掺入了那么复杂的情绪,那么悲愤的内心挣扎,却又那么……那么深情……
我笑了,我确定自己认识并熟悉他,比周围任何一个人都熟悉。
眼看着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强势地肃清阻碍,毫不费力,势如破竹,肃国公惊慌中怒喝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原本一切都计划妥当的肃国公,精打细算的肃国公,你可曾想到,当你以为你到达了全盛的时候,半路会杀出一个叫做夜溟教的庞大组织,直逼你的心脏。你所有的努力,都会化为泡影。
于是肃国公想要逃跑。那惊慌的样子忽而让人觉得好笑无比。可是他被闯入的黑衣人包围了起来,眼看就要取他性命,于是他身后那个侍卫,终于派上了用场。他唰地一声抽出腰间的一柄寒气逼人的长剑,挡在了肃国公的面前。剑锋所到之处,无不是萧瑟风声,滑过人们的耳膜。
他在人群的中央一跃而起,竟如同展翅的鹰,那重叠的剑影便是他飞扬的翼,以一敌众的剑法在此得到了最为巧妙的发挥。于是即便是训练有素的夜溟教教徒,在他面前也有些难以抵挡了……趁着这个空挡,一帮冯氏兵卒汹涌而来,齐刷刷地挡在了肃国公二人的左右,就这样,冯氏与夜溟教的势力进入了临场对峙的状态,任何一方都不愿先出手,但又决不能有半点放松。
场面在极端混乱中迎来了临界的静止。一切忽而在极为紧张的气氛中安静下来。
缓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像是质地极好的皮靴叩响在汉白玉上的声音,在这喧嚣的夜晚中营造了别样的静谧。
银色的月光冲破云层,照亮了广德殿大门前沾血的石阶。
人们自发地靠向广德殿的两旁,为即将到来的人让出了一条布满血腥的道路,唯有挡在我面前的秘卫军,不曾挪动半步。
攒动的影子被拉长在光洁的地板上,越来越近,门口的身影也越发的清晰了。那是一个修长的身影,黑色的宽大袍子在身后飞舞,渲染了他的气势。乌黑的长发凌乱而懒散地拂过帝王紫镶银的精致面具。夜溟教教主,你终于出现了。
他身边的人用剑挑开门槛上的尸首,夜溟教教主迈着极富节奏感的步伐踏入了广德殿内,一瞬间,大殿上的空气似乎猛地冰冷到了极点,散发着彻骨的寒冷。
悠长的广德殿,金色的地板,几百年来百官朝拜的地方,竟是这样悠远而广阔。
我的视线穿过前方的秘卫军,直直地看着夜溟教教主那霸道而威严的步伐一步步地靠向龙座。……可他还是那么的远啊,这一路,真的是好远啊。
紧随教主身后的,是四个同样身着黑色袍子的人。左侧的少年面上带着慵懒的笑意,凤目狭长,正是太医令苏幕焉。目光滑过苏幕焉发髻上的簪子,正是二月二那日被慕容秋买走的那件!而紧贴着苏幕焉,手持一柄长剑破除阻碍的,却是一个容貌如同瓷娃娃般的女子,慕容秋。他们一行人以极其嚣张的步伐靠近我所在的位置。
一步,两步,三步……
这遥远的路程,忽而又变得这么短了。
眼看他们几个就要走到我的面前,挡在前面的秘卫军少年们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剑,摆好架势。我有种破罐子破摔的觉悟,希望他们不要拼命想要救我了,这样只会白白搭上他们年轻的性命而已。夜溟教想要取我性命很久了,宫外那么严密的把守都无济于事,更何况势单力薄的你们呢?
再环顾四周,除了冯氏兵卒,还有一众夜溟教的把守。我这一次,总算是插翅难逃了,当然除非我屁股下面这个龙椅有什么密道一类的机关,我才可能逃走。
忽然,肃国公身边的那个侍卫握紧手中的剑上前一步,看上去就好像要冲过来似的。然而肃国公冷漠地拦住了他,远远地说了句什么,我听不见。但那侍卫却是满眼哀痛地别过脸去。
扑鼻的月麟香渐渐浓郁起来,我这才发现此刻的自己与那戴着面具的教主之间,仅隔着薄薄的人墙而已。恐惧让我本能地伸手抓住了高寺的袖子,慌乱中他忽地反握住我的手。我抬眼望他的侧脸,柔和的曲线不由变得坚毅,直到此时,他居然一点儿也不怕。
我怔怔地转脸与教主对视,而他漆黑而清澈的眸子里,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我早该料到的,不是吗?
当初在慕容秋的手下遇见你,你捏住了我的鼻子,怕的就是我嗅到你身上这特有的月麟香吧?在一起生活的姐弟,虽然时间没有多久,可是那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让我对你别样的熟悉。可我早就该怀疑你了,不是么?只是,我一直在欺骗着自己,消磨着自己的理智,只因为,我把你当弟弟。
送人玫瑰手有余香,待人以诚,我换来的却是一场又一场的欺骗。我是该同情自己呢,还是该甘心屈服于命运的戏弄呢?
咣铛一声,大殿的门口,一柄滴血的剑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抬眼望去,一双惨白而满是血迹的手艰难地扣住了门槛儿,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执着地想要直起身子。可他已经在大口地吐血了。他穿着将军的盔甲,一身戎装,却只能远远地望着我,叹尽悲凉。
孔夏,我哪里会怪你,你已经尽力了。我谢你还来不及呢。
面对我与教主之间的阻隔,苏幕焉轻轻地抬了抬袖子,顷刻间,以针锁喉。那些以血肉之躯挡在我面前的秘卫军少年们,还没来得及舞动自己手中的兵器,便在苏氏暗器的烈毒下,齐刷刷地倒下了,七窍流血。
面具的后面,我看不见教主的任何表情。
高寺二话不说立马将我护在身后,我第一次带着满腔的悲愤霍然从龙椅上站起来,使出全身的力气,一把将高寺推搡开来,大步走到教主的面前。我分明看见了慕容秋脸上复杂的笑意。
可是,即便是死,我也要亲眼确定一下。我将颤抖的手伸向教主的面具,指尖扣住面具的边缘,缓缓地揭起,出人意料地,这位伟大的教主并没有半点想要阻止的意思。我轻轻地摘下他的面具,柔顺的发丝擦过面具的边缘,铺陈而下,衬托出那张再熟悉不过的秀美脸庞。
我在心底笑了开来,是你,南宫韶和,果然是你。然而此时此刻,我是该叫你教主呢,还是该叫你冀南王呢,抑或是叫你…弟弟呢?
正当我庆幸自己还有机会亲眼目睹南宫韶和真实面目的时候,我忽而感到身前被什么东西抵了一下,然后,就好像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擦着我的肋骨捅了进去。暂时还感觉不到什么,只是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在往一个地方涌,然后渐渐地,一种酥麻感夹杂着温热感在肋骨下面泛滥开来,我缓缓地低头,只见自己的肋骨下方早已血流如注,金色的龙袍被尽数染红,呆滞的目光沿着剑身缓缓上移,我看到的,是慕容秋并不欢乐的笑容。可她握着长剑的手,也分明在颤抖。
南宫韶和早已不再看我,虽然现在没有面具了,可我依旧看不见他的表情。
“阿樱——!!”熟悉的声音在大殿上的偏左方响起,那么熟悉,那么亲切,却又那么遥远。我向后倒去,原以为自己会磕在龙案上,却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里,我听见高寺那熟悉的声音在我的耳边细语:“主子,忍一忍,忍一忍就好,忍一忍就好……”那连哄带骗的语调,仿佛一个大哥哥在哄一个孩子,可那个孩子已经忍不住了,想要睡去了。
“阿樱,阿樱你醒醒,我来救你了阿樱……”那个侍卫发疯一般挥舞着手中的剑,冲破了重重阻隔蹲在了我的面前。南宫韶和冷笑一声走开了,并未阻止,而那个侍卫那双饱含凄楚的眼中,却是溢满了难以置信的泪水。
真是奇怪的人,我又不认识你,你哭个什么啊哭。
他粗鲁地从高寺的怀中把我一把夺了过去,揽在那满是血腥味的怀里,我嫌恶地别过脸去。
“阿樱,阿樱你坚持一下,我这就带你去疗伤,你不会有事的……”
别叫了,不要再喊我的名字,被你叫醒,我会疼的……
他伸手抚上我的面庞,我冷漠地看着他,不发一语。他惊魂甫定地愣了一下,忽地伸手揭开自己头上的盔甲,盘起的亚麻色长发垂下一股,扫过我的呼吸,而我终于看清了那张我日思夜想的面容。琥珀色的眼睛,亚麻色的长发,蓝色的刺青,尖削的下巴,一如既往的美丽,毫发无损。
是他,是他,真的是他。
他似是下足了勇气,我恍惚看见他灵秀的双眸中晶莹涌动。于是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我耳边喃喃细语:“我曾经为了你可以什么都不要,如今,我依旧可以为了你放下一切。可我又何尝不恨你,恨你欺我骗我,恨你居然丢下我……可我……”
我半睁着双眼,只觉得有温热的液体滴在了我的脸上,穿透了我薄如蝉翼的心理防线。
“我这就带你离开……”他似乎想要揽起我,然而我感到自己的身子好沉重,好沉重……
“尚……”我开口只发出了一个音节,便黯然地闭上了眼睛。刹那间仿佛有兵器的喧嚣陡然而起。
造化弄人,你居然没有死,没想到,每次我遇到些惊心动魄的事情,在我的身边的,始终是你。
只是,我答应过他,不再为你而哭,他承诺过我,不论何时都要陪伴在我的身边。可是,魏如玠啊魏如玠,我尊贵的皇夫大人,此时此刻,你又身在何处呢?
我从谎言中诞生,在谎言中成长,从谎言堆砌的宫殿中一路走来,看惯了人情冷暖,却又在谎言中安然地死去,只是,我始终不知道,自己的感情,究竟,是不是谎言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