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一回头,肖潜看到常栓正伸长脖子带着热切的目光扫视着那马车上下,似乎想从哪里找到一个缝隙去瞧见那苻大小姐的真容。
“咳咳”两声重重的咳嗽,让常栓听着有点不对劲,忙收回眼神,看着少爷正用一双好奇的眼神盯着自己,常栓不禁脸刷的一下红了,神情也扭捏了起来,肖潜虎着脸问道:“这符家大小姐你也知道?”
“这……,嘿嘿,也是听别人说的”常栓摸着脑袋憨笑道。
“那你说说看,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少爷,我也是听说,很多大概也当不得真吧。听别人说,那符家在咱们这是个官宦世家,这个符家老爷曾经官拜礼部尚书,因不满当朝的魏公公把持朝政因病告假还家,后经商多年,凭借原有的祖业成为咱清涧一大富豪。不过听说这符老爷香火不盛,只生得两个个女儿,大女名昭婉小女儿昭仪,大的年一十九岁小的年方一十六岁,两人针织女工,诗词书算,没有不会的,姐妹两个都是国色天香,求婚的人把他们家门槛都快踏破了。只是那符家老爷在日因膝下无子一直是把大女儿当男孩子来养,合家内外无论大小事情都让大女儿帮忙打理。所以,至今还未谈婚论嫁,况且前不久,那个符老爷还过世了。”
“哦?符老爷过世了?”肖潜吃惊道。
“是啊,符老爷过世的时候还请了石空寺的和尚去做的法事,估计今天符大小姐就是过来感谢方丈为其父亡魂超度,却不料遇着这事。”
肖潜听着心中暗自感慨,在这么一个奉行程朱理学的封建时代,这样一个女子能担起家庭重任,独当一面可是有多么艰难。想到此,肖潜心中不由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符大小姐平添了几分敬仰之情。
“可是,再这么下去,我们的马车也取不出来,我们可怎么回去啊?要不少爷,我去求求方丈,看能不能把我们的马车先弄出来?”
常栓一番话把肖潜从沉思中拉了回来,“嗯,先看看,要是他们还是无法解决,我们再去找方丈想想办法”。
肖潜也有些无奈,此时正是流民情绪激动的时候,如果不合时宜的卷进去,恐怕就不是取不回马车那么简单了。
主仆二人正无奈间,只见那个马车上的绿衣俏婢仿佛被车中的小姐呵斥了几句,低垂着头半跪在车辕上,俏脸上那惶急的神情让人感觉到她内心的恐慌和不安。
人群中吵嚷的声音愈发大了起来,只是这声音中不仅是吵嚷着要粮食,还有其他起哄的声音混淆其中,围绕马车的圈子越来越紧,那些家丁的刀子已经可以看见抵在了最前面一群人的胸口上了,但前面的人群想退,后面的人却不断往里压了上来。
只听一声"啊呀",一个骨瘦如柴的男子捂着胸口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后头的不知怎么回事,稍稍往后退开了一点,前面大胆的几个人忙上前扶起倒地的流民看时,那倒地的人已经是断了气。
“杀人啦,杀人啦,符家的人杀人了,”这喊声顿时让人群的情绪再度激奋了起来。
稍稍退开的人群立刻又汹涌的围了上来,已经有人和前面维持秩序的和尚厮打了起来,符家的家丁已完全退到了马车旁边,战战兢兢握着手中的刀紧紧靠拢在一起,他们知道自己刚才激起了民愤,如果再不能平息事端,估计要被这些愤怒加饥饿的流民撕成碎块果腹。
后面的饥民已经有人拿起了不知从哪儿找到的木棍和石块往里压了上去。
“阿弥陀佛,”普惠方丈长喧一声佛号,大声道:“此乃佛门清净之地,岂能妄开杀戒?”宗教信仰的力量再次显现出来,厮打的众人逐渐停了下来,几名和尚已经被打的头破血流。
普惠扫视着黑压压的人群,一声不吭,脸色如铁,在众僧的护卫下一步步往前走着,流民的眼睛追随着。
突然,普惠在路边一个农妇面前停了下来,这是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在拼命给孩子嘴里挤奶,干瘪的乳房怎么也挤不下奶水来,孩子垂着脑袋,已经奄奄一息。普惠躬下身子,低声问道:“女施主,孩子多大了?”那农妇瞪着一双失神的眼睛,不做声。普惠道:“阿弥陀佛”从身边僧人的手里接过一碗看得见几粒米的粥水递给那农妇,“会好起来的,相信老衲”,接过那碗粥水,农妇眼里泪水再也忍不住,喷涌而出。
普惠继续往前走去。在一个老叟面前,普惠又停了下来,指了指自己的嘴,张了张嘴。老叟明白了普惠的意思,把嘴张开。普惠看了看老臾嘴里的牙,问道:“老人家,你嘴里,只有一颗牙了,喝稀的还行么?”老叟点头。普惠温声道:“会让你喝上的!一定会让你喝上的!”
老叟欲跪,普惠一把扶住,大声道:“要跪的,不是你,是普惠!”说罢,普惠已走到了马车旁。
车上的那绿衫俏婢忙把他拉上了车,普惠对着人群大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世间冤业,须当化解,我佛慈悲,普渡众生,为救饥民,今日符家运粮赈灾救人在前,你们却无端催逼致使有人丧命,已是造下罪孽。如今,老衲以身家性命担保,向符家化缘二十车粮食以救百姓,但也恳请诸位放符家人回去筹措,不要刁难”。
普惠一番言辞让还有点喧闹的流民们静下来。
“我们不信!他们符家平日里强买强卖,欺凌弱小惯了,怎么会如此善心”人群中有人高声喊起来。流民中又嗡的一声响开了,稍稍散开的人群又渐渐围近了过来。
肖潜心中暗想,这普惠和尚倒是一片好心,想帮助这苻家小姐逃出去,但这符家的老爷不知平时是如何盘剥乡里的,以致方丈大师如此劝解都难以消除人们的顾虑。
普惠大概没有预料到这种局面的出现,哀叹一声,目光痛楚的说道:“如若各位施主不信!从现在起,老衲就与你们一起坐在这儿了!一起坐三天!三天之内合寺僧众再减食一半,三天之后寺中存粮也定当耗尽,要是三天后符家不能送来赈粮,老衲之身各位施主可尽食之”
人群像爆炸似的大声议论起来。
“蝉儿!”语间清脆动听似玉盘落地,车厢中的苻大小姐不再沉默。“我们进寺和普惠大师一起等着!”说着,一个带着黑色帷帽的黑衣女子从车厢中缓缓走出来,虽然帽檐四周的黑纱遮住了女子的容颜,但通过那黑纱仍隐约可见那后面一张白玉般的俏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