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文,张定蟠苦笑着摇了摇头,站起来边走边低声感叹:“可惜了,实在可惜了……”
次日上午九点四十分,蚌埠,第三路军总指挥部。
李宗仁曲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在光洁的乌木茶几上轻叩两下,等白崇禧给自己斟上茶之后,他端起茶杯略作示意,缓缓送到了嘴边,脸上地表情显得轻松而又安静。
喝下口茶,李宗仁放下杯子低声笑问:“健生觉得灵泗战役打得如何?”
“无可挑剔!换了小弟也不一定打得这么漂亮,三个师在如此短暂时间内悄然集结,紧接着统一发动,而且分工明确,能够完美地相互协作,断绝守敌之间的相互策应,在小弟所指挥的黄埔一系中此前还从未有过,而且三个师几乎在同一时间开赴到位对敌发起猛攻,数小时之内即取得攻城拔寨毙敌三千余人、俘敌五千三百余人的佳绩,自身伤亡总计不到两千官兵,整个行动从计划到实施,实属上佳之作,要不是张本初为了减少损失、忍痛炸毁了长沟镇军火库,此战收获会更大。
令人动容的并非三个师的系列战果,而是张本初层出不穷地计策、精准的战场判断和虚虚实实老辣无比的打法,此子若不为我所用,就是个劲敌,需及早除去啊!”白崇禧低声说道。
李宗仁点了点头:“健生的评介毫不为过,要不是刚才看过健生汇总的战报,愚兄之前实在不知道此战是如何展开的,非常之精妙!
张本初竟然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找出敌军薄弱之处,集中力量一举破之,将守敌主力引出城围而歼之,这份心机和胆量,确实令人动容,特别是他将四千名从南京借来的新兵用以牵制泗县敌军主力,以及利用当地民团设置兵之举,为他集中优势兵力从容歼灭长沟守敌和来援之敌起到了重要作用,堪称神来之笔!要不是拥有知彼知己的强大信心,他不敢冒这个险。总归给愚兄的感受是:此子不得了,称之为百年不遇之天才也不为过啊!”
白崇禧微微点头:“茂如(李芝繁字)回来怎么说地?”
“看不透啊……茂如说实在看不透张本初的心思,他说与张本初对视时,根本无法从张本初的眼睛里看到任何的喜怒哀乐,按照茂如的转述,我觉得很难得到这个天才了,再经过昨晚的灵泗战役,此人在黄埔一系中的声望将会迅速高涨,虽然蒋中正没有在通电中对张本初给予特别表彰,但恐怕总部所有将帅以及第二、第一路军各军将帅均已知道这是张本初的杰作。
这仗再打下去,难保张本初不会再次立下一个个显赫战功,要是真被何敬之和刘经扶调回第一路军使用的话,简直就是给了他一个更为广阔地天地,他将能随心所欲地展示自己的才华,最终成为黄埔一系的领军人物,我深信这一点!”李宗仁说完情不自禁叹了口气。
白崇禧默默点头:“灵璧被我军占领后,宿州守敌竟然不战自退,全都退回到徐州一线布防,这是小弟之前没有想到的,如此一来,无论从舆论还是战局上,都把我们*到了骑虎难下之势,不尽快发起徐州战役也不行了,否则不但有损名声,还会给别有用心之人留下攻击之口实,蒋总司令这一招不可谓不高啊!
唯一有利的是,蒋总司令需要坐镇南京,不得不依仗兄长的杰出指挥,我第二路军一部按计划亦须予以协同配合,回去之后,小弟立即将顾墨三第三师调至北线,按照我二路军的计划线路攻向宿迁,第一师以及第四十军也一并北上,只留下张本初的虎贲军驻守灵璧一线,待总攻发起再次将其调往徐州东面,在这一阶段我们可以试着对张本初进行争取,要是再不如意,就只能另做打算了,兄长以为如何?”
“同意!”李宗仁点点头建议道:“健生,你的老同学胡今予(胡宗铎字)与张本初曾在武昌城下并肩战斗过,听胡今予的意思,似乎与张本初相交甚欢,估计你安排张本初虎贲军与胡宗铎二师比邻也有所明察,健生不如暗中通知一声胡今予,让他做做张本初的工作,或许能收到奇效也未必可知啊!”
“行!小弟回去立即电告今予。”白崇禧说完低声问道:“徐州一战,小弟可有效劳之处?”
李宗仁豪气干云地笑了起来:“贤弟为愚兄做得够多了,刚刚又送来百万军资,愚兄感激不已啊!
目前我部兵精粮足,弹药充盈,就等着各军运作到位骤然发动了,这一仗,我们也要让天下人再次见识我桂系将士地神勇与强悍!”
次日清晨,梅雨季节的江淮地区难得地放晴,碧空如洗,红挂在东方的天际还未来得及显示自己的威力,二十九辆运送服装、给养和弹药来到柳巷镇大营的兵站卡车,已经返回到了浦口。
三百五十余名重伤员在军部医院医生们的精心照顾下,被小心翼翼地运送回后方治疗养病,虎贲军党代表潘长江少将望着远去的车队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吩咐副官率领乡亲们把船驶到五河县码头,装载虎贲军的张本初将军赠送给乡亲们的五十头牛、三千斤食盐和一百担酒,随后返回大营,将诸事一一电告泗县城中的张本初。
正午时分,艳阳高照,后勤各部三百余名弟兄悄悄返回到柳巷,他们用牛车和船只,将战死的五百二十五名将士的遗体运回,将与长眠在潼河口的一千二百九十八名弟兄合葬一处。
三小时后,张本初率领营级以上主官赶至潼河口,参加了弟兄们的葬礼,并沉痛地鸣枪哀悼。
随着夜幕缓缓降下,柳巷大营里火把熊熊,数百名乡亲代表和自卫队员在傻根叔的率领下进营做客,这些帮助埋葬勇士们的淳朴乡亲按照当地习俗,认认真真地祷告祭奠一番,这才开始了丧事酒宴。
席间没有笑声,没有任何的喧哗,只有军民之间的低声交流和相互敬酒致谢。
这一喝就喝到深夜,已经无法站立地傻根叔紧紧抓住张本初和苏元龙的手,说他准备在烈士墓边上的坡脚下盖个院两间房,以后他就住那儿了,孙孙都会为逝去的北伐军将士看守墓地。
次日凌晨,老天恢复了正常,又开始下起了绵绵细雨。虎贲军弟兄们天没亮就全体渡过淮河,终于离开这个驻扎和战斗了近二十天的地方,缴获地三艘汽船完成运送任务之后,也连同柳巷大营一起赠送给了当地自卫队。
渡河完毕,两万五千余名官兵在苍茫的雨幕中,与乡亲们挥手告别,默默地向北开进,八百多本地征募的新兵穿上军服,加入到物资运输的行列。
虎贲军党代表潘长江少将拍马上前,与一脸沉重的张本初并列而行,走出半里路才低声问道:“我的盲目指挥给虎贲军带来极为惨重的伤亡,许多百战余生的精锐老兵因为我而长眠在这片土地上……你心里现在还在责怪我吗?”
张本初瞥了潘长江一眼。现他地脸上满是紧张。心里冷冷一笑。却神色坦然地摇了摇头:“我怎么会怪你呢?这事地责任不在你。我知道你也是赶鸭上架。又急于表现自己才出这档事情地。唉!逝者已矣。以前地事过了就算了。别往心里去。打仗嘛。怎么可能会不死人?关键要从中吸取经验教训。以后不要再犯相同地错误就行了。
从广州出走到这里。我麾下战死和伤残地弟兄差不多有半个师了。接下去将会越来越多。所以每次想起。我心里都不好受。再加上刚才与那么好地乡亲们道别。我这心里堵得慌。并非是对你有什么意见。”
潘长江暗暗舒了口气:“看到你指挥作战。我才知道自己是那么无能。我这么多年地书算是白读了。不说也罢……”
“别说这等泄气话。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每个人都不一样。比如开展政治思想工作和做战争动员我就不行。这次要不是你。弟兄们也不会打得这么轻松顺手。你地成绩有目共睹。正是有你及时高效地后勤指挥。才使得元龙能抽出身来。率领麾下将士攻占长沟镇并从容布置伏击圈。将泗县方向地两个旅的敌人援军包围。所有战绩中都有你地功劳。
我这么说。并不是什么客气话。而是实事求是地评价。等到了泗县。很多工作还要仰仗你来领导指挥。千万不要有什么思想包袱。
咱们虎贲军如今元气尚未完全恢复。更需要上下团结一心向前看。俘虏改造、后勤指挥、人员调整都需要你地参与。”张本初诚恳地表明了自己地态度,尽管他心里根本就没有完全原谅这个眼高手低的党代表,但是他很好地隐藏了自己地真实感受,和气地予以鼓励表示自己的支持。
潘长江感动不已,不过张本初越是客气他心里就越难受,虽然张本初没有任何责怪他地意思,但是他能明显感受到官兵们对自己的冷漠与疏远。可是,败军之将不足言勇,潘长江只能选择默默忍受下去,至少在徐州之战结束前,他得忍受下去,之后才能通过一切关系离开这个令他深感失败与耻辱地虎贲军,调到后方或者其他部队去,要是现在离开的话,他将永远也难以洗刷纸上谈兵的失败者这样的奇耻大辱,只有默默忍耐下去,等待虎贲军再一次的胜利之后才选择离开,届时名声会好听得多,自己的心里也会舒服一些。潘长江坚信,只要跟随张本初坚持下去,胜利很快就会到来,自己也能尽快获得身心上的解脱。
下午四点,张本初率领一千多弟兄回到了泗县。
距离泗县还有两公里,就看到警卫团团副方正率领一个分队的弟兄等候在路口,张本初打马要务?方正笑着回答例行侦察警戒刚刚返回,听到张本初率后勤部和新兵弟兄返回就过来迎接。
方正看到队伍没有把火炮牵拉过来,数百匹挽马和驮马背上全都是军需物资和弹药,连忙询问张本初是怎么回事,张本初回答说那些火炮从五河拉回南京去了,炮营的弟兄们全都归建集中在长沟镇,那里有缴获的十六门火炮,虽然旧点但凑合着用吧。
两人边走边谈来到城南,张本初看看不远处地两千名教导师补充团官兵正在方天和陈剑轩的指挥下掩埋尸体,想了想与身后的潘长江交代几句,让他先率队回城,翻身下马径直走向站在土包上的方天,沿途经过之处,新兵们仍然恭恭敬敬地称呼张本初为团长,弄得一路跟随在张本初身边的方正一个劲儿地笑。
方天看到张本初走来,连忙迎上前去,见礼完毕接过张本初递上地香烟,没好气地说道:“今天还好一点儿,昨天从城里搬出满街尸体时,几乎一半的弟兄都吐得一塌糊涂,根本就无力埋葬,所以一直拖到今天,立煌兄的二团在城北那边也一样,倒是把昨晚的晚餐给省下不少。还好,尽管昨天出了一天太阳,但今天凌晨后立马恢复了阴雨绵绵的天气,否则再暴晒大半天,尸体的臭味更受不了了。”
张本初莞尔一笑,环视一圈后低声问道:“师座那边回电了吗?”
“成了!多亏你以兵力短缺非常需要我们暂时协助驻守为借口,师座答应我们留下来一段时间,不过提出一个条件,要你派出教导大队帮助我们进行训练。还别说,真的让你给说对了,经过这一仗,官兵们的精神面貌有了巨大的改变,看到虎贲军老大哥们的强悍战力和娴熟地军事技能之后,再也没有一个官兵喊累了,昨晚尽管很多人吐得一塌糊涂,但仍向我表达了进取的决心。”方天笑着说道。
张本初高兴地点了点头:“行啊!只要我们不奉命开拔,就会派出最好的教官协助你们训练……时间差不多了,下令回去吧,雨越下越大了,明天再接着干,看这个进度,今天你们埋不完这么多尸。我让传令兵到城北通知一下杜师兄他们,晚饭后我们开始例行的战斗总结,如果师兄们愿意,可以派出营级及以上主官参加旁听。”
“哈哈,实在太好了!就等你这句话了,全军上下谁不知道你们虎贲军战后总结地份量啊?太令人期待了!谢谢你,安山。”方天兴奋地大声致谢。
“去去去,谢什么谢啊?我们师兄弟有必要如此生分客气吗?好了,我先回去了。”张本初与陈剑轩打了个招呼大步离开。
回到城中指挥部,杜律明团的弟兄们早已将满是血迹地县衙冲洗得干干净净,诺大县衙中的每一个角落,都点燃了檀香以驱散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儿。
张本初与苏元龙、杜律明、卫立煌等将校坐在一起,处理完军务便开始讨论刚刚接到的第二路军总指挥部来的电报。
草根十分感谢书友18815547、186006116、0514、tcy1、197718450uelang055、161578869和喜欢穿越mht000mq、jtksyb、长相知,杂学说、丞甫童鞋的打赏与鲜花,今天最愉快的事情就是能够看见您的鲜花了.祝贺jtksyb、长相知、石之山三位书友成为本书的舵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