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51章
关于那场事故, 苏旭有很多猜测,然而也无从证明。
此时此刻,她立在父亲的坟前,想起陆家, 想起玉桂仙君那该死的贱人, 心头又烧起一股无名怒火。
“你总不希望我祸及无辜之人,然而陆家当真无辜么?”
苏旭伸手抚摸着冰凉的石碑, 拂去上面一层灰尘和细碎残叶。
耳畔是恣意穿行的山风, 松柏被吹得簌簌震动, 针叶从枝头坠落。
“若她不将你抛下,兴许我也不会出生,但我依然想让她死。”
风停时,她直起身放眼望去, 无数青冢立在满山翠浪之间, 远处蔚蓝的镜湖和连绵的黛色山峦,天地间静谧如画。
半晌, 本该候在山下的两人竟上来了。
苏旭心道恐怕出了事, 又不太愿意在父亲坟前聊天, 干脆招呼他们离开。
他们走在山道上, 陆晚神情凝重地道, “大师姐,你猜我们方才遇到了什么。”
两人将整件事一讲,她顿时震惊,“这附近有其他修士出现,我竟毫无所觉,可知那操控者修为极高。”
如今并非清明,虽说父亲的忌日, 与这山上许多的人的忌日都在同一天,因为那日死了许多人,然而数十年过去,许多死者的儿女都未必在世了。
她这么想着,忽然忆起方才的白裙女子,“我曾见了一个人,现在想起她有点奇怪。”
凉月城这两日骄阳似火,晴日高悬,并无山雨欲来的征兆,然而那人却带了伞上山。
“奇怪,若是从乾坤袋或是任何储物之术里拿出的,应当有灵力波动才是。”
陆晚沉吟道。
“她并没有灵压,要么是特别擅长隐藏灵压,要么是——”
苏旭深吸一口气,“合道于自然万物,灵力既在体内,又在天地之间。”
“这唯有集天地灵气所诞、且晋入天人之境的大妖方能做到。”
何昔沉声道:“能满足这一点的大妖,不说屈指可数,也绝不多见,如何会出现在此处。”
陆晚好奇地道:“大师姐你都见到了她,她长得什么样子呢?是哪一族的气息?”
苏旭其实也就能大致分辨出狐妖的气息,那是种很玄妙的感觉,在她见了许多许多狐妖之后,渐渐能摸索出他们之间有些相似之处,却很难直接描述出来。
不过,除了狐妖之外,其他的妖族她还不太会分辨——或许正在发情的鸟妖是例外。
“她并没有什么气息,就像你在路边随便见到的一个人。”
她努力回忆着,“那人应当生得极为美貌,然而我回想她的样子,却有些模糊,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当你看到她的时候,会故意忽视她的样貌,只会感到她很温柔亲切,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一般。”
另外两人听得目瞪口呆。
“以师姐的修为,竟然会被那人的气场所影响,想不起她的样子。”
陆晚咂舌道:“那人必定十分厉害。”
“如果她真的只是个普通路人,只是为遮阳而带伞呢。”
苏旭不太确定地道,旋又苦笑一声,“我向来喜欢将事情往最坏处想,然而,兴许我真是被她迷惑了,总不希望她是个骗子——呃,其实她也没骗我什么,她也只说她在丈夫坟前哭了一场,看她的打扮并神情,恐怕是真的,至于她是不是妖族,我没问,也谈不上欺骗。”
这是在父亲的坟前,她实在没有心思与人闲话。
旁边两个青年面面相觑。
陆晚若有所思地道:“你对她印象真的很好,要么那人修为真的很高,要么就是你们很有缘。”
“我也觉得那位夫人所言应当是真。”
何昔加了一句,“她的丈夫若是与苏前辈同一天逝世,极有可能也是被那狐妖无意害死的人,那是六十年前的事,她如今却显得二十来岁的模样,必然是有修为的。”
苏旭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失智了。
她心中不愿将好感归结于自己受到法术或气场影响,故此也不愿再去细想,反正她们兴许也不会再见面,若那人真是操控了修士的人,也只是恰巧路过,又撞上了那伙陆家的修士——以陆家那群人的行事风格,必然将那位夫人得罪了。
“只是她如何知道你们俩的身份。”
苏旭想了想,“你们近期见过别的大妖么?难道是晚晚受邀前往千花海时遇到的?”
“若是那时候,人就太多了。”
陆晚郁闷道。
那日在千花海称得上是群英荟萃,有名有姓的大妖上百位,当然其中有些修为还不如他,但比他强的也有不少,他也只和其中一部分搭了话。
“不过若是那样,她应当没见过老七才对,难不成是听说我和他常常在一块儿,因此猜出来的?”
陆晚喃喃自语道。
他们三人离开了坟山,直接使出身法掠向凉月城中。
这位于益州东部的小城颇为安静,午后时分行人稀疏。
此时一场雨刚刚结束,天际日光破云,满城洒落金辉。
茶馆里还有人议论着方才奇异的气象。
“他们说幽山君和青丘王族关系莫逆,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是其中一员?还是他和其中某人有一腿?
“我也不太清楚,那些狐狸之间的辛秘鲜少外传。”
陆晚摸着下巴道:“各种流言都有,我猜他兴许和魑灵王有些关系,毕竟幽山君年岁在狐妖里不算大,比较起来道行颇深——若是有天狐血脉倒是说得通。”
苏旭刚想说话,却忽然感觉到了灵压。
有好几个修士在城中,甚至气息还有那么一点点熟悉,仿佛在何处遇到过。
她问了两个师弟,他们却并没觉得似曾相识,只是察觉附近似乎有修士出没。
不过考虑到如今八派试炼热火朝天,平日里许多深居简出的修士都在满天下乱窜,这倒也不奇怪了。
苏旭忽然想起来了,“这灵压——是赫连辰,还有琅嬛府那群人!”
“千语剑主?那个曾经打败过慕容遥的家伙?”
苏旭还没给他们讲完自己在焦岩城的经历。
事实上,她刚说到自己和赤翎携手游城的那部分,并收获了陆晚意味深长的目光,以及关于她是否还会回去见那隼妖的追问。
她只能回答他们之间确实有约定,只是究竟何年何月再能相见就不好说了。
忽然,左近的小巷墙头上浮现出一团黑雾,那雾团停滞了一瞬,仿佛发现了什么一般,原地化作一道人影,闪电般向他们掠来。
三人悠然立在原地,并未作出防备警戒的姿态。
他们看出来者并无恶意。
来人是一个身形瘦高的青年,穿了一席绣有暗纹的黑衣,怀里抱着一只半大的白狗。
青年身上的灵压波动微乱,显见是展开身法跑路所致,却并无一丝杀意。
他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异常俊美的脸庞,眉心绘着一朵殷红的三瓣花,更显得妖冶魅惑。
“三位君上救我!”
他毫不犹豫地单膝跪下,怀中的白狗呜咽一声跳出来,竟也做出一个趴伏的姿势。
“我原是无尘岛弟子,因故叛出宗门,他们放了通缉令,琅嬛府修士在追杀我们——我发誓我并未作恶或是害过无辜之人,三位若能助我们渡过此劫,必定结草衔环以报之。”
何昔和陆晚一起退开,只留苏旭站在他面前。
那青年顿时知道谁是领头的,一双美目露出祈求之色。
苏旭看向一旁的半大幼犬。
那只狗有一身雪白皮毛,半长的绒毛柔软浓密。
他的口吻微长,头上支着一双尖尖的三角耳,有一双罕见的圆圆的蓝色眼睛,此时似乎盈满了泪水,显得分外可怜。
这一人一狗身上披着简陋的幻术,显见只是针对普通百姓的,让他们不至于因为被凡人看到而泄露行踪。
“你希望我们如何帮你。”
苏旭沉吟一声,“亦或是我来决定?”
身后的两个师弟默默对视一眼。
他们知道自家师姐是要管这闲事了。
至于理由么,她做的好事不少,大多数时候全看心情。
他们两个作为苏旭做好事的受益者,当年就是被她从死人堆里捞出来,如今自身也常常去找些滥杀无辜的恶人祭天,此时更不会多话。
“全凭君上吩咐。”
青年几乎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他伸手摸了摸旁边那只白狗的脑袋,后者晃了晃身后毛茸茸的大尾巴,尾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拂地面。
苏旭点了点头,“你那种习自无尘岛的身法——那些琅嬛修士应当并未窥见你真容吧。”
青年颔首道,“然而他们知道我带着球球。”
苏旭感受了一下那几道灵压,琅嬛弟子们正在城中,不知道为何,他们似乎分散开来四处搜寻。
恐怕是眼前这人使了什么手法。
无尘岛弟子素来精通暗杀隐匿之道,这其中必定也有许多门道路数,譬如逃脱追踪或者迷惑敌人的法术等等。
只是,其他人暂且不提,以赫连辰的元婴修为,追杀一个筑基修士,就算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却很难被真正甩脱。
她转身向茶楼走去,随手招呼那人跟上。
“阁下如何称呼,以前师承无尘岛的哪位仙长?为何要唤我们做君上。”
“我姓顾名盼,曾经是斩缘长老林璐的弟子,因为犯了门规而被通缉。”
青年毫不犹豫地答道,“我曾在岛中央的绘卷楼做杂活,翻阅了无尘岛历代守阁长老所绘制的大荒图录,其中便有太山君和曲山君两位君上的画影。”
所谓画影也是一种法术,可将自己所见的人,原模原样绘制于纸上。
术成之后,后人再进行翻阅,那画像甚至可以投浮于空中。
——画影至少与绘制者印象中的样子相同,无论如何,与真人也有七八分相似。
他犹豫了一下,看向苏旭时又不太确定,“阁下似乎与望山君有些相似,也有几分像莪山君,但无论是哪位,既然太山君和曲山君隐有奉你为主的姿态,那必然是极为厉害的大妖。”
不,我其实连一座山头都没有。
苏旭感受到师弟们意味深长的目光,不由想起陆晚曾经撺掇自己也从万仙宗跳槽,去大荒当个逍遥快乐的山主。
然而如今大荒的形势,也是神仙打架凡妖受难,除非能找到一片位置偏僻的山领,方能无惊无险的度日。
否则,哪怕她对离火王印象不错,一时却也不想给那人卖命。
至于顾盼为何没将她认出来,或许是先入为主认为她是妖怪,或许是已经认出她的身份,只是故作不知罢了。
他们走入茶楼中,与一个模样清秀的年轻人擦肩而过。
顾盼和球球都披着幻术,那人自然瞧不见他们。
但他看到了苏旭,顿时目露震惊,接着忙不迭地跑了,下台阶时还险些绊倒。
陆晚:“……那是什么意思?”
苏旭望着那人跌跌撞撞逃跑的背影,淡定道:“九成是认错人了。”
她来祭拜父亲数次,却已经许多年不曾进城,那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还是没有灵压的凡人,不可能在她小时候见过她。
“我最近总被人认错。”
苏旭有些不爽地道,“顾兄尽可离去,待会儿恐怕会有热闹看,琅嬛弟子应当也会被吸引过来,你趁这机会走吧,我给你拖住他们。”
大不了与赫连辰过两招,见识一下千语之威。
他们在二楼窗边的位置坐下,几句话之后,伙计端上两盘精致的小点心并一壶茶水,然后小心翼翼地接过钱走了。
茶楼里许多人都在暗搓搓打量他们。
这地方显然鲜有修士光顾。
“君上有所不知。”
顾盼苦笑着坐下。
他不得不加深了幻术,以防其他客人们看到这椅子凭空挪动,并茶杯自行浮空。
球球乖巧地坐在地上,将脑袋放在他腿上。
他又伸手摸了摸伙伴的脑袋,“我是他们八派试炼的任务,不知三位对此可有了解。”
另外三人:“……”
他们身为现在和过去的万仙宗弟子,对此很有了解。
他这么一说,他们立刻就懂了。
若是路遇一个八派通缉犯,那顺手抓一下,抓不到就算了。
若是这通缉犯是他们的试炼任务,那就绝不可能算了,尤其赫连辰是有机会在问剑塔夺魁的,不会在第二环因为一个筑基境通缉犯而折戟沉沙。
苏旭从盘子里夹起一块绿豆沙糕,“我可否多问一句,他们的试炼内容究竟是抓到一个通缉犯,而他们选了你,还是他们被分派到指名了你的追缉任务,以及具体杀你还是抓你。”
其实这答案顾盼本人也不一定清楚。
果然,他不太确定地摇了摇头,“似乎不是杀我,我曾听其中一个人嚷嚷让我主动现身投降……”
那时他尚在荆州边陲的小城里,找了家肉铺给球球买骨头。
忽然间,数道灵压极速向自己逼近。
顾盼已经当了数日的通缉犯,期间也遇上些想拿他换灵石的,早就有了经验,无论对方是不是冲着他来的,先跑掉总是能以防万一。
他急急忙忙扔下一把钱,不顾屠夫在后面大喊给多了,一手抓起尚未剁开的大腿骨,一手抱着狗逃之夭夭。
接下来就是追追逃逃几个时辰,后来他们用阵法将他堵在了山里,只是找不到他具体在何处。
无奈之下,有个琅嬛弟子用法术扩音喊话道:“阁下何必如此,我们也只是参与试炼而接下任务,若是顾兄能主动现身,我等必然不会伤你……”
那人还没说完,又是一道娇柔女声响起,似乎因为愤怒而有几分尖利,“师兄说什么话,此人残杀同门,打伤师长,此等忘恩负义之辈,如同万仙宗那两个畜生一般狼心狗肺,人人得而诛之!”
顾盼在他们吵架的时候,终于窥到了破绽,借着遁地之术溜之大吉。
苏旭听完这段经历,不由暗中怀疑这人是不是早已看穿他们的身份,故意说出这种话,好激起他们对那些琅嬛弟子的怒火。
何昔和陆晚不动如山地坐在旁边,仿佛被骂的根本不是自己一般。
“素闻贵派精擅隐匿遁逃之术,而且顾兄还是土灵根,一旦入地则无迹可寻。”
苏旭沉吟道,“琅嬛弟子手中应当有某种特殊的法器,否则就算他们当中有些修为极高的,也未必会这么快就能追上来。”
她禁不住想起慕容遥给自己的寻灵石罗盘。
“我也是这么想的,”顾盼苦恼地道,“而且君上猜测不错,他们当中确实有个颇为厉害的人——嘿,既然你们知道八派试炼是什么,那想必对赫连辰这名字也不陌生吧,他手中有把极为厉害的仙剑,几乎可抵得上万仙宗那两位仙尊的佩剑,那可是连妖王都能抗衡甚至击败的神物,咳,我并无冒犯之意,不过这也是事实。”
苏旭心想你就算大骂了哪位妖王我也不在意,“我能感受到他们的灵压,他们分散开来四处搜寻,很可能就是在使用那法器,不过我可以带你瞬间离开并在城外现身,趁这会儿不如讲讲你为何离开无尘岛,杀同门又是怎么回事?”
“我,哎,好吧,那事儿是真的,只我也并不后悔。”
顾盼颓然叹道。
无尘岛这门派最初被归为邪道,并非是因为他们主要修习潜行暗杀之道。
他们对外开门做生意,专门接杀人的活儿,只要钱或者灵石够多,无论是襁褓中的孩童,还是哪家仙府掌门,无论好人坏人,他们都照杀不误。
这还不止。
门派内部设有斩缘长老,这一职位,最初的用途骇人听闻——在那些好苗子被搜罗出来之后,他们专门负责去杀死那些人的家人,就是所谓的斩却尘缘。
而且,这样招收进来的弟子,还会被用养蛊的方式进行淘汰。
他们鼓励新人们自相残杀,虽然未必是多少人中只能活一个——尤其是那些单灵根的,他们又不是随处可见的白菜萝卜,不能随随便便就死了,但也要经过颇为残酷的训练,轻伤重伤都是家常便饭。
若是真的特别抵触抗拒杀人的那些,门中长老看他们实在朽木不可雕,大概也就不再插手,一旦长老们不管,这些人很快会被同期的同门们杀死,瓜分他身上的资源。
当然,这些都是书上记载的,也就是千年前无尘岛门派内部的情景。
后来为了对抗妖族魔族以及魔门势力,八派结盟,其他的正道门派自然不容许这种事发生。
其中以上任万仙宗宗主九玄仙尊为最,她不顾那些来自无尘岛的、说她身为一派宗主却插手其他仙门内务的指责,将当时的无尘岛岛主怒斥一番,在后者拒改门规时直接将人打得半死。
总之,无尘岛后来不再采用养蛊方式训练新人,也不能再对八派弟子、除了魔修之外、通缉榜无名的散修,并不曾作奸犯科的凡人下手。
最后一条其实没什么用。
因为几乎不会有人雇佣无尘岛弟子去杀普通百姓——在江湖绿林上雇个杀手比他们便宜多了。
虽说如此,无尘岛门派内部,依然比其他门派,特别是诸如万仙宗一类的正道大派,要更加不近人情。
顾盼本是这一代的新晋弟子,筑基只用几年,在同门中进境首屈一指,很快被斩缘长老看中,当了其亲传弟子。
每个长老对待亲传弟子都有一套特殊的调理方式。
某一日,他的师父特意将几个徒弟领到一笼鸟兽幼崽前,让他们选择每个人抱走一只。
它们个个滚圆可爱,一身奶膘未褪,叫声稚嫩,幼犬摇着尾巴,奶猫们伸开爪子打着滚,幼鸟们叽叽喳喳挤成一团,让人见之生怜。
长老勒令他们必须精心饲养,谁也不能伤害自己或其他人的爱宠,否则直接逐出门派。
顾盼抱走了球球,悉心照料爱若珍宝,同吃同住中,眼见着幼犬一天天长大,他们关系越来越亲密。
长老忽然又将他们叫到一处,让他们当场杀死自己的爱宠,否则死的他们自己。
“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日的情景了。”
青年低声道。
他眼见着那大厅里瞬间化作屠宰场,有一半人毫不犹豫地下手了。
他们都是修士,饲养的只是普通鸟兽并非妖类,故此这些半大的幼崽,别说没有反抗的机会,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脆利落地掐死或割开喉咙。
还有一部分人最初没舍得下手,最后哭了出来,一边落泪一边动手,杀死了平日被他们抱在怀里抚摸、一口一口喂食、亲手洗浴甚至端屎端尿的爱宠。
四处血流成河,染红了地毯,血腥气息肆意弥漫,只剩下一声声无力的呜咽和惨叫。
顾盼已经呆住了。
他回过神来,方意识到这一切并不是梦,一把捞住吓得发抖的球球,二话不说地跑了。
“若是能用我的命换球球的命,我倒是愿意,可是我知道那老不死绝不会这么做。”
青年冷冷道:“我是当中天赋最高、本事最强的,他不可能放过我,要么想尽办法逼迫我杀了球球,要么就会直接施术控制我,让我下手,方能做到所谓的断情绝爱。”
他说着说着攥紧了双手,“这群天杀的东西,现在不许随意杀人,就要拿无辜的鸟兽开刀!可是八派里谁又会在乎这些可怜的小生命呢,没人会阻止此事,连能吐人言、能变人形的妖族,在他们眼中都不是性命,只是一堆值钱的皮毛骨血罢了。”
三个半妖沉默不语。
他们并未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愤怒,然而彼此之间却都能感受到,无形的怒意正在升腾。
有一瞬间,苏旭觉得若是那长老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定然会直接对方烧个一干二净,不顾忌任何后果。
是的,哪怕在八派弟子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会这么做。
顾盼沉浸在情绪里,此时深深吸了口气,压下身上飙升的怒气和杀意,继续讲了起来。
长老并未亲自追杀他,而是派出了另外那些弟子——他们可不会手下留情。
“可笑的是,他们明明一同来追杀我,却非要一个一个出手,皆因不想让他人占了便宜。”
顾盼冷笑道,“大多数人都远远跟着,只想等我们打得两败俱伤而捡漏,所以我把他们都杀干净了。”
啪啪啪!
陆晚十分满意地鼓起掌来。
顾盼反倒摸不着头脑,“曲山君如此高兴?”
“只是想起些往事。”
陆晚笑眯眯地道,“顾兄做得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