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尤其是对命贱如浮游的小民。佛说的众生平等，从来只是安慰人的谎言。
窗外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我还记得几月前杏儿接雨制茶的身影，她奔跑在雨中的赭色的衣裙和回眸的笑颜，我多想永远留住那一刻的时光。可临了只落得人去楼空，繁花满地。
屋内的光线渐渐由昏暗变成了漆黑。门外传来细微的开锁声，极轻的声音伴着脚步声往我这里走来。我不声不响地在黑暗中坐着，面无表情。只道眼前忽然出现一抹明亮，来人点燃了烛台，叹了口气，与我席地同坐。
抚上我头发的手被我一口咬住。我怨他！是的，怨他！舌尖传来咸涩的血腥味，我依然不松口，他也不推开我，只默默让我咬着。
我甩开他的手臂，声音中带着歇斯底里：“赵澈，如果不是你让杏儿留下，她怎么会死？我恨你，是你让我恨你。”
他百年不变得表情终于有了丝丝松动：“如果杏儿不留下，你根本没有机会逃出去。”
“那你有没想想过她会如何，你一点都没有顾及她吗？”双眼的泪水刚擦拭掉一会又模糊了视线。
“我想过，可她及不上你重要。”
赵澈寒冰般的眸子闪过柔情：“蔷儿，你说要走，我定会全力以赴的帮你。可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你辜负了杏儿的牺牲。”
“我放心不下她，可她终究还是不在了。”我重又软软坐在地上，喃喃道。
“这不是你的错，若不是……杏儿也许并不会死。”许是不忍见我如此自责，赵澈斟酌了一会才出声。
“若不是什么？”听到他这样说，我暗淡如灰的眼睛终于有了丝丝焦距。
“司徒菁从中挑拨，说杏儿要谋害于你，动机不单纯。”他声音哑哑的，带着怜悯。
“可司徒菁说是老爷下令行家法的呀？”我问他，不是我不信他的话，可司徒菁那样的天之骄女，怎么也不像是会说谎的人。
赵澈点头表示肯定：“不错，确实是老爷下的令，可最终让杏儿受不住惩罚的人，却是一直在旁边煽风点火的她。”
司徒菁，那女人恨的连我身边的侍女也不肯放过吗？一闭眼，我仿佛就可以看见杏儿血肉模糊的身躯，一如她同我告别时凄凉的笑颜，在我眼前不断地加深加深再放大。
司徒菁，我怎能饶过你？
吃了几口赵澈带来的包子，我稍稍有了些气力，也不像刚才那么颓败了。我的心境忽然豁然开朗。我的自由，是杏儿用生命来延续的。我放弃自由回来，便是要延续杏儿的生命。我要好好替她活着，好好地将那些一手埋葬她的人带入地狱。
“澈，你还愿意帮我吗？”我侧身对上他的俊颜，眨眼问道。
“蔷儿说什么，我都愿意。”他脸上扬起绝美的笑，晃了我的心神。
我低头，将眼睛隐藏在密长的睫毛下：“我要设个局，首先要见得人，是重光。”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失落还是失望。空气中夹杂着冷意，隔了半晌屋内才响起他的声音：“明日你便可以见到他，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有劳了，至于以后的计划，我再慢慢和你讲，当务之急就是要先见到他。”
他没有答话，默默地关了门，踏踏地走了。我抱起杏儿的灵牌，眼中闪过狠厉：“杏儿，你就看着我如何给你报仇吧。”
那场绵绵的春雨在将近早上的时候停住了。缕缕的阳光透过窗上的轻纱投进来，在桌椅上留下斑斑驳驳的剪影。重光推门进来时我便怔怔地盯着那遥远的金灿灿的红日。
不知道赵澈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请的动当今皇上纡尊降贵来小园看我。我自嘲的咧开嘴，看见他缓步朝我走来，伸手拥我入怀。
他身上的暖意还一如从前，可我依然手脚冰冷，怎么也捂不热。我面无表情地慢慢推开他，望见他眼中的焦灼、怜爱和关怀，我心中一阵疼痛。这双水光滟的眼睛，这样如丝如缕的温柔缱绻，到底骗了多少人啊。
我唤他“重光。”声音淡漠如梨花：“一切可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他急急开口，“那日司徒菁说你走了，不回来另外。你可知道我有多着急。我真的不想失去你。”
着急？真是要多讽刺有多讽刺。我表面不动声色道：“重光多心了，我不过是觉得府中日子无聊，所以外出散散心罢了，这不是回来了。”
“可那天祭天的时候你看见我了不是吗？我知道你怨我一直以来都没有和你说实话，可你知道吗？正因为我的身份，我从来都没有什么知己，我不同你说，不过是不想你因为我的身份才同我交心的呀。”
他说的冠冕堂皇，若是以前，我一定会被这样掏心挖肺的说辞感动。但现在的我，却分不清什么是实话，什么又是谎言。人心真的是个很难让人看穿的东西，只要你隐藏的够深，那么即使你带着面具生活，又有多少人可以真的看出来呢？
我转过身，言语中却不带一丝情感：“怨与不怨，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重光就要成亲了不是吗？”
他苦笑数声：“蔷儿，我多希望娶得那个人是你。”
“那为什么当初你不说？”我不想听他说借口，直直的问。
他一愣，片刻才磕磕绊绊地说：“那是，那是因为老师说，司徒菁比起你来，更能适应后宫的生活。”
我哈哈大笑：“他如何知道我就不适合？”
“蔷儿，你性子弱，进宫去了，可能会吃亏。”
是我吃亏还是让你吃亏，再回头看他时，我眼中亦是带了微微的恨意，我迅速调整了情绪，痴痴的望着他，开口说：“如果我愿意嫁给你，你可愿让我成为你的皇后？”
他眼睛一亮，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握住我的手：“蔷儿，若是你，我愿意把整个天下都给你。”
我一脸感动，泪水簌簌地留下来：“重光，那日，我听到姐姐同老爷在谈话。她，她说，若是能让她做了皇后，她必将冲冠后宫，到时司徒府便能荣耀一世。”
重光眼中闪过惊讶，继而又摇了摇头道：“这不可能，恩师不是这样的人。”
我用帕子擦了擦泪水：“父亲当然不是这样的人，可姐姐曾经私底下来找过我，说会向父亲说要你娶她。并且，并且姐姐还做主，将我嫁给了王府的公子。”
这一番话半真半假，直说得重光的脸色阵阵阴骛，我不动声色，剩下的就靠他自己琢磨了，希望不要辜负了我的苦心才好。
我眼看时机成熟，又加了把火道：“姐姐这回把我关在这间小屋中，也是为了逼我嫁给王公子。”
他脸上怒气阵阵，继而又怜惜地执起我手，轻声安慰。
我低下头，用无比哀怨的语气道：“重光，我即将嫁给王公子，你我以后也不会再有交集。只求你答应我两件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