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得了什么病?”我忍不住开口询问。若只是一个宫女,为什么林夫人看上去这么怕她?怯生生地拉着我的衣袖站在身后。
“风寒引起的高热。”宫女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我的脸色,“说是热的慌,没留神就跑了出来,这会子药都要凉了。”
“既然如此,你就将姐姐带回去吧!好生照看着。”我转过头拍了拍林夫人,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说,“妹妹得了空便瞧你去,好好养病。”
林夫人这才咬着手指一步三回头地被宫女拉离了御花园。看着林夫人消失的背影,我忽然觉得,这后宫中的一切,即使掩盖了厚厚的白雪,亦掩盖不了这遍布尘埃的肮脏。
往年这么冷的天在南方本就不多见,今年似乎特别的例外。天一冷,江宁城外冻死的百姓和乞丐就一下子激增了。由于朝廷之事按照往年的份例,发了两床薄棉胎和每户一件棉袄。对于穷苦人家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所以冬天才刚过小半,上报的死亡的例数已经有二十例之多了。
为此事朝廷也想了些办法,例如放粮救灾。可最后到百姓碗里的却是狗都不要吃的米糠,好米都被某些官员转手以高价卖出去了。眼见雪灾严重,上报的例子却不见减少,加之国库空虚,李煜便想着找朝中大臣捐款救灾。
他也知道这些当官的,平日里油水捞了没有十分也见七八,但真正要实行起来,竟都是些推三阻四的货色。
“皇上,老臣家中尚有八十老母,黄口小儿嗷嗷待哺,实在是无力捐钱那!”
“这……皇上您是了解的,臣一心为朝廷办事,为官清廉两袖清风,这手头可是拮据那!”
“皇上啊!臣……臣刚替父母置办了田产,令他们可以安享晚年,所谓百善孝为先。臣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一个一个都这么说,李煜倒也不急,温温吞吞听完各位大臣诉苦,才说:“朕也知道爱卿的苦衷,没钱上交不碍事。可眼下城中难民越积越多也不是办法,朕倒是有个主意,若是你们觉得可行,就不必交钱。”
皇帝的主意是,每个大臣领上三十来个难民各自回府中,与他们同吃同住!天啊!这些大臣简直不敢想象,要如何与贱民们待在同一个屋檐下。就算是自己不计较,家里的那位恐怕也得揪着耳朵破口大骂开了。他们可不想,自己的府第变成了难民收容所,甚至是想起从乞丐身上散发出来馊饭馊菜地味道就恶心想吐了。
“臣等愿为朝廷分忧!”大臣们纵使万分不甘愿,也只得下跪退而求其次。
李煜抚掌一笑道:“好!好!果然是朕的好臣子,心系百姓的好人物。你们的钱财和物资都会由司徒宰相运去江宁城郊。司徒宰相啊!做的好!”
司徒宗听得皇上意味深长的喊自己的名字,立马起身接旨。心里不由得疑惑,做得好?我做什么了?莫不是陛下一个兴奋,吧“好好做”说成了“做得好”?难得陛下这么器重自己啊,可真要好好做才是。
可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其他大臣听在耳中却不是这个意思。难道,难道这馊主意是宰相大人告诉皇上的?不然皇上怎么会在朝堂之上指明叫宰相负责此事?这原本可都是崔尚书的工作啊!身后的大臣们频频交换眼色,再一联想到陛下那句饶有深意的话和赞许的眼神,此事恐怕十有八九是司徒宗一手策划的了。
朝堂外。
大臣们一脸郁色,三三两两朝门口走去,各自讨论起朝中的要事,准备回府。
“宰相大人慢走!”
听见有人呼喊,司徒宗回过头去一瞧,原来是这户部崔尚书,当下客气地朝他点点头:“哦,崔尚书啊!有何事?”
“还不是为了今天皇上说要捐物捐资的事情?着实是有些为难下官了。”崔尚书面有豫色,察言观色般看向司徒宗,“不知宰相捐多少?下官也好稍做参考。”
“为朝廷办事,也是你我的荣幸那!”司徒宗抚了抚山羊胡须,沉思了一番说,“这捐献嘛,表表心意即可。一人三万两也说的过去。”
三万两?一时间因关注此事而围拢过来的官员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心中一阵抽痛。三万两啊!按一两黄金等于10两白银来折算的话,三万两白银就得用上三千两黄金或者三万贯,也就是三千万文钱。在这个时代,三品以上地官员每月的俸禄不过几百两,剩下的都以粮食多少多少石,锦绢多少多少匹来衡量折算。若单单依靠这些经济收入,三万两起码要动用十几年的积蓄。
这不就意味着,得动用隐形的、灰色的收入吗?那可是自己告老还乡后的老本钱啊!只在一次小小的救灾民行动中出资这么多?于是,有些品数低的官员又不得不考虑将那些灾民接回府中安置了。
崔尚书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起来,冷冷哼了一声,作了作揖准备告辞。
“宰相大人财大气粗,这三万两定然不放在眼里。下官还是先行告辞,回府慢慢筹钱,好孝敬这江宁城郊外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祖宗!”
“宰相大人告辞!”
“宰相大人告辞!”
各大臣拂袖而去,人走楼空间只剩得司徒宗一人还愣愣地站着。
“哎!哎!崔尚书!这……这算什么事儿嘛!”司徒宗吹胡子瞪眼,望着众人远去的身影,一跺脚,便也怒气冲冲地走了。
今日是初一。夜深沉,司徒嘉敏枕着李煜的手臂侧躺着,隐隐约约听见遥遥的更漏传来,绵长的声音老远就能听见。窗外呼啸的冷风丝毫不影响这室内的暖洋,炭盆中的石炭烧的正旺,不时发出哔哔啵啵的响声。地炕也是火热,想必之下,那茫茫黑夜中凛冽的寒风声倒是显得没那么真实了。
枕边的这个人,心里是否对我有一丝一毫的真心呢?李煜熟睡,在梦中侧身翻动了一下,一手紧紧握住司徒嘉敏的手,清俊的容颜泛起满足的笑意。他的身上有幽深的龙涎香味,一星一点仿佛是刻骨铭心般沁出来。太阳穴上还有薄荷油清凉的味道,丝丝缕缕直冲鼻端,是那样的令人陶醉,扰的她反倒是更睡不着了。
有些微热,司徒嘉敏起身,轻轻将李煜的手放于一边,踱至桌边坐下,倒了杯清茶慢慢喝着。不远处的书桌上散落了好些李煜的字,由于最近练得很勤,他的字比以前苍劲有力了许多,颇有些古道仙风的感觉。譬如这“会挽雕弓”四个大字,若是以前的他,恐怕无法参透这其中的气势磅礴来。父亲说的果真没错,这样看来李煜倒是下了番功夫,连着朝廷之事也有作为。
司徒嘉敏漫不经心地翻阅品评桌上书画,看完了以后忽见不远处的书架上还塞着一卷画轴,装订地极为妥帖,在封口出还用朱砂笔做好了标记。她顺手取来,细细看着。
画纸的表面有些泛黄,也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应该是什么宝贵的名作吧?这样想着,司徒嘉敏轻轻撩开画卷,待看清楚时,蓦地睁大了双目。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在书架上最隐秘的夹层里,司徒嘉敏发现了一卷画轴,画上画的是一个少女站在梨树下,折一枝梨花,看着前方笑意盈盈。少女生的极美,眼眸如星般璀璨,眉眼弯弯那倾城一顾,顷刻间让人失了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