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娘娘说的有理啊!老臣认为……”司徒宗蹭的起身回禀,话才说一半便被重光挥手拦住了。
“好了好了!这件事情朕自有主张。朕是绝对相信唐副将的衷心和为人的。若各位大臣对唐副将有任何不放心,朕这便收了他的兵符如何?剩下的事情还是从长计议吧!”
我不解的望向他,他到底在回避什么?为什么不愿开战?重光亦是如此望着我,想说什么却最终也没有说。
“朕乏了,先下去吧!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他的样子的确有些疲惫。谈话结束,大臣陆陆续续离开了上书房各自回府。我颇为失望,不想再待,便也跟着离开的大臣,一脚迈出了书房。
“蔷儿。”他在身后轻唤,脚步一僵,有多少时候没有听见他这样唤我了?自打回宫以来每每是用笑颜去换取他的冷漠,到后来,心伤了,也就不再理会这些事情了。我止住前行,等着他开口。
“不要怪我,我也是身不由已。”他喃喃,眼神凄楚,艰难的开口,“蝶蛊,受制于蝶主。一生,无药可解。”
我惊诧地转身继而明了:“唐天哲是你的蝶主?那你现在是受制于他了?真的是中了蛊毒吗?”
“蔷儿,回椒房宫中去吧!有些事情,我无法控制,亦不想你牵扯在内,置身事外不好么?”
“不!”声音由于紧张而有些尖细,“一定有解药的!唐天哲怎会同你说真话?我一定可以找到!”
这还是我认识的重光吗?眼底一圈黑,脸颊消瘦,面色苍白无血。我匆匆注视着他,不等他开口,踉跄数步,转身逃离,泪水决堤般汹涌。我以为,我是他的妻,所以我们无论何时都应该坦诚相见知无不言。只是到头来,他最最不想做的事,就是让我知道他现在的状况。难道蛊蝶真的是无药可解吗?
起身奔过伊宁宫的重重殿宇,我这才踏上四人软轿,默默坐了上去。背心的衣衫早已在方才奔跑时被逼出的薄汗氤透了。七月的天沾染了霞色的阳光,拂来满身花树成熟时的甘郁芳香,本是美好的景物,却叫我无来由的烦躁。
重光的蛊毒,契丹的进军。内忧外患之下,谁能安然?末世的凄惶袭得人不知所措,就算眼下的景色再亮丽也无心观赏了。
我只顾攥紧手中的帕子蹙眉想心事,没成想原本稳稳当当前行的轿辇不知怎的一个猛烈的颠簸,没留神几乎是整个人向前冲了出去。
去势太猛,我的身体猛然向前倾倒,如滑落山崖的瀑布。突如其来的失衡让我陡然惊恐起来,下意识地用手护住小腹,却止不住倾落的身子。
结结实实地跌出轿外,我感到腹部一阵剧烈的绞痛,就像瞬间被千斤重物坠住一样,异常疼痛。汗珠从额头滴落,腹中有千刀利刃在割,我慌乱地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太监,大声吼
“还愣着干什么?快叫太医啊!”
“是!是!奴才这就去!”跪在地上的太监这才如梦初醒般一骨碌爬起来朝外跑去。
孩子,我的孩子!千万不能有事啊!双腿间隐约有股热流流下。恍惚间,我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体中抽离,遍布全身的疼,却不及胸口压抑着的窒息。
“血!娘娘,是……是血啊!”有内侍不知所措的尖叫。
我隐忍住眼底的泪水,仿佛瞬间就会崩溃。
“住嘴!太医怎么还没有来!还不快去看看?”一定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
“蔷儿!蔷儿!你要撑住!我这就送你过去啊!”我痛得快要晕过去,朦胧中看见那袭在阳光下的白衣,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我紧紧握住他的衣角,喃喃自语:“流云,流云,一定要救我的孩子,一定要!”
椒房宫内。
宫内安静得听不见一点声音,只有众人匆匆走过时纷乱的步伐,来来回回。太医在一旁细细的把脉开药,不过一会儿就有人煎好了给我服下。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端了出去,换来干净的热水继续擦拭,触目惊心的血色布条搭在面盆上,我在半梦半醒之间辗转反侧,却只是昏睡不愿醒来。
太医告了罪先退下了,椒房宫中前所未有的压抑与死寂。
“蔷儿,蔷儿。还这么贪睡么?该醒来了!”重光唇鼻中温热的气息喷在脸上,痒痒的,惹得人只想笑,“你最爱的荔枝还在水里冰着呢!三千里加急送来的时令水果。睡了三日不饿吗?”
“喂喂!蔷丫头,流云来看你了哦!好不容易才摆脱红豆那丫头,你好歹给点面子,睁开眼睛看看人家啊!”我在梦中轻笑,仿佛可以看见眼前男子生气地嘟起红唇的娇俏样,若是有人看见了指不定多心碎呢!
“司徒蔷!为什么不愿意醒过来?你是在逃避吗?”声音像是从某个空洞的角落传来,越来越清晰,光影中可以看见那抹鲜亮的红衣,“你以为躺在这里可以改变什么?李煜的蛊毒可以解?契丹的大军不会压境?愚蠢!”
“我还有能力管这么多吗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这些人这些事,何苦要我来操心?”我无奈地苦笑,那个温热的骨血从我腹中分离时痛彻心扉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不过是个弱者,连这点保存他的能力都没有,谈什么宏图大志,什么拯家救国!
“那就报仇啊!司徒蔷,我不会看错你的。”红衣女子的声音魅惑的响起,“你睁开眼睛看看就会知道,战争远比你想象的精彩的多,你会很快沉醉其中的哦!”
魅姬取了挂在墙上的鸣玉随手把玩,漫不经心道:“等报了仇再死不迟呢!想必你心里也存了口怨气吧?怎么能让自己的骨血不明不白的死掉!”
午夜时分,我猛然从床上坐起。门关的很紧,却依然有风透进来,吹到身上愈发的阴暗刺骨,像一把把钢针扎进骨头里,钉牢了人的要害,使人丝毫动弹不得。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还未散去,低头望向平坦光洁的小腹,仿佛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噩梦一场。我狠狠地攥紧锦被,咬住嘴唇。这里!曾孕育着一个鲜活的生命!我怎能轻易就忘掉!
有人打了帘子进来,剔亮了烛火。那烛花一爆,屋子里陡然一亮。上一秒我还一动不动地坐在榻上,下一秒就已经落在了来人温暖的怀抱中。
“蔷儿,蔷儿你终于醒了。你知道自己睡了几天吗?”重光眼睛通红,连嘴角的胡渣也长出了些许,抱着我时的动作却又轻又柔,像是失而复得的宝贝又重回了手中一般。
“重光。”我牵牵嘴角,掩饰了下刚才眼中的怒火,痛失孩儿的哀恸涌上心来,视线立刻便模糊了,“孩子,孩子没有了。他都五个月了,就这么……”
他一把搂住我轻声细语地安慰:“这样的意外谁都不想的,朕已经出发了抬轿子的四个太监,蔷儿就不要再伤心了,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孩子的。”
去他的意外!他竟说这一切都是意外!我刚按捺下去的怒火又腾地涌了上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