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郭世充还在名妓怀中发着醉酒的鼾声时,当曾氏在曾老夫人面前哭哭啼啼时,齐王派了人到郭府传唤郭世充。
裴管事接待的来者,因不知道郭世充的下落,只好回复说自家郎主外出有事,马上找人去寻,很快会到齐王府上去。
恭恭敬敬送走传信的人,裴管事犯难了,现时夫人也不在府中……没有办法,直接到陈都的院中寻他来了。
将事情一说,陈都应道:“我虽不知道郎君去了何处,不过,可以到几个他可能去的地方去寻。”
裴管事躬身,十分感激,“有劳了。”
郭世充昨晚便不在府上,依上次的经验,陈都认为他应该去了布衣巷,所以他第一个就朝布衣巷寻去。
郭荃见陈都为寻郭世充而来,摇头道:“父亲并未来过这里。”
李氏见郭荃站在门口与人说话,大声问道:“谁来了?”
郭荃回头回道:“无事,人已走了。”
她跨出门槛,站到了巷子中,将院门轻轻带上。
“父亲缘何一夜未归?”
“现时,整个郭府都知道了胡大说的那事,曾氏找了从前的婢女梅花来证明,岂料郎君去了一趟曾府,也带回一个梅花,两个梅花都不是真梅花,郎主气得拂袖而去。”陈都忧心忡忡,“要是没来此处,会去哪里呢?”
郭荃一听两个梅花相撞的事,掩了嘴轻笑。看来事情发展得比刻意规划的更有趣得多!
对上陈都忧心忡忡的目光,郭荃轻咳一下,恢复常态,建议道:“你再到能找的地方去看看吧,比如父亲经常去的茶楼,或者其它能夜宿的地方。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若半个时辰之内还寻不到,你就亲自上齐王府上去,就说父亲意外扭伤了脚,不能前来。”郭荃的目光里一片沉静,“齐王要说了什么事,你再回去说与父亲知晓。”
陈都想了想道:“若实在寻不到,也只好这样。”
他告辞要走,想起一事,顿了顿,回身问道:“女郎,府上的事情越演越糟,可是如何才能解决为好?”
齐王寻郭世充,关乎前程大事,家宅不宁,何以安身?
郭荃明白他的顾虑,自信地一笑道:“还不至于太糟,曾太守自会摆平一切。”
能为曾氏出主意的,也许还要算上曾老夫人一个,但能出面解决事情的人,除开曾太守,别无二人。一看那拿假梅花来平息事情的作风,就不是曾太守的主意,曾怀柔本来就没有与胡大有染,曾太守怎么会傻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会直接将事情说开,拿己身担保。
没有人来证明,郭世充就是看在曾太守的面子上,也会既往不咎。
反正不管怎样,曾氏还会继续是郭府的当家主母。
要说成功,充其量只能说,她成功地撬开了第一个裂缝。
郭荃绣完一只蝴蝶,拿线绕着针打了一个结,将针抽出来,低头咬断线。
“阿娘,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李氏也在低头咬线,有些含糊不清地道,“未月第一个辰日。”
郭荃在心里算算,快了,征西大将军这两日就要起兵反叛了,战事一触即发,齐王此番派人来喊郭世充,应该就是为了筹备战事。
这一场叛乱,是齐王殿下亲自率兵平定的,历时三个月,郭世充也去了,在此役中,深得齐王殿下的看重,战事一平,就回来升官加爵了。
很多事与前世无二,今世,应该也是这样。
绣了几个帕子,郭荃借口外出,她到了城西,无名小院。
两个乞丐模样的守卫将她领进门,在门外把守。
日头挺烈,郭荃有些睁不开眼,拿手掌在额前一遮,看见公子瑾坐在院中那棵大枣树下,躺在躺椅中,缓缓摇晃,悠闲自在地摇着扇子。
她快步上前,走到大树荫底下,“瑾公子。”
公子瑾抬起头一笑,指着一旁的几凳,客客气气地道:“请坐。”
郭荃没有落座。
她知道他今日唤她来的目的,胡大之事已经完结,他应该是问如何解决胡大,以及,等待她的答案。
她让公子瑾帮她看守着胡大,借公子瑾之力让胡大为自己办事,先前他又救了李氏一命,种种加起来,他想要的依旧是先前他说过的,让她做他的入幕之宾。
可是,她怎么会答应!
前世,他也救了李氏,为何从未听他说起,为何他从未就此要挟过什么?
看着眼前的女郎低头深思,眉间藏有化不开的忧愁,公子瑾朗声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生疏。”
“阿荃与公子,并不相熟。”
他话音刚落,她就开口,如此明显地拒他于千里。
公子瑾有些不悦,上下打量她,聪慧如她,她怎么会不知道他今日叫她来的用意,只是不知道她为何如此抗拒为他做事。
他说:“胡大已被远远地发卖到央州,之前我说过,你若不心甘情愿,我可以等。”
他想要的,便有一定要得到的气势。不同于别人的强取豪夺,他是腐蚀入骨的。他的耐心堪称一等,她若不应,他岂会就此罢休?
她连依附的人都没有依附上,没有任何倚仗,他现在要对付她,易如反掌。
郭荃深吸一口气。
“阿荃不想欠了公子的。”郭荃始终没有抬眼看他,顿了顿,她说:“阿荃随父亲去了一趟关陇,知道征西大将军必反无疑,若是战事起,阿荃以为,公子可自请随齐王殿下出战,征西大将军勇猛多谋,这次起兵,是被逼而为,未做好万全准备,定会向南国称臣,应该谨防南国支援,从南面偷袭。”
这一番话,极大地挑起了公子瑾的兴趣,他从躺椅上坐起身,扬起皎白如玉的下巴,反问道:“你如何知道我父亲会亲自出战?如何料到游世均会向南国称臣?”
这些,倒是没有向他解释的必要,郭荃抬起眼直视他,“公子看中阿荃的不正是阿荃的头脑么?”
略微迟疑,公子瑾笑开来。
郭荃将视线移开,“公子救了阿荃的母亲,助阿荃出了恶气,阿荃也尽己所能助公子一臂之力。”她冷漠地道:“如此,两清。”
公子瑾好笑又好气,如此,两清?
不难发现,她总在努力地与他划开界限。
“为何不愿做我的入幕之宾?”
“阿荃只是个小女子,只愿意担一家之责,相夫教子。”
公子瑾又笑了,他垂下头,一人无声吃吃傻笑,她不提醒,他没发现,从来竟是将她做男子看待。从惜她之才开始,他就从心底里希望她是个丈夫。
“日后,或许我可以为你在世家大族中择一良配。”
他要为她择一良配?闻见这话,郭荃拉下脸来。
前世,她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他能轻易说出这话——那么,前世他为什么要娶她,为什么!?
一瞬间,心中百般滋味翻涌,郭荃向公子瑾投去一眼,那一眼,要多复杂就有多复杂,公子瑾不自觉的弓起身子,手捂上心口。
就这种眼神,能生生地将他的心掏空。
他的唇动了动,“我……”竟是脑中一片空白,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郭荃就这么瞪着他,然后挺直脊背,昂首出了这院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