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荃来到西郊巷,刚好看见相士一拐一拐地走过来,她喊了一声,相士看到她竟然转身就跑。
还好郭荃手脚快,没两下抓住他。
“你跑什么,是我欠你钱,又不是你欠我钱!”
相士告饶,“姑子,姑子,那一半钱我不要了!”
郭荃看见他的脸上有青瘀,“你被人打了?”
相士的脸乱成一锅粥,“我走在巷中,无缘无故就被人打晕,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在哪里,有个蒙面的侠客问我你找我的那些事,”相士偷偷看了郭荃一眼,捂着自己的前胸,带着哭音道:“姑子,你看我体格单薄,不是能受刑之人,他问我什么我就答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姑子,你别怪我……”
什么人会注意这么点小事?
郭荃第一个想到的是公子瑾,可是他一直有人在盯视她啊;第二个想到的是曾氏,会不会是她起了疑心?
相士刚刚才回来……郭荃警觉地在这巷子里四下望了一圈,问他:“你怎么回来的?”
“被蒙上眼,飞檐走壁回来的,我,我到现在腿还在发软……”
郭荃的眸子闪了闪,会飞檐走壁的,一定不会是曾氏找的人,那会是谁?
相士无力地靠在墙上,大口喘气,“姑子,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你一定是得罪了什么人。”
郭荃冷冷地说:“我初来乍到的,能得罪什么人。”她拿出一片金叶子,塞到相士手上,“下次若再有人逼问你我找你的事,你什么都不用说,咬舌自尽就行!”
相士的两条眉毛都拧到了一起,讶然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身影,心中顿觉凄苦:原来这个姑子也不是善人,我还是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好!
郭荃走得急,只因真真切切地感觉到有人在附近盯视她,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劫走相士的人。
上辈子的感觉从来没有这么敏锐过,也许重活一世,这是另一种补偿吧。
被来历不明的人盯视,她不敢走人少的巷子,不敢一个人呆着,当然,更不敢就这样回家去,不能引狼入室。
她若无其事地在街上转了好几圈,那人一直都若隐若现,跟在附近。
路过一个布庄的时候,迎面对上从里面出来的郭蕙,郭蕙愣了愣,笑道:“阿荃,怎么这么巧。”
她刚在布庄卖掉郭荃给她的那匹锦缎,一出来就看到她,着实吓了她一下。
“是啊,好巧,”郭荃沉着脸,她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郭蕙说:“今日难得出趟门,我还在想,要不要去看望一下叔母呢。”
“母亲今日不大方便,不如——”有郭蕙做挡箭牌,好像也不错,郭荃眼睛一亮,“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只好先拖一拖那个人,趁他松懈时再开溜。
“好啊。”郭蕙笑着指了指,“那边有个茶楼,我们去坐坐。”
在茶楼的二楼,临窗的地方,能看到街面上来往的行人,此时阳光正好,这里背风,初夏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郭蕙看了一眼闭着双目靠在椅子上的郭荃,百无聊赖地叹口气,低下头喝了一口茶。她说要上茶楼坐坐,却假寐不开口,也许真的只是坐坐。
无聊至极,她只好扶着窗棂看街上的行人。
一个着锦服的少年走进她的视野,郭蕙的身子不由得往前倾出去一些,少年在楼下驻步,几个路过的姑子被吸引得停住了脚步,看她们的神情,少年郎十分值得一看。现时民风开放,人们刻意打破礼教束缚,释放本性,欣赏一切美好的东西,包括男色。郭蕙也兴致勃勃,她盼着他能转过来一些,稍稍转过来一些便可,好让她能看清他的侧脸。
那少年公子好像感觉到她心中的这份期盼,竟然一点一点地转过来。
他转过身来了,抬头看向阁楼,对上郭蕙的视线。
郭蕙的心猛地跳漏了一下,世间竟有如此俊逸的郎君!
本来,她应该赶紧藏身在阁楼中,不应该如痴如醉地看着他的,但是她移不开目光。
他伫立在楼下,如清风明月般自然,周遭的阳光散着七彩的颜色,如梦又如幻。
枉她读了那么多诗词,竟然形容不出他的样貌与气质,只觉得此时,自己看呆了,看痴了。
“瑾哥哥,在看什么?”
一个十二三岁的富贵女郎走到少年郎君的身边,亲昵地挽住他,与他一同朝阁楼看来。这一下,郭蕙尴尬得退了回来,那美丽华贵的少女与他真是一对璧人,让她自惭形秽。
只是这惊鸿一瞥,竟然不知道是哪家公子。
她兀自懊恼一阵,复又往街上看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想起那一眼,她又羞又喜又怅然若失。
阁楼的楼梯传来一阵脚步声,伙计引上来几个人,郭蕙看过去的时候,脸竟然唰地一下红了起来,上楼的竟然是那少年郎君与富贵女郎。
精心打扮的富贵女郎长裙曳地,大袖翩翩,她走起来的时候,饰带层层叠叠,十分优雅飘逸,郭蕙才意识到,她是向自己走过来的。
“你可否将这位置让给我们?”
女郎皮肤白得像雪一般,浑身好似发着光,只是她说话的声音细细的,难掩稚气。郭蕙竟然将她的话听成:“你为何一直盯着我们看?”她又羞又怯。
郭荃听到声音睁开眼,她看到对面有些窘迫的郭蕙,又看了一眼来人。这个人她认识,是瑾的妹妹,瑜的同母胞妹,南宫玥。
南宫玥出现,她的两位兄长不会不陪伴,哦,远处落座的人不就是瑾吗?郭荃想起了什么,她的目光重回到郭蕙脸上。
郭蕙双颊潮红,目含秋露。
她才忆起,前世,郭蕙应该就是在此时倾心于公子瑾的。阁楼,一见倾心。
郭蕙不知道如何回答富贵女郎的话,幸好,她很快被少年公子叫了过去。
郭蕙见郭荃一直盯着自己,她绞着双手,有些紧张地对郭荃解释:“我不知道她们是何人,方才我只是在楼上往下望了一眼。”她听见自己说这话时的声音,突然有些懊悔,干嘛要心虚解释。
郭荃并没有问她。
郭荃抿了一口茶,肯定地说:“我知道,你定是被这位公子迷住了。”郭蕙更紧张了,不知道怎么回答好,阿荃的话不咸不淡,却十分逼人,她有些喘不过气来。郭荃提醒她:“他就是齐王的长公子,公子瑾。你不要想太多。”
郭蕙听说是公子瑾,心下稍稍舒了一口气,原来是他,都说公子瑾美姿容,百闻不如一见,京都城中有多少姑子富贵女郎倾心于他,自己这样也是正常。
她心下稍安。
偷偷往那边看过去一眼,恰好看见公子瑾往这边看来,她平静下去的心又起了涟漪:他这是在看自己么?
公子瑾尚未娶妻,想到这里,她的脸更红了,哪里也不敢看,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茶。公子瑾就是未娶,也轮不到她,真的想太多了。
郭荃倒是不惧迎上公子瑾的目光,她知道他在看自己,并且,她感觉到之前那个盯视她的人消失了。公子瑾一出现,他就不在附近。她可以肯定,不是公子瑾的人,就是与公子瑾有关的人。
他身边的人……她想不出来是谁,上辈子,她对他了解得真的太少。
公子瑾要谋划一切,肯定不是凭一己之力,譬如上次看似与他毫无交情的袁仆射,就差点帮他除掉了公子瑜,这样的人,不会只有袁仆射一个。
现在,她让公子瑾忌惮了自己,他身边的人却不会与他想的一样,他们要是知道她威胁了他,还蓄意针对他,他们可能会选择更为直接的解决方式……
那些都是无法预料的潜在的危险,看来,她得更小心一点。
公子瑾对她笑了一笑。
郭荃依旧神情漠然,仿似从来没有认识过他,她淡淡地收回目光,低头喝茶。
“瑾哥哥,你在笑什么?”南宫玥顺着公子瑾的视线看过来。
公子瑾的目光还没从郭荃身上移开,他说:“玥,你看那位姑子,是不是与常人不同。”
南宫玥仔细想了想,说:“瑾哥哥一路走来,只要是女子,没有谁不被吸引的,只有这位女子,唔,与常人不同。”
公子瑾很有兴趣地问她:“你说这是为何?”
南宫玥盯着郭荃看了好一会,看着她与对面的姑子说话,她说:“她好像……心事重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