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花了约半小时将一百余邮包各就各位,就又有了个把小时的休息时间。
他俩脱下大褂子挂在靠窗的衣帽钩上,轮换着到洗手间将手脸清洗干净,顺带将湿透了的毛巾透水后晾了起来,以备下一站使用。
王丹平凑了过来问:“你们这一趟下来多长时间?”
“三天两晚上,三十五六个小时。”年长者晾好毛巾,挽了挽袖子回答。
“就一直这样,吃住都在车上?”王丹平接着问。
“应该是吃喝拉撒睡都在车上。”大胡子推开卫生间的门,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说。
“我看你们这样,也没法休息好啊,隔三差五要接卸邮件。”
“这个总调考虑到了,中间有两站不用交接,换其他列次交接,时间刚好在凌晨三四点钟,我们会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再有就是站间的空档也可以休息,只是需要轮换值守,害怕睡过头了。”大胡子干脆拽了个邮包当凳子,背靠着车厢休息,打开话匣子跟王丹平聊了起来。
“那是挺辛苦的,老休息不好。”王丹平抬头望着车顶,若有所思。
“习惯就好,刚开始我也吃不消,干着干着就习惯了。”大胡子摸了摸头笑着说。
年长者本来话少,见这阵搭不上话,就转身去厕所抽烟去了。
大胡子赶紧凑过来,小声说:“哎,你不是一会要在凉水站下车吗?怎么没见你问了。”
“我刚想了想,你们这么做属于严重违纪,万一被发现了甚至工作不保,我不能害你们。还是到县城再下吧,大不了住一晚,明一早再搭车进去。”王丹平感激地看了大胡子一眼说。
“你大哥我也年轻过,也谈过对象。爬过墙头,钻过苞米地,被狗追过,被蛇咬过……那热情劲儿上来,洪水猛兽都拦不住。当然,用你们现在的话那叫浪漫,你今晚要是没爬了火车去见她,那还有浪漫可言吗?”大胡子瞟着他,用粗壮的手背敲了敲王丹平的膀子。
王丹平被大胡子的神情逗乐了,这家伙简直太可爱了。
“就冲你这一番话,我该敬你酒。”王丹平回身去找酒瓶子。
“哎,酒就不喝了,留着点,等后半夜睡前再喝。一会喝多了,那家伙又该瞎嚷嚷了。”大胡子冲卫生间方向努了努嘴,小声说道。
“他管着你?”王丹平也跟着压低嗓门问。
“也不是,我们俩算一个押运小组,他是组长,负责跟地面局对接。其实也就是挂个名儿,钱一分不多拿。”大胡子边说边朝厕所那看,生怕他突然推门出来一样。
王丹平再次被他的神情逗乐了,这家伙分明是很敬畏这老者的,可嘴上不承认。
“你一会再跟他磨磨,也就是搭把手的事。在客车厢,不还一样有人翻窗嘛,我看也出不了啥事。再磨磨,再磨磨,啊,他刀子嘴豆腐心,到时候我再一边帮你说说,没问题的。”大胡子又用手背敲了敲王丹平的肩膀鼓励他。
正说着,年长者抽完烟推门走了出来,大胡子立马停下话题站了起来,咧开嘴笑着说:“咋进去这么久呢,来你坐这,我也进去抽一袋,可憋死我了。”他拉着年长者坐到了王丹平身边,朝厕所走去,临关门的时候扭头对王丹平使了个眼色。
“噗嗤!”王丹平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年长者问。
“我笑那个大哥。”王丹平朝厕所方向指了指。
“笑他什么?”
“我看他挺怕你的,刚还说好了一起劝你呢,这会儿先躲一边去了。”王丹平笑着说。
“劝我?什么?”年长者不解。
“不是我原本准备在凉水站翻窗下车嘛,有制度要求你们不能放我下去。他就让我再跟你说说。他还说你心软,再磨磨一定能成。”王丹平转身就把大胡子卖了。
“哼!”年长者冷笑了一声没再言语。
“其实这事我前后想了想,确实存在风险,一旦出事,你俩担责其次,单位还要受牵连。制度就是制度,我想通了,所以也就不难为你们了。只是觉着这胡子哥真性情,是个值得交的朋友。”王丹平说。
年长者靠着车厢,微闭着眼睛不说话,看不出来是睡着了还是累了不想说话。王丹平也就不好再说下去。
车厢安静了下来,耳旁全是车轮与铁轨摩擦的喀哧喀哧声、车身与空气摩擦的呼呼啦啦声,还有车辆颠簸时车厢连接处碰撞发出的磕咚磕咚声……
这声音催人入睡。反正打定主意不翻火车而是到县城才下,王丹平全身松懈下来,加之刚喝了几口酒,这会儿觉着眼皮越来越沉,头也越来越重了。
“一会你不用爬窗,车停了我给你开门。”年长者眼皮都没抬,拖着鼻音说着。
声音很小,但足够惊醒昏昏欲睡的王丹平。他猛地抬头,睁着惺忪的眼睛看着年长者,迷迷糊糊地哼出一句:“嗯?”
年长者又像是睡着了,闭着眼睛不说话,搞得王丹平一头雾水。
不知什么时候,大胡子已经站在了王丹平身后,他连忙碰了碰王丹平的肩膀说:“愣着干什么,同意啦!”
“同意什么啦?谁同意了?”王丹平脑子还没醒过来。
“你小子睡懵了吧,你大伯,刚认下的大伯,同意在凉水站放你下车,而且不需要翻窗,他给你开车门。”大胡子提高嗓门对着王丹平耳朵喊,震的他耳膜嗡嗡作响。
这次彻底清醒了,也听明白了。王丹平一骨碌爬起来,问年长者:“真的吗,大伯。不是违纪吗?我不想为这事连累你们。”
“你俩在我上卫生间的时候不是早串通好了吗?”年长者睁开眼睛瞪了大胡子一眼。
大胡子连忙避开眼神,嘴里叨咕着:“你说什么,听不懂。”
“真的可以吗,大伯。”王丹平看着年长者再次问到。
“我说给你开就给你开。也快到站了,你准备准备吧。记住下车时一定要小心,我没记错的话,出了隧道过一个高架桥就是凉水站,我们这节车厢在火车尾,也就是说下车点可能就在高架桥上,你得万分当心才行。道理你都懂,只要你不出事,我们就没事。”
年长者一次说了这么多话,在大胡子看来是非常少见的,也由此可见他对这件事是非常看重的。他连忙收拾起嘻嘻哈哈的态度,正色地对王丹平说:“你可听好了,这事往大了说就是人命关天,你自己得心里有数,连累我们事小,自个的命重要!。”
“放心吧,我会对自己负责,也会对二位负责的!”王丹平立正敬了个军礼,郑重地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