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了一天的将军府随着压惊宴的结束,归于宁静。
客院里,朱月暖披着刚刚擦干的长发,站在桌边剪着烛芯,听着院子里偶尔响起的虫鸣声。
烛光摇曳,映得她的脸明晦不清。
隔间里,水声渐停,片刻的悉索之后,楚宜桐穿着长衫走了出来,垂在脑后的墨发微湿,白净的脸上还染着酒气,似抹了淡淡的胭脂。
看到背对着他的朱月暖时,他脚步顿了顿,浅浅一笑,才缓步过去。
“暖暖,怎不先歇息?”
“不困。”朱月暖闻言,放下了手中的剪,转身瞧着他,神情间带着些许的不自在,不过,她还是迎了上去,“我帮你拭发吧。”
“不用。”楚宜桐轻笑,伸手拉住了她,“我们说说话。”
“好。”朱月暖一愣,随即笑了,跟着他坐到桌边。
楚宜桐却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凝望着她,眼神认真而又仔细,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点儿什么。
“怎么了?”朱月暖的脸无端的红了起来,双目却晶亮的回望着他,抬手在他面前轻晃了晃,笑道,“在牢中呆傻了?”
“你瘦了。”楚宜桐这才吐了一句。
“你不也一样。”朱月暖忍不住抿嘴笑道,“你就想和我说这个?”
“不是……”楚宜桐摇头。
“那你想说什么?”朱月暖微微倾身,双手拄着他的膝盖,抬起头看着他,目光中隐约的流露一丝期待。
“我……”楚宜桐张了张口,又似乎有些为难,敛了眸落在放在他膝上的那双素手上。
“说呀?”朱月暖目光熠熠生辉。
“我可能……只能在家等几天。”楚宜桐停顿时片刻,还是开了口,“十月之前,必须到砦门就任。”
“嗯,我知道,等我们回家安顿好,就带着公爹、婆婆一起去吧。”朱月暖点头,笑着说道。
“不……”楚宜桐却摇头,再次抬头,愧疚的看着她,“暖暖,我一个人去,家里……还是得劳你累心。”
“为什么呀?”朱月暖不明白了,疑惑的问。
“爹和二弟已被工部破格收编,他们不能跟我同去,娘一人在家,难免孤单,所以,你……”楚宜桐说到这儿,又停住,似乎在斟酌说词。
朱月暖眯了眯眼睛,突然凑上前去,几乎贴上他的脸,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暖暖……”楚宜桐无奈的叹气,微微往后仰了仰,“听我的,好吗?等我在那边稳定下来,我再派人接你们。”
朱月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瞧着他。
楚宜桐再次叹气,伸手握住她的手,柔声说道:“前路未知,我不能让你跟着我受苦,也不能让爹娘……”
话还没说完,朱月暖却微咬了咬唇,起身直接将他的手拉开,一屁丨股坐到了他怀里,双手捧着他的脸,瞪着他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你有事瞒着我。”
楚宜桐整个人都僵住,双臂就这样微张着,一张脸顿时变得跟关二爷一样,通红通红,直晕染到了耳后。
“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吗?”朱月暖的双手松开他的脸,却搂向了他的颈,微嘟着嘴幽怨的看着他,问。
“不是……”楚宜桐的气息有些不稳,不过,整个人倒是缓和了下来,双手微捏了捏拳,慢慢的收了回来,挽上她的背,抬头瞧着她,“我只是想等稳定些,再接你过去。”
“我不怕苦。”朱月暖嘟嘴,不太高兴。
“可是,娘身边不能没人。”楚宜桐试图说服她,神情为难。
“真的只能这样?”朱月暖打量他,问。
“暖暖,我亦不想……”楚宜桐无声叹气。
“好吧。”朱月暖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的妥协,放松了身子倚入他怀里,声音轻得不能再轻,侧头枕着他的肩,幽幽的问,“你什么时候起程?”
“先回家祭祖,告别爹娘就走。”楚宜桐坐着,挽着她后背的手迟疑片刻,总算动了动,紧紧抱住了她的腰肢,“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好。”朱月暖应的干脆,但轻轻的语气中,隐约的带了一丝娇羞。
楚宜桐松开了手,低头瞧着她,疑惑:“暖暖?”
“嗯?”朱月暖睁开眼睛,一瞬的迟顿之后,她忽的脸一红,松手起身。
楚宜桐起身,冲她笑了笑,先走向了床榻。
朱月暖站在原地,瞅着他的背影瞧了好一会儿,才噘了噘嘴,嘀咕了一句:“真是呆子。”
她没瞧见的是,她这一句话出口,楚宜桐的脚步微顿了一刹,嘴角勾了勾,又马上若有其事的往前。
这一晚,安然无事。
次日,去给朱安旭等人请安,楚宜桐被朱安旭叫进书房,朱月暖没有跟上,径自去寻了朱怜卿。
“表姑早。”匆匆给朱怜卿打了个招呼,她就直奔小书房。
那小书房里,悬着一副地图。
朱月暖冲到地图前便找了起来。
“暖丫头,一大早风风火火的做什么呢?”朱怜卿好奇的跟了过来,凑到朱月暖身边,瞧了一眼问道。
“高祈府砦门县……”朱月暖的手指在高祈府那一块寻着。
“你看这个做什么?”朱怜卿站在后面,脸色忽的有些无奈。
“找到了。”朱月暖的手指定在地图的左上方,顿时,变了脸色。
地图上,整个龙樾国就像一只展翅的雄鹰,而高祈府就是那鹰的头,砦门县便是那鹰嘴,前面龙威山,后有龙鳞山,中间贯穿着黑水河,最最要紧的是,东北方是凤栖国,西南方是虎佑国。
“怪不得……”朱月暖长叹一声,手指敲了敲砦门县所在,“表姑,你能告诉我,这一带的兵力布置吗?”
“暖丫头,你也知道的,皇命难违,如今这结果已经是最好的……”朱怜卿有些难过的看着朱月暖,抬手拍了拍朱月暖的肩膀,“这一次,康太师失去了嫡孙以及手下几股得力助势,对他来说,是重创,乌大人已接替了礼部尚书的职位,若是禹知再被重要……这是那些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的。”
“表姑,我懂。”朱月暖此时,反而显得平静,听到朱怜卿这番话,不由转头笑道,“我只是问那边的兵力布置而已,没别的意思。”
“高祈府、北骥府、良贡府都驻有大军,三府对虎佑、凤栖都互有牵制。”朱怜卿盯着她瞧,好一会儿,无奈的摇了摇头,手指在图上虚画出一条线,“这些年,凤栖国倒是态度极好,每年都有进贡,边城的百姓也鲜有被扰的情况,玄安国这边,隔着海,不足为虑,唯有虎佑,一直野心勃勃,频频有扰民现象发生,你也知道的,这些年的征战,主要都是针对虎佑国。”
“我听说,高祈府境内,并不太平。”朱月暖听得极认真,目光定在砦门县的位置,叹气,“如此委任,与流放何异?”
“此事,爹和大哥昨夜也解释过。”朱怜卿点头,“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禹知之才,此次事件中也已经纳入了康太师的视线,他要想动乌大人,如今已有些难度,可禹知,仅仅只是个新科状元,无权无职,若失了此次的机会,便有可能,长长久久的被雪藏,对康太师而言,捏死一个无权无职的状元或是翰林,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朱月暖静静的听着,看着那图上砦门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朱怜卿双手揽上她的肩,继续说道:“相反,现在砦门虽然与流放无异,可,好歹也是七品县令,也是朝廷正式任命的官,康太师想动手,也得掂量掂量我们将军府同不同意,掂量掂量所有的清流学子可同意。”
“学子联名,却也把无形的双刃剑……”朱月暖喟然长叹。
“如果,禹知想要脱离这些纷争,也是有办法的。”朱怜卿瞧着她,“砦门县是三不管地带,纵然危险,但,机遇险中求,只要你们愿意,就有办法脱离这些纷争。”
“他有他的抱负,如此逃避的事情,他是不会同意的。”朱月暖直接否定朱怜卿的说法。
“你倒是了解他,之前爹问他的时候,他便是如此说法。”朱怜卿笑着,瞧着朱月暖那认真的样子,再一次拍着她的肩,安抚道,“放心吧,爹和大哥商量过,会挑一队精锐的亲卫相随,而且,我不久之后,也会回锁龙江,到时离得也近。”
朱月暖瞟了锁龙江的方向一眼,抽了抽嘴角,手指一弹:“我了解他,他却不了解,昨夜还试图以担心我婆婆无人照应想留我在家中。”
“楚家父子虽进工部,但,禹洋府亦是此次兴修水利之重点,他们应该不会离开家中太远,再说了,照顾老人的事儿,请几个可靠的会功夫的丫环小厮不就能搞定了吗?”朱怜卿连拍着朱月暖的肩,“我支持你,毕竟,禹知书生气太重,在那种地方,有时候,还是拳头比较管用,有你在他身边,你俩一文一武,方是上上上上策~~~”
朱怜卿说着,语气随着手指怪模怪样的上扬着。
“我也是这么想的。”朱月暖傲气的抬了下巴,说道,“到时候,谁不服?来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