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山路走了不长时间,尽头便出现了石头砌墙、茅草为盖的房舍。
由于山路是在房舍的下面,看不到这座房舍后面的情况。谢精良告诉她,这就是山庄的入口。房舍左右都是树,蔑然隐隐看到树上趴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男孩子。男孩子打了个呼哨,便有一群人在房头出现了。这群人,男女老少都有,一个个都是蔑然和谢精良的装束,只是男人们有的戴冠,有的以布包头,女人们则统统戴着头巾。他们都很快乐,朝这边大喊大叫。
蔑然有些害怕,听不懂他们的话,只是觉得他们呜哇乱叫的。谢精良笑着朝他们挥手,低声嘱咐蔑然:“你要挺住,闯过第一关就好了。记住,他们的地方方话也并不难懂,只要用心听,就会听明白的。”
人们都没注意,山庄旁边的山半腰处,金砚蹲在树丛里,脸上露着恶毒的微笑,看着下面。他身后簌簌响,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穿着打扮相同的男孩子从树丛间低着身子潜行过来,告诉他:“我已经通知了巡逻队,他们去探查死人的现场了。”
金砚说:“很好!你在这儿盯着,以后把详情告诉我。我先回去了。”
“是的,大人。”男孩子恭敬地回答。
金砚顺着树丛溜走了。
而此时,谢精良和蔑然已经来到房头。人们把他俩围上了,七嘴八舌的。蔑然仔细辨识,终于明白他们说的都是一些问候话。他们对谢精良非常恭敬,直称他为庄主。谢精良把蔑然介绍给他们,他们又把蔑然围住了。
“阿兰?”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直接拉住了蔑然的手。蔑然颤抖一下。这个女孩子长得真像芳子,只是不戴眼镜,笑得很甜。她的口音似乎与别人不同,很有些北方话的意思,所以听得懂——蔑然虽然是巴蜀之人,但平时学的是普通话。
“我叫雅子,”女孩子急急地说,“你能听懂我的话吗?”
“我能。”
“嘿呀!你原来也不是本地人。你好象是……”
谢精良接过她的话头:“她是巴人,离这里很远很远的。”
雅子道:“我知道,知道!我家原先就住在那一带。我家也是躲避战乱跑到这里来的。走,走,阿兰姐,去我家。”
雅子极度兴奋,拉着蔑然的手就走,蔑然迟疑地看看谢精良,谢精良说:“你就跟着去吧,也好见识一下山庄里的情况。”蔑然便只好跟着走。
进了山庄,才知道,里边还有很多的房子,都是岩石砌墙、茅草盖顶。几条狗在村道上游荡,有的还停下脚,望着他们,叫几声。雅子的家不远,越过十多座房子就到了,只见正房能有四五间,还有个树枝围成的院子,里边的木架子上,晾晒着几张兽皮,其中有老虎皮、狼皮。
雅子笑嘻嘻地说:“我爸是打猎的,这几天打得很多。等晚上他回来,给你燉野猪肉吃。”
“这里还有野猪?”
“那当然了。我爸打猎可厉害了。他常常穿着老虎皮出去。那些野猪、恶狼啥的,一见到虎皮,胆儿都吓没了,乖乖地就让我爸刺中了。”
蔑然心里震颤,难道她的父亲就是死在山谷里的那个人?
进了屋,每间屋里架的都是木床,但床上都铺着兽皮。雅子让蔑然坐在一张床上,说这就是她的床。她说还有一个弟弟,此时不知道串到哪里去了。床边有一粗木制作的木箱子,雅子蹲在箱子前翻起来,从里边拿出一串项链来,这是一串由细小的白骨穿孔连成的项链,孔眼挺大,穿孔的绳则是麻绳。
雅子得意地说:“这是我爸亲自给我做的。这一个个小白骨,都是我爸自己打磨出来的。你戴上看看。”
蔑然不想戴。这些白骨穿成的项链,着实令她恐怖。想想现代都市里那些各类质料做的项链,哪一条不比这个好?妈妈就曾经给她买过一个白金项链,可蔑然觉得太显眼,一直放在首饰盒里。
“不不不,不用戴!”蔑然极力推辞。
“其实,我是送给你的。”雅子骄傲地宣布,蔑然弄不明白她为什么骄傲。可接着便明白了:“我爸还会给我做的。”
“可是……”
“别推辞了,留下吧!你也不容易,哎!”转瞬间,雅子眼里泪水盈盈,她坐到床边,紧紧拉住蔑然的手,说:“我知道,没有妈妈是什么滋味。我的妈妈,是在关中的时候,两伙人打仗,妈妈没有躲开,陷在乱军之中,被战马踏死的。我真想妈妈啊!”
雅子哭起来,哭得很伤心。蔑然一阵激动,也情不自禁地伸出另一只手,拉住她另外的那只手。如果山谷里死的那个人,真的是也父亲,自己该怎么办哪!
门外,跑进一个十四五岁的小男孩儿,圆头圆脸的,只是脸上弄得全是尘土。他很大胆地望着蔑然,说:“姐,这就是新来的阿兰姐姐吧?”
“对,快叫阿兰姐姐。这是我弟弟,叫二蛋。”
“阿兰姐姐!”二蛋叫一声。
蔑然很喜欢这个小男孩儿,也叫一声:“二蛋!”上前,拉住他的手。二蛋的手很粗糙,像是常常干重活儿的。
二蛋却用力抽出自己的手:“阿兰姐姐,庄主让你去呢,饭都好了。”
雅子忙道:“二蛋,你这个小坏蛋,咋不早说?阿兰姐,吃饭去吧,我送你。”
蔑然便在雅子的陪同下出屋。二蛋跟在后面。一出门,一条狗就凑到二蛋身边,直摇尾巴。雅子吓唬道:“小虎,这位姐姐是我最好的朋友,不许吓唬她。听到没有?”那狗似乎通人气,叫了两声。
雅子、二蛋和狗陪着蔑然往来路上走,越过几座房子,拐进一条胡同里,前面出现了一座住宅,挺大的院落,里边的房子能有七八间屋子之多,高高大大的。雅子拉住了二蛋,对蔑然说:“这就是庄主的房子,你进去吧!”
屋里,迎出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女人,身上虽然是麻布衣服,但却戴着一块很花哨的新头巾,长得很好看。她对蔑然喊:“阿兰,快进来,庄主正等你呢!”
雅子低声说:“这是在庄主家干活儿的姜嫂。她也是北方人,口音你能听懂的。”
蔑然拉住雅子的手:“你也进去,一起吃饭吧!”
“不了,不了,我们走了!”
雅子拉着二蛋,带着那条狗,呼嗵呼嗵地跑了。
蔑然在姜嫂的带领下,进屋。迎门是间很大的厅房,当中摆着一张低矮的桌子,谢精良正跪坐在桌子前,桌上是四只陶制品,像碗却又不是碗,很粗糙,但蔑然只能称为碗,都盛着热腾腾的食品。那食品分别是煮得烂熟的猪肉、一大碗菜汤、一碗说不出名的腌菜,一碗烧制的羊肉。
蔑然心里惊讶,却不敢说出来,来到谢精良的对面。谢精良很客气地朝姜嫂挥手:“你不是还要去缝衣服吗?去吧!”姜嫂客气地点头:“阿兰姑娘,你要是觉得不可口,告诉我,我下次会做得更好。”
“谢谢你!”蔑然说。
姜嫂出去了,门却没关上。可以看到她出了院子。蔑然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想坐下,可桌子太矮,她觉得不方便。谢精良道:“蔑然,你要学我,跪坐。”
“啊?我不习惯啊!”
“不习惯也得这样坐。因为古人都是不穿裤子的,把两条腿伸到前面坐,会很不雅观。只有跪坐,才不能暴露自己的下身。”
蔑然觉得非常难,可不得不跪坐。她长叹了一口气:“谢叔,这都是咋回事呀,我咋像做梦呢?”
谢精良道:“你以为我就不是做梦?这也太神奇了。我们误入时光隧道,进入到这里,却又被误认为庄主,进了这座房子。你说,不奇怪吗?”
“是奇怪。再说,这粗拉拉的东西,咋吃饭呢?”
蔑然虽然饿,可一看那粗糙的食具,就难以下咽。蔑然从小受到母亲严厉的管教,饭前洗手,晚上入睡前洗脚,都成了程序。家里有个消毒柜,那些被妈妈洗得很干净的餐具经常放进消毒柜里。所以,蔑然对卫生很注意。看着那些粗拉拉的陶器,她觉得很不卫生。尤其那双筷子,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木杆做的,好象使用的年头不短了。
谢精良道:“蔑然,你要适应。这其实比宫廷里要好得多。宫廷里用的是青铜器,看起来高档,可那些并不精良的器皿,你知道会带有多少影响人体的元素?古代人哪里懂重金属中毒?再说,这陶器虽然粗糙,可终究是泥土烧制成的,是今后人类的主要餐具,现代人也仍然在使用着,对吗?”
蔑然不得不同意他的话。思想一通,马上觉得饿了,非常饿,大口小口地吃起来,味道果然不错。
谢精良边吃边低低地说:“这姜嫂,挺奇怪,说她自己无儿无家,流落至此。可我看她,人长得非常漂亮,眼睛梢子里都带着精细。蔑然,我怀疑,她可能是吴国派进来的奸细。”
“啊?”蔑然吓得呛了一口。
“你要冷静。你应该知道,徐国是公元前512年被吴国所灭亡的,吴国的大军事家,你知道是谁吗?就是孙子!”
蔑然又是一惊。
谢精良道:“孙子用兵如神,可他在大战之前,对敌方的侦察却是十分重视的。他派遣间谍,应该是他必备的方法之一。春秋时代,虽然有周礼,但由于各国打来打去,所谓的‘春秋无义战’,因而不像后来尊崇孔孟之道,对女人的束缚各国有各国的做法,女人做间谍也是有可能的。你知道‘艾女间浇’的故事吗?那是距现代四千年的事儿,艾女应该是我国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女间谍,取得了很大的成就。我现在才知道,这里离徐国的一个城堡,名叫营城,只有五里地。吴国要进攻,能不把城堡的情况弄清楚吗?”
“那咱该咋办哪?”
“别怕。蔑然,离徐国灭亡,还有三年时间呢!而且,徐国虽灭亡,但其残余势力一直延续到战国。既然咱们来到这里,就可以做许多事情,也许可以改变历史。你知道咱们现在呆的这山庄是干啥的吗?它名叫南堡山庄,是一座已经挖空了的丹砂矿山的山庄。阳郎这位庄主,就是砂矿矿主,由于矿脉已尽,所以才外出寻矿。但我知道,这矿其实并没有挖尽,下面的砂矿,依现在的开采能力,至少能挖三十年。”
“你咋知道的?”
“我一直研究徐国,当然知道。蔑然,咱们今后,一边寻找时光隧道的入口,一边提炼丹砂,咱们可以富甲一方的。”
院门外,传来马嘶声。随后,大门被粗暴地推开,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骑着俊马、披着铠甲的青年军官,也就二十三四岁,腰间别着一把青铜剑,头上戴的盔甲有玉片闪闪发光。后面跟着几个步行的军士,都披着铠甲,手里拿着长戈。再后面,跟着庄里的一群人,都担惊受怕的。
青年军官喝住了马,朝屋里喊:“这是庄主的家吗?”
他的声音粗犷,还带着北方人的口味,因此蔑然听得很清楚。
谢精良脸色为之一变,慌忙起身迎出去,打了个拱:“我是庄主阳郎。请问军爷,有何吩咐?”
蔑然也急忙跟出来。她看着青年军官,觉得他好威武,好俊朗。那一双眼睛,似乎煯煯生辉、能照进人的心里。
青年军官不作声,眼珠子只在他们身上打转。最后,他的眼光定在蔑然的脚上,注意地看蔑然的木屐。他忽然一挥手:“把她抓起来,脱下她的鞋!”
两个士兵立刻上前,按倒了蔑然,把她的木屐脱下来。蔑然吓得嚎叫起来,使劲挣扎,可根本挣扎不动。谢精良更是分外害怕,跑到青年军官面前,一个劲地求情:“军爷,大人,这是咋回事儿呀?她是刚刚随我来到山庄的,没有做过任何错事呀!”
门外的人也涌进来,纷纷求情。
青年军官不为所动,也不作声,把木屐举起来,仔细观察。良久,断喝一声:“你们想造反吗?”所有的人都不敢作声了。青年军官说:“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吧?你们庄的长乐,已经惨死在山前。”
“啊,长乐死了?他不是穿着虎皮,打猎去了吗?”大家立刻议论起来。
蔑然这才知道,死人的事儿,已经被发现了。她心里颤抖,无助地看看谢精良。谢精良向她狠狠地使了个眼色,她稍稍心定。
蔑然由于受过拳击训练,有着在紧急情况下保持稳定的心理素质。父亲不断地告诫她:“越是紧急,越是要输的时候,越是你咬牙的时候。如果你能咬住牙关,也许最后胜利的就是你。”蔑然此时记起了父亲的话,她心一横,竟然生出了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情。
“喂!”她虽然躺在地上,被士兵按着不能起身,但却冲着青年军官喊起来,“我不知道你是谁!可你凭什么抓我,难道我与死的人有关?”
青年军官不屑一顾,对着士兵喊:“弄輌车,把人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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