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彭辰晚上的确有应酬。只不过,应酬的地点在会议室而已。
写字楼十九层的高度,偌大的会议室内灯光璀璨,映得落地玻璃愈发洁净明亮。窗外,天空与夜色融为一体,隐约可见几颗碎钻般闪烁的星星,近得仿佛伸手就可以摘下来。
如此良辰美景,彭辰与沈周面沉似水,分踞会议桌的两端,五六个高级管理人员围坐在他们周围,低声陈述着各自负责事宜的进展。众人凝肃谨慎的脸上不时闪过狡黠,说到会意处,嘴角不由自主弯起弧度,那是猎人扑向猎物时步步为营、志在必得的神情。
会议并没有进行太久,所有问题速断速决,个把小时后,众人各司其职都作鸟兽散了,只留下坐守公司指挥的两大BOSS。
见没了外人,沈周规矩良久的肢体立马变得不安份起来,伸伸胳膊抖抖腿,在旋转皮椅里瘫成了一团。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埋头在白纸上写写算算的彭辰,问:“这漫漫长夜,没了美人相伴,咱们该怎么过啊?红酒,茅台,还是二锅头?”
看吧,他是多么地善解人意、雅俗共品。
可惜,彭辰对此不感兴趣。仍旧埋头计算,中间抽空无所谓地回了他一句:“你随意,我呆会儿就走。”
几乎是本能反应,沈周立刻大大地不满了。垮着脸,一双桃花眼危险地眯了眯,没好气地说:“潜小麦到底给你施了什么迷魂大法?一个大老爷们儿,天天这么迫不及待往家里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和咱们公司的女会计一样,急着回去给孩子喂奶呢?……”
沈周话音未落,一个玻璃茶杯就以流星之势直直朝他飞了过来。好在他够机灵,下意识地偏头,好不容易险险接住了,手指却被力道振得发麻。当下心有余悸,死彭辰,见色忘友,居然玩真的,半点都没给他留情。
但是,这么微不足道的威吓,哪能阻止沈周绵长的“话唠”爱好。当即跳起来,兴冲冲地讨公道:“那你倒是给个靠谱的理由啊。上次是你家的鱼没喂,上上次是你家的盆栽忘了浇水。那这次呢,这次你准备说什么?”
面对沈周的咄咄逼问,很出乎意料的,彭辰没有跟他抬杠,反而很是有些低声下气地拜托,说:“我知道,这阵子你很辛苦。但是……再忍一两天吧。小麦最近状态不太好,我陪陪她,等她弟弟妹妹放假回了家,我马上过来接替你。”
到时候,由不得他不来接替沈周的工作吧。不找点事情做做,难不成一个人回新房守着四面墙壁打蚊子啊?话说,现在寒冬腊月的,也没蚊子给他打。
马上地,沈周被彭辰一本正经的回答和唇角那抹貌似失落、又貌似怅然的苦笑惊悚到了。脑子转了转,潜小麦状态不好麽,怎么没听薇薇说起,她们两人不是好得上个厕所都要一起的吗?
前几天,他去华阳大厦接薇薇下班,在停车场跟潜小麦打过照面,状态好得不得了。神采飞扬,唇红齿白,貌似还胖了点儿。他当时还腹诽,精神这么好,彭辰八成把彭妈压箱底的长白山老参偷去给她吃了。
罢了,罢了,反正他也不是玩真的。如其强求,不如顺水做个人情。沈周恹恹地挥了挥手,仿佛赶苍蝇似的说:“走吧,走吧。替我问候潜小麦,让她千万保重玉体,过几天彭妈回来了,她还有一场攻坚战要打哩……”
彭辰面无表情,握笔的手青筋毕露,一点都不欣赏沈周自以为是的幽默。
对他的不理不睬,沈周非但不以为意,重重瘫回坐椅,兀自嘿嘿笑咧了嘴巴。能把素来波澜不经的彭辰气得青筋爆露,还真是破天荒第一朝啊。
“我说吧,这都是计划生育惹的祸。现在的父母,家里就这么一两个宝贝疙瘩,好不容易能多个媳妇了,能不望媳成凤麽?月老就是点了小公主,他们八成也会跑去讨价还价,想娶个小龙女、小仙女回家的。这要是换成了以前,家里八个、十个儿子的,每天烦心的事情不断,能吃上饭、娶上媳妇就不错了,还哪来这么多叽叽歪歪的事情。”
“你发这牢骚干什么?”沈家凡事有一对出色的兄嫂顶着,沈周大树底下好乘凉,向来无事一身轻。在英国“放浪形骸”厮混的那几年,沈父纵然痛心疾首,却也无可奈何,扬言对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只求沈周别整出个黄头发、蓝眼睛的混血孩子来。而今想来,他是因祸得福了。有了这把尚方宝剑,现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不过,这是彭辰的想法,沈周可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好命:“能不发牢骚麽?我和薇薇现在才刚刚稳定下来,想轻轻松松过舒服低调的日子。可几个老头子、老太太却不准,早早自动凑到一块儿,扑腾着要搞个空前绝后的婚礼了。”
“我爸的理由很扯,说是沈家好久没办喜事了,这次一过,就得等二十年后才能办小侄子的婚礼了。机会这么难得,没有理由不办得热热闹闹、轰轰烈烈。我准岳父更别提了,就薇薇一个女儿,恨不得样样媲美王室贵族的规模来办。搞得我们两个还不知道热恋是什么滋味儿,就被强按着开始准备婚礼送进洞房了。”
“得了吧,你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彭辰不爽。这家伙嘴上抱怨,脸上却荡漾成了一朵花,摆明了就是赤果果地炫耀。心里郁闷,抓过眼前写满了数字算式的白纸,狠狠蹂躏成团,对准沈周脑门,又是一记瞄准射击。
沈周额头无端再次受到攻击,终于讪讪住了嘴。嘟哝着道:“算了,不说也罢,你们这对没饭吃的饿汉,哪能理解我们这种‘形而上的痛苦’。”
然后,俯身拾起蹦落地面的纸团,慢条斯理打开了。
一看,嘴角立马扬起一抹诡谲的笑容,脆生生,漂亮地打了个响指,正儿八经地赞赏道:“好家伙,比我还少报了两个百分点。”
就事论事,彭辰也不闲扯了。站起来,言简意赅地说:“最近,外头若有什么事情,都先由你出面解决。给我牢牢盯紧了,拿下这个价格,一分钱都不能多。”
说着,看看时间,比了个电话联络的手势,拿起外套钥匙,转身就要往外走。
两人向来合作无间,不需要太多的解释,沈周自是懂他的意思,也为他的报价惊艳喝彩。但惊艳喝彩是一回事儿,需要自己身体力行去搞定就是另一回事儿了。旋即苦了脸告饶:“这个任务太艰巨了,我一个人啃不下来的。你记得快点回来帮忙啊。”
彭辰摆摆手,径自开门出去了。比起生意,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办。沈周在熟人面前的确是个“话唠”,但话多理不歪,今晚好歹被他说中了一句。那就是与其苦苦争取父母的同意,还不如制造点不轻不重的问题让他们头疼失望,或许每天烦心事情不断,对他的期许值降低了,就会真的如沈周说的那般,能娶上媳妇就不错了,再不会有这么多叽叽歪歪的事情了。
默认了讨好父母的第一方案失败,彭辰决定反其道而行。
彭爸彭妈的信息反应,比彭辰预料的还要迅速。
次日罗马下午时间,仿佛算准了主人生活作息似的,彭妈容光焕发,刚从美容院出来,手机便适时响起了。从容接通,“嗯”“啊”了三五句后,声音不由自主紧绷严厉起来,心情再不复刚才的心旷神怡。
急轰轰赶到公司,进门第一句便是向彭爸告状:“老公,咱们家Quintimo真是太不像话,太我行我素了。”
“怎么啦?”办公桌后,彭爸一双剑眉蹙得老高。
“刚刚接到唐茵的电话,说是Quintimo前天夜里把她开除了。想当初,他一声不吭,把咱们总公司最年轻、最能干的储备人才挖了个精光。唐茵,可是他亲自点名挖走的。先不说老唐这么多年在国内帮咱们掌管公司劳苦功高,就是唐茵,Quintimo和她也算青梅竹马,从小就认识的。现在怎么可以这么不留情面,一句‘不适任’就开除了人家……”
“这事,Quintimo是做得有失考虑,但也不能全怪他。就许你和唐茵玩无间道,不许他反间谍啊?”彭爸静静听彭妈发完牢骚,不偏不倚,各打了五十大板。
彭妈的脸色瞬间变得灰白,也不知是被彭辰气的,还是被彭爸揭了老底闹的。忿忿白了彭爸一眼,嗔怪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相较于彭妈些微的恼羞成怒,彭爸仍是一副不温不火的表情,揉揉发疼的额际,说:“我现在,被Quintimo搞得一个头两个大,哪还有心情开玩笑。”说着,把面前的两份报告递给彭妈,示意她自己看。
彭妈满腹狐疑接过来,匆匆扫了两眼标题,便心惊肉跳、脑袋呈现一片空白了。
《提议拆除五马街老店盖30层商务大厦》?
《退学申请书》?
臭小子,羽毛丰满才几天啊,就敢打祖上留下的老店的主意了。休学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要退学,放弃唾手可得的学位,亏得他导师那么喜欢他,任他这么胡闹,还是在意见栏里赫然写了不同意。
“他精神错乱了吗?”除了这个,彭妈实在想不出任何其他的解释理由。
“这是错乱的前传,正本还没开始写呢。”彭爸摇头苦笑,心里明镜似的,这是儿子在隐晦地跟他们叫板。
彭妈越想越气,狠狠摔了两份报告,指着电话发号司令:“给他打电话。我倒是要问问,他到底有没有脑子,这么大的人了,还尽做些不靠谱的事情。”
彭爸按下重播键,话机传来语音提示无法接通。无奈地摊了摊手,说:“我今天上班,就光顾着打电话了,从上午到现在,愣是没有联系上。”
“别是……出什么事了吧?”彭妈嗫嚅,后脊背一阵发凉,再顾不得生气了。
“没有,没有,放心吧。”彭爸迭声宽慰:“早些时候,我联络了司机,说是公司有应酬,Quintimo和沈周都喝了酒,是他分别送他们回的家。”
“这两个臭小子,别是不知轻重,都喝得酪酊大醉吧?”听彭爸这么说,彭妈非但没有放心,反而更添了份担忧。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不踏实,“嚯”地起身往外走。
“你去哪儿呢?”彭爸在后面喊问。
彭妈在门边立定,回答道:“回家收拾行李。Quintimo这小子把唐茵开除了,一天没人监督着,就不得安生起来造反。看我回国怎么收拾他。”(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