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个人牢牢的扒住红绫,这才猛然发现身下原本人声鼎沸的天香楼厅堂里,此时不知何故空气似凝结了般,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的落在我身上。
“看啊,原本赵言月要上去的,但那个女子先一步抢了赵言月的风头。”有人开始风言风语。
随即有人马上附和道,“赵言月她那是活该!谁让她一直抢占风头来着!”
底下似乎有什么声音,但在笙乐之中,我听的并不是很真切。
然后随着红绫缓缓的落下,我的双脚安稳的落于人群之中,我才惊觉身边的这些人对我投来的目光竟是大相径庭,有惊羡、有赞赏,但更多是却是恨不得将我拆吃入腹的愤恨嫉妒。
我不明所以,只好呆愣愣的在人群中挪动着小碎步。
这时也不知是那个嘴毒的在人群中开了嗓,“你瞧这贱人,抢了别人的光耀竟还有脸安心在这,真不要脸!”
“就是...真不要脸!不要脸!”人群中有无数道声音开始附和。
她们拦住我,将我包围在了其中,不堪入耳的话随之如滔滔江水朝我狂奔而来。
我莫名其妙的被指责,虽一肚子的气,但她们人多势众,我心知自己势单力薄必是寡不敌众的,所以在她们的谩骂声中我只是低着脑袋默不作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本以为她们骂骂也就消气了,可没想到在包围着我的黑压压的人群中,不知道是谁朝我脸上用力的伸出了一掌。
立时,我的脸上便开始泛起了火辣辣的疼痛。
我错愕的捂住脸颊,胸腔里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的爆发了出来。
“是谁?”我的目光冷冷的扫过众人,可那些人的脸上只是幸灾乐祸的笑着,没有一个人出来承认。
然后,在我背对着的方向,不知又是谁在我腰间踢了一脚,使得我一个趔趄,跌跪了地上。
“看啊,贱人下跪认错了!”不知哪里飘来的声音,惹得众人哄笑。
我不知道究竟做错了什么她们要如此对我,只是...我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这恐怕比任何身体上的痛楚更能叫我绝望吧。
在那些人不堪的言语侮辱中,我伏在地上死死的盯着自己的手背,也不知是不是太过于用力了,我只觉得眼里干涩。
一滴泪便猝不及防的跌落在了手背,绽开了一朵小小的水花。
“你们围在一起,这是哪个在作祟?”此时,突然有道男音缓缓穿过了众人。
使原本聚集在我身上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接着耳边又一如最开始那般,四处都洋溢起了紧张与兴奋的声音。
我这个刚刚还犹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的人,倒像是顷刻被人忘去了脑后一般。
只听见嘈杂的人声中,一道清脆的声音穿过了众人,“公孙大夫,公孙大夫,奴家是右将军府花棠儿,前段时间大王赐宴曾随父亲入宫,我们见过的,你可还记得?”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似乎听见有人在喊公孙大夫?
我抬起眼皮,呆呆的看着一众花枝乱颤的背影,脑袋里变得一片空白。
片刻,那群背影突然四下散开,看起来就像是在特意给人让路一般。
紧跟着,人群中央果不其然的渐渐出现了一道淡紫色的身影。
“哟,这是怎么回事啊?”戏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公孙子都边轻摇着手里的折扇,边笑意盈盈的瞧着我,“我当你们围在一起是做什么呢?原来是在欺负人啊!”
“大夫,你可不知道,这女子可坏了,”清脆的女声落下,随即一道翠绿色的身影朝公孙子都轻快而来,“原本应是赵姐姐攀着红绫下来的,可这个女人却为了在大夫面前出风头,故意耍手段,抢了赵姐姐的面子。”
“哦?”公孙子都出尘脱俗的脸上扬起一抹邪魅的笑意,望了望不远处蒙着面纱的赵言月。
她正朝公孙子都行礼呢!
公孙子都非但没有理会她,反而收起了手里的折扇,又以之挑起了我的下颚,“我当是谁在作祟呢,原来是你啊!”
公孙子都蓦地揪住了我的衣襟,将我从地上拖起,原本面容上的邪魅笑意迅速被肃杀取代。
他狭长的美眸里带着森冷的寒意,紧紧的盯住我,使得我心里一紧,难道说他…已经不记得我了?
带着这抹疑问,我朝他的眸瞳深处望去,却在触及到他那波澜不惊的情绪以后渐渐地绝望了。
他果然是已经不记得我了,虽然对于我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来说,忘了我这很正常。
但我的心里还是忍不住轰然一声巨响,这半个月积攒起来的点点希望随着他那个眼神,仿佛顷刻覆灭了般。
什么救亲人,什么救父皇,像个笑话…
我竟会头脑不清醒的把希望寄托在一个陌生人身上,这简直就是一个最大的笑话!
此刻,为了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不像只丧家之犬,我紧紧的闭起了眸子,将眼底的一切都掩盖住。
耳畔却再次响起公孙子都的声音,“她说的可是真的?”
“哼,”我冷哼,未将眼皮抬起的嘲讽道,“你们郑国人可真是凉薄,说什么抢占风头这等蠢事竟也有人相信,不过是人走时气马走膘而已,若是公孙大夫一定要以此荒唐的理由给我治个罪的话,那么…悉听尊便!”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公孙子都厉声。
就在我以为他会立马以不敬之罪给我个下马威时。
结果却再一次出乎意料了。
当我闭着眸子静候发落的瞬间,公孙子都扬起的手却猛然转了个方向,狠狠掴在了旁边一脸看好戏的碧绿衣裙女子脸上。
耳光清脆之程度,愣是令这个摩肩接踵的厅堂里泛起了一阵回音。
我猛地睁开眼,却对上了公孙子都满脸意味不明的笑。
尚且还未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那道清脆的嗓音又响起。
“大夫…”碧绿衣裙的女子捂住立刻肿胀了上来的脸颊,错愕不已。
“你说你叫什么来着?我给忘了,总之是右将军府的千金吧?”
“正是!奴家花棠儿。”碧绿衣裙的女子无比委屈的样子。
本以为公孙子都会怜香惜玉的心疼她一下,却没想到一道晴天霹雳直直劈中了她的脑门。
“来人!”公孙子都轻呼,一行官兵立即手持兵刃挤了进来。
公孙子都又挥手,十分不耐烦道,“拖下去砍了双手。”
官兵们面面相觑,“请问大夫,您所指砍的是哪个?”
“废物!”公孙子都以眼神飞去一把冷刀,“右将军府的花棠儿在选魁当场伤了我未来的姬妾,还不速速将她给我拖下去砍掉双手!”
这一句话说完,满堂立马炸开了锅。
倒不是因为那个叫花棠儿的要被砍掉双手,而是因为公孙子都说的那句话。
未来姬妾?这说的是我吗?
我蓦地瞠目,公孙子都却渐渐朝我露出了一抹微笑。
随即魅惑的嗓音落下,“跟我走!”
他拉着我穿过众人惊愕的视线,未理会一脸面如死灰的花棠儿,也未瞧一眼轻纱掩面狠狠绞着手指的赵言月,只是这么拉着我,径直出了天香楼。
“那个...公孙大夫?”我挣脱了公孙子都的手。
使其脚步一顿,回眸望向我,薄唇上勾起一抹令人蛊惑的笑,“怎么?你想为那个花棠儿求情?”
“不,”我摇摇头,“我自知没那个资格,况且也并不想为她求情。”
“倒算是有些自知之明,”公孙子都依旧笑着,双眼却变得有些迷离,“那个花棠儿身为右将军千金竟撺掇众人以多欺少,如此善妒砍了她一双手算是便宜她了。”
望着公孙子都波澜不惊的脸,我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有些可怕,毕竟他在说要砍掉一个人的双手时,表情平淡的就像是在谈论切萝卜一样,要知道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来说,这很有可能就关系了她一生的命运啊。
他如此三言两语的就下了决定,其实这和要了她的命并没有什么两样啊!
我只觉得胸口闷闷的,下一秒已经鬼使神差的冒出了一句,“可她终究也是为了你在争风吃醋。”
等意识到自己说出口的话时,我吓了一跳,连忙捂着嘴退开了一步,心里直骂自己蠢,为何要开口替一个不相干的人说话?
虽然我并没有为花棠儿求情的打算,但若是公孙子都就此误会了我质疑他的决断的话,那我未完成的事情还如何开口求他?
“呵呵,”公孙子都只是低笑,脸上扬起几许捉摸不定的神情,“你可知今日打你的和最先诋毁你的人,就是花棠儿?”
我稍愣了片刻,倒是没有觉得多意外,毕竟无论那个人是谁对我来说都一样,都只是陌生人而已,并没有差别。
公孙子都见我不说话,勾起了唇角转身朝身后的官兵,冷声道,“怎么?都在看热闹?还不去准备车辇!”
待那几个官兵诚惶诚恐的退下了以后。
“我上一次就说过吧?”
他蓦地出声,惹得我像个丈二的傻和尚般,并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什么?”
“我上一次就和你说过我的名字叫公孙子都吧?”公孙子都回眸,如玉美貌的脸庞上掀起一阵灿烂的笑意,又从袖袋里摸出一只香囊摆到我面前。
“这是...”我无比错愕的望着那白皙修长的大手里安静躺着的一只金色香囊。
这不就是我上次随手送给他的那只吗?原来他还记得我!
可是为什么他竟随身带着这香囊?
我斜睨公孙子都一眼。
这才发现他此刻正目光熠熠的看着我,“你还没有告诉过我,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我怔了怔,随即信口道,“苏丹。”
“苏丹?”公孙子都长眉一挑,又念了我这胡诌的名字,似细酌了好几番,眼波内才溢出丝丝涟漪,唇畔泛起动人的笑,“我喜欢你的名字。”
“啊?”
我呆呆的看着头顶那张脸,恍然又觉得这一幕似乎似曾相识一般。
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了在初识他的那个风雪弥漫的夜,他极具魅惑的嗓音也是如这般落在我的耳边...
“我喜欢你这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