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云…
云雾缭绕中,渐渐清晰的是赢长乐那张染血的触目惊心的脸庞...
“父皇?”我的脑袋里轰然,有什么东西在心头瞬间坍塌了一般,使得我身形不稳。
只得呆呆的看着眼前渐渐倒下去的单薄身影,慌乱到竟一时没了反应。
赢长乐则滞了片刻,才跌跌爬爬的朝父皇而去,毫无血色的面上已满是悔恨。
“父皇...父皇!”她轻轻晃了晃父皇的手臂,一双总是被倔强和愤怒掩盖的眼眸中终于泪水涟涟,“父皇,你为何要救我?长乐害得钟离亡国你不是恨毒了长乐了吗?如今又为何…”
“长乐…素儿…”父皇气息奄奄,朝我吃力的扬了扬手示意让我去他身边。
可我仍然沉浸在刚刚他倒下的瞬间,完全不能接受眼前的这一幕。
公孙子都见状,颦眉稍拍了拍我的肩膀,适才使我猛地回过神疾步上前,握住了那只吃力扬起的手。
“父皇!”我的鼻尖酸的厉害,温热的泪珠亦不自觉顺着脸颊滑进了颈窝。
“你们…”父皇消瘦到不成样子的脸上勉强扯出一丝笑意,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双眼此刻却满是困乏。
他缓缓将我的手叠在了赢长乐的手背上,气若游丝道,“长乐...素儿,我的女儿们啊...待为父走后...你们姐妹二人必要同心…必要同心啊…”
我自是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只不过低眼瞧着父皇重重按在我手背上骨节分明的手时,我的心还是忍不住的剧痛。
而赢长乐此时倒是十分听话的点头,反手握住了我的手,哽咽朝父皇道,“父皇你放心,长乐知错了,以后长乐必会护着六皇妹,不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
“那就好!”父皇费力的笑了笑十分欣慰的样子,片刻眸子里的光芒又渐渐变得迷离,“唉...说起来,这都是我的错啊,毕竟长乐你与调皮捣蛋的素儿不同,自小你便乖巧懂事,又不太愿意与众多的兄弟姐妹亲近,加上你母妃不允许你与其他人多走动,所以那个时候我还以为是你性格内敛,你母妃身在深宫里为了保护你,这才将你关在宫门里不想让你成为众矢之的的,我虽不是很赞同但亦不能多言,只好顺着你母妃的心意,哪成想她这一关就将你关了整整十几年,我们父女也因此少了十几年彼此了解的时间,这才使你积怨颇深,全都是我的错啊。”
赢长乐稍愣,随即眼中满是动容的泣不成声,“父皇,你别说了,都是我不好,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说罢,她就要将父皇扶起。
父皇却摇摇头,“不...我身为一代君主却使国家在我的手里灭亡,这是我的命亦是我的劫数,如今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就让我说完吧。”
“父皇...”
“我自知我不是个好君主,更不是个好父亲,”父皇喃喃的说着,声音愈变愈细,就连目中的光芒也一点点的褪去了。
我深知此前的情形,于是惊恐的摇了摇父皇的手臂,“父皇,别睡。素儿还有很多很多话要与你说呢!父皇!”
可无论我怎么呼唤,父皇都像是听不到了一般,只顾着自言自语,“都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我是罪人,是该千刀万剐的罪人,若不是我你们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境地,也不至于成了他人口中的亡国奴!”
亡国奴...
我的脑海里蓦地想起父皇手臂上的烙痕,看来亡国奴的字样不仅是烙在了父皇的手臂上,更是已经深深刻在了父皇的心头了,而这一切...
都是因为她!
我愤恨的盯着赢长乐,致使她羞愧到目光闪躲以后,才突然感到肩上一沉。
“好好和你父皇说说话吧,他的时间不多了。”公孙子都拧着眉蹲下身,将放在我肩上的大手缓缓移至我的后背,似安慰般轻轻拍打着。
而此时,父皇却犯起了糊涂,一把捉住了公孙子都的手,神色变得有些激动道,“临浠太子,素儿自小丧母,我走了以后请你一定好好待她。”
“父皇!”我惊愕的瞪大了眼,将父皇的手从公孙子都的手上取下,又心痛道,“父皇,你认错人了,他不是殷临浠。”
却不料,父皇突然像个孩子般耍起了赖,“是,他就是!我说是,他就是!”
“好好...”我自然知晓父皇这是命不久矣了,只得一面忍着悲痛顺从他,一面复杂的瞧向公孙子都,心里正盘算着怎么开口让他假扮殷临浠。
哪知他却不等我开口,就主动握住了父皇的手,“请老国君放心,我一定好好待她,这辈子定至死不移。”
“那就好!”父皇似安心般,眼中浮起几行浊泪。
然后在我尚未有任何准备的时候,父皇又忽然猛地倒抽了几口,双眼冲天瞪着如铜铃般。
“父皇!”
“父皇!”
此刻令人绝望的是,我眼睁睁的瞧着父皇眸中的光在一点点涣散,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是痛恨着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拦住他,痛恨赢长乐这个背弃了自己姓氏的女人!
全都是因为她!要不是她的话...
我的目中有毫不掩饰的恨意,父皇却在这时轻轻拉住了我的手。
“素...素儿。”
眼中有什么悄然滑落,打在父皇的手背上。
“父皇!你别...你别去,不要离开素儿。”
“傻孩子!”父皇慈爱的瞧着我,较先前他的气息似乎要顺了许多,甚至连气色都反常的红润了起来。
我很明白这是大限将至的预兆,于是将目光别开。
公孙子都倒很明白我这是不忍心看向父皇,遂提醒一般开了口,“老国君可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心愿...”父皇低喃一声,握住我的手拍了拍,“倒是有,素儿...钟离皇城被占时,你皇祖母和麟儿由海宁王和映桐护着从地道里逃了出去,若是可以的话,为父希望你找到皇祖母,也代你这没出息的父皇尽尽孝道。”
我微怔了片刻,为了不让他担心又抹抹涨的酸痛的眼睛,咬牙恨声道,“你放心,我定手刃了仇人为你报仇,然后找到皇祖母和麟儿!”
“傻孩子。”父皇无比安心的笑了,又转头望天,微不可闻的叹了句,“真好啊。”
只是在众多人的眼里,父皇那一笑...嘴角再也能收敛回去。
“父皇!”我难以置信的瞧着父皇那已然定格在某处的视线,悲痛控制不住的袭上了心头。
赢长乐亦泣不成声,可惜在我的眼中她早就已经是惺惺作态的样子了。
“都是你这个女人!都是你害死父皇的...”我松开父皇的手,起身往后退了两步,大脑甚至一片空白。
只知道心中似有无数火苗,熊熊炙烤着我的心脏仿若要将我生吞活剥了般的痛。
“我杀了你!”这一声歇斯底里的吼完,我便不顾一切的从公孙子都的手里夺过长剑。
在赢长乐还来不及反应的空隙,手里便猛地一送,剑身刺入了赢长乐的胸口。
却未能入她胸口几寸,公孙子都就从我的身后抱住了我。
“苏丹,理智一些,你忘了你父皇刚刚说的话了吗?”
“放开我!”
我大喝一声,然后不管不顾的将剑从赢长乐的胸口抽出,双目狠狠的瞪着赢长乐那张被悔恨填满的脸。
“你放开我,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那些楚国人!”
殊不知那时旁人眼里的我,早已像是个疯子般,举着手里的剑胡乱挥舞着。
竟不惜伤了公孙子都,换取自由。
“苏丹!”被我伤了手腕的公孙子都在我身后痛心疾首的大呼。
而我却充耳不闻,只有凛冽的杀意充满了我每一根神经。
没错,杀他们...都是他们害的,父皇的死,钟离的亡,这一笔笔血淋淋的债,唯有如此才能讨回来。
...
但令我始料未及的是,我的剑甚至还没能来到赢长乐的面前,那女人的身姿便迅速的融入了一团云雾之中。
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场景怎么好像似曾相识一般?
“苏丹...苏丹...”
适时我的耳畔遽然飘起几道急切的嗓音,才使得我的眼前一明。
“你终于醒了。”
此时房内烛火微跳,映衬着身边公孙子都眉间挑起的一抹迷人笑意,而他未束的墨发柔柔披散在身后,令他低眉瞧我时,正好打在了我的脸上。
他的胸前有些低的衣物更是让我眼角不由自主的一颤,原因竟是因为我不小心瞥见了一缕春色。
不过此时面对如此血脉偾张的画面,我并没有心情激动,只是拧眉瞧着屋顶。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了?”难道那些都只是梦?
公孙子都未回我话,只是抬手探了探我的额头。
半晌,才稍放下心道,“你高烧不退,昏昏沉沉的这都已经是第四天了。”
那这么一说,之前真的是梦?
我抱着侥幸的心理侧眸,却赫然看到了公孙子都藏在袖里的手腕上正缠了厚厚的白纱。
所以说,梦里那些都是真的?
我弹坐起身,紧张的捉住了公孙子都的手臂,“公孙,我父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