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的意思我明白，他自己还未成年时，身边早有德妃亲赐的两个格格跟着。依他的世界观，皇家子弟，屋里养几个女人不足挂齿，只要不是结发妻。

　　康儿却以为自己是平凡人家的孩子，惘然道：“为何？”

　　十四道：“她不配。”

　　康儿稍愣，扬眉大笑，道：“婉儿虽为汉人，但咱们大清早已允许满汉通婚，她家祖上亦有人官至通政使司。我虽为旗人，但家中世代经商，除了略有积蓄，并无多少权贵。若要较真，只怕还不如她们家呢。阿玛所谓的‘不配’，又从何说起？”顿了顿，又道：“额娘常教导我，人与人之间并无区别，更无谓满汉之分，教我不要仗势欺人，更不许苛刻下人，我一直谨记于心。婉儿即便不能与我成婚，亦是我青梅竹马的挚友，是与我同样的人，我敬她怜她，阿玛怎可说她不配？若阿玛真是这样想，倒是我配不上她了。”

　　他说话一套接着一套，精神之开明，思绪之清晰，令我震惊。

　　十四完全听不懂康儿的话，更无法了解什么叫‘是与我同样的人’。在他眼里，世间就是等级分明的，君是君，臣是臣。他是皇子，是王公贵族，是爱新觉罗氏的后人，整个大清国的人都是他家奴才。他手中拳头重重锤在炕桌，怒道：“我说不配就不配，你还有理了？今儿把话说明了，不管你娶不娶陈婉儿，总之，我绝不允许你娶个汉女做嫡福晋！”

　　康儿也气道：“我想要娶谁就娶谁，才不管是满是汉...”

　　十四随手往桌上一扫，咣当啪啦，花瓶熏炉茶盏碎了满地，指着康儿道：“你...想造反是不是？”眼看着两父子要动手，我忙喝道：“都给我住嘴！”

　　玟秋不敢让丫头进屋清扫，挺着肚子跪在地上拾掇。

　　在任何人面前，我都要维护十四颜面，哪怕他的观点我不同意。所以我只能训斥康儿，道：“不管是陈婉儿还是李婉儿还是你的青梅竹马，在你未成年前，别想娶媳妇进门！八岁男童要讨媳妇，说出去成什么样子，也不知矂！”

　　康儿无言反驳，望着灯架上闪烁的火光，眼圈儿微红道：“是。”

　　见他委屈，我又舍不得拂他的意，遂道：“咱们府上奴婢们的裙衫是在陈婉儿家的绣庄里做的，管事之人应与她母亲熟识，明儿我让人去打听打听。若能帮的就帮，若不能帮的，她自家父母都不心疼，咱们外人有什么法子？”

　　康儿听闻喜上眉梢，道：“谢额娘。”我微微颔首，道：“好了，天色晚了，你回屋洗漱去吧。”康儿听命，请了安退下。

　　净脸洗漱换了寝衣，我吹了灯，依着十四睡下。中年小老头打完仗后人变得固执了，阴郁了，与康儿闹脾气现在还没消，板着脸双手抱怀朝里侧卧。

　　我环住他的腰，身子紧紧贴在他的后背，道：“天气真冷。”见十四不答话，我又道：“康儿生在清河镇，养在清河镇，他的心里没有皇权，没有斗争，没有满汉。他待人和善，又讲义气，这些都和你一样。咱们当初生他时，不就想让他平平凡凡长大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