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足于两点:第一,卡吉士实际上不瞎;第二,上星期五晚间书房里只内只有两个人。这第二点,已被诺克斯先生和布莱特小姐吹掉了;这第一点呢,我有充分的理由深信,再过一会儿将由我自己来吹掉它。换句话说,倘若我们能够证实卡吉士那天晚上是真瞎,那么,我们就不再有任何理由怀疑卡吉士杀害了格林肖。事实上,我们不妨排除卡吉士这一嫌疑犯了;只有一个人会需要制造假线索,那个人就是凶手;假线索是卡吉士象个凶手的样子。因此,卡吉士至少是与杀害格林肖无关的。
“现在,根据诺克斯先生的叙述,格林肖被谋杀显然是与那失窃的利奥纳多作品有关连的——这跟我原先的推论并不十分悬殊,”埃勒里接着说道,“有一件事可以证明谋杀动机与偷画有关:当格林肖在棺材里被发现的时候,那张诺克斯先生所说的卡吉士开给他的期票,并不在他的皮夹里和衣服里——显然是凶手在勒死格林肖的时候拿走了。凶手原打算拿了这张期票去敲卡吉士的竹杠的,请记住,格林肖是在卡吉士去世之前被杀害的。
“然而,卡吉士突然死亡,凶手拿到的这张期票实际上就成了一张废纸;因为,卡吉士本人一死,再用这张期票去提取现钱的话,难免招人起疑,必然引起一番调查,凶手可就危险啦。凶手从格林肖身上扒去期票的当时,他只知道卡吉士还活着。从某种意义上说,卡吉士之死你,诺克斯先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除了一个人——但我们仅凭逻辑就能把他排除掉:你告诉了你的专家——这位专家昨天为你鉴定了这幅画,宣称此画并非利奥纳多·达·芬奇的亲笔:然而你只是昨晚才告诉他——他是来不及伪造线索的!伪造线索是在昨晚之前,因为我是昨天上午发现的。这就排除了你的专家,他是你诺克斯先生亲口告知此画在你手上的唯一的一个人……这个分析似乎毫无必要;你的这位专家其实也并未牵进此案;他当然没有理由会是本案的罪犯;然而我力求面面俱到,要使自己的立论无瑕可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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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忧郁地望着墙壁:“还剩下谁呢?只剩格林肖了,他已死了。但是——根据你所引述格林肖那天晚上在卡吉士家亲口讲的话,诺克斯先生,格林肖自称只告诉过一个人——‘那是世界上’唯一的另外一个人,我相信你如实转述了格林肖的原话,他把偷画的事告诉了此人。这个唯一的人,根据他自己的说法,就是他的同党。由此可见,那个唯一的人,是仅有的外人,充分了解盗窃古画以及古画落到你手的种种详情,于是一方面可以制造出三个茶杯都已使用过的假象,另一方面又不用担心你会站出来说话!”
“对呀,对呀。”诺克斯喃喃自语。
“从而可以得出什么结论呢?”埃勒里的声调依然是不紧不慢、不喜不忧,“格林肖的同党是唯一能够制造假线索的人,而那凶手又是唯一有必要去制造假线索的人——因此,格林肖的同党一定就是凶手。同时,根据格林肖自己的说法,格林肖的同党就是那个在他送命前夕跟着他一起到比乃第旅馆房间里去的人——而这个人,我们不妨认为,上星期五夜里,在你跟格林肖从卡吉士家出来之后,格林肖是碰到过他的,他碰头之后就可能全部知道了那些提交新遗嘱呀、期票呀,以及你们在卡吉士家作客期间所发生的种种情况。”
“当然喽,”警官沉思地说,“是有所进展,然而到目前为止我们仍旧无从着手啊。上星期四夜里跟格林肖在一起的那个人,根本不知是何许样人。我们对他,一点材料也没掌握呀,孩子。”
“这话对的。不过我们至少澄清了几个问题。我们有了奔头。”埃勒里掐灭了香烟,懒洋洋地望着大家,“还有一个问题是很有意思的,我一直存心避免谈到它。那就是——凶手失算了:诺克斯先生并没有封住了嘴。现在我倒要问问看,诺克斯先生,你怎么会不保持沉默的呢?”
“我早告诉过你们了,”银行家说道,“我买进的利奥纳多,根本不是利奥纳多的真迹。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价值。”
“说得很明确。诺克斯先生讲,原因是他发觉此画实际上并不值钱——再讲得粗野一些吧,那就是,他‘豁出去’了,索性把详情细节和盘托出。然而他只对我们在座这几个人讲!换句话说,凶手,格林肖那个同党,仍旧以为我们丝毫不知道画的事,仍旧认为我们既然抓住了他所制造的假线索,那么我们必然会断定卡吉士是凶手。那么,好吧——我们在这一点上迁就他,在另一点上牵制他。我们不能公开宣称卡吉士是凶手——我们明知他不是。然而我们要引凶手上钩,放出长线,看他下一步怎么走,不妨布置某种圈套,迫使他继续——怎样讲才好呢?——继续有所作为。所以,我们先放出空气把卡吉士当作凶手,并把布莱特小姐的证词抛给大家,让卡吉士是凶手的说法不攻自破;而在此期间,我们绝口不提诺克斯先生来讲的种种情况——一个字也不能走漏出去。这样,凶手就会认为诺克斯先生保持沉默了,并且继续寄望于他的沉默,同时他做梦也想不到这幅画并不是价值百万美金的利奥纳多的真迹。”
“他会不敢抛头露面了,”检察官喃喃地说道,“他会晓得我们仍在缉拿凶手。好主意呀,埃勒里。”
“我们暴露出已经根据布莱特小姐的新证词而推翻了卡吉士是凶手的说法。”埃勒里接着说道,“这并不会惊走咱们猎捕的对象。凶手对此是无可奈何的,因为,他毕竟一开始就冒着点风险,说不定有人会看出茶杯在外观上有所变动的。万一真的有人看出了这个变动,对凶手讲来当然是不幸的,但也未必一定就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切奈的失踪是怎么回事呢?”佩珀问。
埃勒里叹了口气:“当然喽,我的大胆假设,认为格林肖尸体是阿仑·切奈埋掉的,这完全以凶手是他舅舅卡吉士作为前提的。如今,我们根据新的事实,不难确定:埋葬格林肖的和杀害格林肖的,乃是同一个人。仅凭现有的材料,我们无论如何也找不出切奈失踪的原因来。对此还需拭目以待。”
机关内部通话器响了,警官起身去答话:“让他进来吧。叫另外那个人在外面等着。”他转身朝着埃勒里,“嗨嗨,孩子。你要的人来了,”他说道,“韦格施带他来的。”
埃勒里点点头。有人把门推开,放进了高大而蹒跚的狄米特里欧·卡吉士,他穿得倒相当挺刮,整整齐齐,但嘴角边挂着迷茫恍惚的狞笑,令人生厌,看来是分外的痴呆。大家也看见男仆韦格施心神不安地坐在警官的接待室里,圆顶礼帽紧抱在胸前。外间的门开启了,那位希腊语翻译员,油头粉面的屈加拉,匆匆走了进来。
“屈加拉!进来吧!”埃勒里嚷道,接着又转脸望着呆米那骨瘦如柴的手指间捏着的小包。屈加拉三步并作两步走,脸上带着询问的神色。有人从接待室把办公室的门拉上了。
“屈加拉,”埃勒里说,“你问问这白痴,吩咐他带来的东西他有没有带来?”
屈加拉一进来,呆米就满面春风了。屈加拉对这痴笑着的呆子,叽哩咕噜讲了几句。
呆米使劲点点头,举起了那个小包。
“很好。”埃勒里语气和缓,但两眼逼视,“再问问他,屈加拉,吩咐他带的是什么?”
简单地交换了几个生硬的字眼之后,屈加拉说道:“他讲,关照他带来一条绿领带,从他堂兄乔治的衣橱里拿来一条绿领带。”
“好极啦。叫他把那条绿领带拿出来吧。”
屈加拉向呆米厉声讲了些什么,呆米又点了点头,就笨手笨脚地去解开他那小包上的绳子。解了好久好久——在此期间,一双双眼睛全都紧盯住那十只哆哆嗦嗦的手指,鸦雀无声。最后,他总算胜利地征服了一个难解的扣子,于是又小心翼翼地把绳子绕成一团,放进了自己的口袋,然后才打开包裹。扯掉了包装纸——呆米拎起了一根红领带……
一阵喧哗,两位检察官激动得大声惊呼,警官用温和的语气骂娘,埃勒里叫他们平静下来。呆米带着痴头怪脑的傻笑望着大家,无声之中含有等待夸奖之意。埃勒里转身拉开了他父亲办公桌的上层抽屉,翻了一阵子。他终于站了起来,拿着一本记录册——绿色的册子。
“屈加拉,”埃勒里郑重地说,“问问他,这个册子是什么颜色。”
屈加拉遵命照办。呆米用希腊语回答得十分肯定——“他说,”翻译员用惊奇的口吻报告,“他说册子是红色的。”
“好得很。谢谢你,屈加拉。把他带出去吧。并且告诉等在接待室的那个人,他们可以回家了。”
屈加拉抓住这个白痴的胳膊,领他离开了办公室;他们走出后,埃勒里把门关上。
“我认为,”他说,“这表明了我在过分自信的逻辑推理中,是怎么会失之毫厘、差以千里的。我万万估计不到,竟有这样的可能性:呆米——是色盲!”
大家点点头。“你们瞧,”他接着说道,“我当时是这样推算的:如果没有人告诉卡吉士他所系领带是红色的,又如果呆米是按照程序表给他准备衣着的,那么,卡吉士之所以知道领带的颜色,必定是由于他能看见了。我却没有考虑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程序表本身也可能是不对头的。按照程序表,呆米在上星期六早晨应该递给卡吉士绿领带。但我们现在知道,对呆米来讲,‘绿色’这个字眼就等于红色——原来他是个色盲。换句话说,呆米患有一般常见的部分色盲症,他一直把红色当绿色,把绿色当红色;卡吉士知道呆米这个毛病,在拟订程序表的时候,凡是涉及到这两种颜色的,他就作出相应的安排。
“他如打算要一条红领带,他必须吩咐呆米去拿条‘绿’的来。程序表就是根据这种情况制定的。总而言之——那天上午,尽管卡吉士所系领带颜色不相符合,然而他并不需要别人讲给他听,也不必自己能亲眼看见,他还知道自己系的是红领带。他并没有‘换’领带——当呆米九点钟离家的时候,他就系着红领带。”
“那么,”佩珀说,“这就意味着,呆米、史洛安和布莱特小姐讲的都是实话啦。总算搞清了这么一回事。”
“一点不错。我们还必须研究一下早就应该研究的问题,那个诡计多端的凶手,究竟认为卡吉士是真瞎子呢,还是也象我一样的就事论事、自以为是地吃准卡吉士并不瞎呢。现在来猜测,是猜不出什么名堂的;比较可能的是后一种情况;他也许并不知道呆米是色盲;说不定他当时相信,到现在也仍然相信,卡吉士临死之前是能够看见的。不管怎样吧,我们目前对这个问题是无法摸透的。”埃勒里又转身朝着他的父亲,“有没有人记录着从星期二到星期五卡吉士家一切来客的名单?”
辛普森回答:“赫塞记录的。我派了人在那儿。佩珀,名单呢?”
佩珀拿出一张打字机打出的纸。埃勒里迅速地浏览了一遍:“看来他记录得很齐全。”
名单上包括奎因父子在掘墓开棺前一天,也就是星期四,曾经看过的那份记录来客的名单,又加上了从那以后一直到掘墓开棺结束的现场调本会为止的全部来客姓名。列在这份补充名单上的,有卡吉士家一切成员以及下列这些人:纳奇欧·苏伊查、迈尔士·伍卓夫、詹姆士·诺克斯、邓肯·富乐司德医生、亨尼威尔、艾达牧师、苏珊·莫思太太;还有死者的一些老主顾,除了已见于上次名单中的罗伯特·派特利和杜克太太之外——有一位吕班·戈德伯,一位蒂莫茜·华克尔太太,一位罗伯特·埃登。卡吉士收藏品总库的几名雇员也到这个住所来过了:西门·勃鲁肯、冉妮·玻姆、巴格·英索耳。名单最后的几个名字是一些颇有声望的报馆记者。
埃勒里把这张纸还给佩珀:“纽约市简直是倾城出动啦,几乎人人都曾到此一游啊……诺克斯先生,你能保证对于利奥纳多以及对你买进了它的整个情况守口如瓶吗?”
“点水不漏。”诺克斯说。
“你还得保持警惕,先生——一旦出现什么新的情况,你能立,使卡吉士的合法继承人交了啊,卡吉士显然要被当作未立遗嘱而死亡。希望新遗嘱可别在什么地方冒出来——伍卓夫说那会使事情更为复杂了。如果新遗嘱找不到的话,作为近亲的史洛安太太同意由我担任产业管理人。”
“遗嘱丢了,就让它见鬼去吧,”辛普森不耐烦地说道,“反正我总认为,我们有足够的理由,宣告这个出于要挟的契约是无效的。这遗嘱说不定根本不作数的,鸡飞狗跳了一阵,无非是空忙。格林肖可有什么亲属啊?”
诺克斯哼哼哈哈地挥了挥手,走了。辛普森和佩珀都站了起来,两人面对面地互看了一眼。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检察官,”佩珀和颜悦色地说道,“你是在想,诺克斯讲他买进的那幅画并非利奥纳多真迹——只不过是编出来的,是吗?”
“是呀,你倒一猜就中。”辛普森承认。
“我也不信那一套,”警官插口了,“管他是不是个大人物,他可是在玩火啊。”
“很可能是这样,”埃勒里表示同感,“尽管在我看来这情况并不特别重要。然而此公确是个出名的嗜痂成癖的收藏家,他显然打算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也要保住这幅画。”
“嗨,”老头子叹着气说道,“真是一团乱头发啊。”辛普森和佩珀向埃勒里点点头,就离开了办公室。警官跟着他们一起出去,去主持一个警察总医院部的记者招待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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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埃勒里独自一人——小伙子闲着没事,脑子里可闹腾开了。他一枝紧接着一枝地抽烟,不断地回忆起一些使自己气馁的情景。当警官独自回到这里的时候,埃勒里正紧锁双眉,出神地望着自己的鞋子。
“泄漏了天机,”老头子一面在椅子里坐下,一面用低沉的声调这样说道,“我对那些小伙子们透露了原来把卡吉士当作凶手,接着又把琼·布莱特的证词摊给他们,整个儿推翻了前一说法。要不了几个小时,这个消息就会传遍全市,于是咱们这位凶手朋友,就该够他忙的了。”
他抓起通话器喊了几句,过了一会儿,他的秘书匆匆进来。警官口述了一份标明“机密”的电报,致伦敦维多利亚博物馆馆长。然后秘书就走了。
“好吧,咱们等着瞧吧,”老头子很有见识地说道,一面把手伸进了鼻烟壶,“要把这幅画的情况搞搞清楚。我刚才在外面跟辛普森商量过。咱们可不能对诺克斯的话照单全收啊……”他用揶揄的目光端详着闷声不响的儿子,“哎,埃勒里,别这副腔调。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呢。你那套卡吉士是凶手的说法吹掉了,又算得了什么呢?丢在脑后吧。”
埃勒里慢吞吞抬起头:“丢在脑后吗?丢不了哇,爸爸。”他攥起了拳头,茫茫并不是——”警官在自己办公桌的上层抽屉里摸索着——“并不是因为你害怕呆下去,对吧?”他从抽屉里伸出手来,挥舞着维利巡官在琼·布莱特卧室中搜出来的那张字迹潦草的纸条。
阿仑顿时面如土色,眼望着那张纸条,如临大敌:“怎么会到你们手里的!”他低声说道。
“你着急了吧,是吗?既然你要知道,那么,咱们是在布莱特小姐床垫下面查到的!”
“她——她没把它烧掉吗……?”
“她没烧掉。别再演戏啦,孩子。你打算自己读出来呢,还是要咱们施加一点压力呢?”
阿仑不停地眨眼:“发生了什么事?”
警官转身朝着大家:“他反倒要我们谈,这个小捣蛋!”
“布莱特小姐……她——好吗?”
“她眼下很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阿仑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们没有——?”
他摇摇头,又坐了下去,疲乏地用手捂住眼睛。
“老奎因。”辛普森扬了扬头。警官向这小伙子的蓬松乱发投去奇特的眼色,然后走到角落里,跟检察官凑在一起,“如果他不肯实说,”辛普森压低着嗓子说道,“我们确实是奈何他不得。咱们固然可以给他依法套上个罪名,但我认为那对咱们不会有什么好处的。咱们毕竟没有从他身上挖出什么来呀。”
“这话对。但是,在放过这小子之前,有一件事我非搞个水落石出不可。”老头子走到门口,“托马斯!”
维利巡官象巨人似的跨进了门槛:“现在就要他来吗?”
“对,带他进来。”
维利冲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带着那瘦长身材的拜厄,比乃第旅馆的夜班办事员。阿仑·切奈非常文静地坐着,用僵持不动的外形来掩盖忐忑不安的内心;他目光投缶拜厄,就好象急于要扑住某种可以捉摸的物件一样。
警官用大拇指朝他的对象点了点头:“拜厄,你倒认认看,这人也是上个星期四夜里亚尔培·格林肖的一个来客吗?”
拜厄对这小伙子的僵硬身形,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一番。阿仑跟他对望着,抱着一种茫然不明底细的反感。于是拜厄使劲摇摇头:“不是的,先生。他不是那些来客之一。我从来也没见到过这位绅士。”
警官大失所望地咕噜了一声;阿仑虽然不知就里,但他意识到是没有搞出什么名堂来,所以如释重负地朝后一靠。
“那行啦,拜厄。到外边去等着吧。”拜厄赶紧退出,维利巡官往门上一靠。
“怎么,切奈,仍旧不肯把你这次小小的逃亡交代一下吗?”
阿仑舔舔嘴唇:“我要见自己的律师。”
警官举起双手:“天哪,这种话我已经听过多少次啦!那么,切奈,你的律师是谁呢?”
“唔——是迈尔士·伍卓夫。”
“他是你全家老小的代理人吗?”警官厌恶地说道,“嗨,没那必要吧。”警官扑通一下坐到椅子里,向鼻烟壶求教,“我们打算放你走,小伙子,”他一面说,一面用那相随多年的褐色鼻烟壶做手势,似乎很不情愿把到手的囚犯放掉。阿仑好象中了魔法似的,登时一轻松,“你可以回家了。可是,”老头子朝前倾着身子,“我得把话说在前头。要是再来一次你星期六所干的这套恶作剧的话,小伙子啊,我非亲手把你送进监牢不可。明白了吗?”
“明白了。”阿仑喃喃说。
“还有,”警官接着说道,“我毫不含糊地告诉你,你是受到监视的。一举一动都受监视。所以,你再要逃,可没你的好处,因为你只要一出卡吉士家的大门,随时随地都有人在屁股后面盯着。哈斯壮!”——这位探警蹦了起来——“你送切奈先生回家吧,就跟他一起在卡吉士家呆着。不必找他麻烦。但是每次他一离开那地方,你就跟他形影不离。”
“我明白了。来吧,切奈先生。”哈斯壮狞笑着,抓住小伙子的胳膊。阿仑敏捷?看样子,你也想要讲些什么?”
确是这样。维利巡官一会儿面向这人,一会儿面朝那人,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因为插不上口。现在他大喘了一口气,说道:“我让这两个人等在外面呢!”
“就是在巴尼·席克的私酒店里跟格林肖吵架的那个婆娘,还有她的丈夫。”
“什么!”警官呼拉一下立得笔直,“好消息呀,托马斯。你怎么找到她的呢?”
“从格林肖的档案中找出线索,”维利用低沉的声调说道,“她名叫莉莉·摩里逊——原先跟着格林肖鬼混。格林肖坐牢后,她就嫁了人。”
“去把巴尼·席克找来。”
“也让他在外面等着呢。”
“你真行,全带进来吧。”
维利咯登咯登走了出去,警官在转椅里一坐,朝后一靠,满怀着希望。一会儿的功夫,巡官回来了,带着那位红光满面的私酒店老板,警官示意此人莫作声,维利立刻又从另一扇门走了出去。维利很快又带进了一男一女。
这一男一女迟迟疑疑地走进来。这女的,货真价实是个北欧神话中的迷人妖精——高头大马,金黄秀发,彪悍泼辣。男的刚好跟她匹配——花白头发,身材魁梧,四十来岁,鼻子象爱尔兰人,乌黑眼珠射出凶光。
维利说:“这是杰绥密·奥德尔先生和太太,警官。”
警官指指椅子,他们僵僵地坐了下来。老头子开始翻动办公桌上的文件——纯粹是一种显示气派的机械动作。他们确也受到了影响,目光不再对这办公室东张西望了,集中注意老头子的骨瘦如柴的双手。
“唔,奥德尔太太,”警官开口了,“请别害怕;无非是例行手续罢了。你认识亚尔培·格林肖吗?”
彼此目光交接到了一起,她马上转望别处:“怎么——你是指那个被发现憋死在棺材里的人吗?”她问道。她那嗓音,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喉咙口卡着。埃勒里觉得自己的喉咙也痛起来了。
“是呀。你认识他吗?”
“我——不,我不认识。不过看报知道的。”
“我有数啦。”警官转身朝着坐在对墙、一动也不动的巴尼·席克,“巴尼,你认识这位太太吗?”
奥德尔夫妇顿时大惊失色,女的连气都喘不出来了。她丈夫伸出毛茸茸的手,搀拉着她的胳膊,她也竭尽全力来强作镇静。
“我当然认识的。”席克说。他脸上汗涔涔的。
“你最末一回是在哪儿看见她的?”
“在第四十五大街我的店里。个把礼拜以前——不到两个礼拜吧。是星期三的晚上。”
“是在什么情况之下?”
“唔?哦。跟那个翘辫子的家伙——格林肖。”
“奥德尔太太当时正跟那死人吵架吗?”
“嘿嘿。”席克嬉皮笑脸地说道,“只不过当时他还没死呢,警官——死了就不会吵啦。”
“别说无聊话了,巴尼。你认认清楚,跟格林肖在一起的,确是这个女人吗?”
警官转向奥德尔太太:“而你却说没见过亚尔培·格林肖,不认识他吗?”地站起身来,甩开探警的手,带着吵架的姿态抬起了肩膀,大踏步走出了办公室,哈斯壮紧跟在他身旁。
现在该提到埃勒里·奎因了,他面对这个情景,自始至终没有吭声。他一直在欣赏自己完美无缺的指甲,又对着亮处举起了夹鼻眼镜然望着它,“如果说这件事给了我什么教训的话,首先一条教训就是——从此以后,你一旦发现我违背了这个誓言,就马上毙了我:今后我对于自己可能参预尔跳了起来,脸涨成紫酱色:“跟他同居,是她吗?”他嗥叫起来,“哪个瘪三胆敢这样讲我的老婆,我要他的命!当心吃拳头,你这老牛皮!我要揍——”
他蓄了蓄势,两只大拳扬在半空。这时他的脑袋猛地朝后一仰,势猛得几乎把颈脊也折断了;原来是维利巡官用钢钳般的手指,抓住了此人的领子,把他脑袋扯成这副姿态的。
维利把奥德尔连摇两下,就象娃娃摇玩具似的。奥德尔张大了嘴,发现自己已被砰的摔在了椅子里。
“放得乖些,你这蠢人,”维利斯斯文文地说道,“你难道不懂你这是威胁官长吗?”他抓住奥德尔的领子,不松手;此人坐在那儿连气也透不过来。
“算啦,托马斯,我知道他一定会识相的,”警官若无其事地说道,“现在,奥德尔太太,刚才我正讲到——”
这女人目睹自己这位彪形大汉的丈夫被制服了,惊慌万状,咽了口唾沫:“我什么也不晓得。我听不懂你刚才讲些什么。我从来没有认得过一个叫格林肖的人。我从来没见过——”
“一叠连声的‘从来没有’,奥德尔太太。那么,为什么格林肖两个礼拜以前一出监牢就找上了你呢?”
“别理他!”那个巨人咕噜着说。
“我不。我不。”
警官把锐利的目光投向那个男的:“单凭你拒绝协助警察方面调查谋杀案,我就可以逮捕你,你明白吗?”
“走着瞧吧,你倒逮捕试试看,”奥德尔喃喃地说道,“我有来头的,我有门路。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我认识政府里的邬立文……”
“检察官先生。你听到了吧?他认识政府里那位邬立文。”警官叹息一声说道。
“此人暗示有办法开后门……奥德尔,你干什么勾当?”
“我不干勾当。”
“哦!你是正大光明过日子的。你从事什么行业呢?”
“我是自来水工程承包商。”
“原来你是靠这个来拉关系的……爱尔兰人,你住在哪儿?”
“布鲁克林区——佛莱勃希地段。”
“托马斯,这家伙有什么犯罪记录吗?”
维利巡官松开了奥德尔的领子:“他倒不曾作的任何案子,在没有把整个罪行的具体情况全部摸得一清二楚,对每一个细小环节全都了如指掌之前,就决不轻易下结论。”
警官对他很关切:“来吧。孩子——”
“我想想自己多蠢呀——我是个忘乎所以、自作聪明、十足道地的大傻瓜……”
“我认为你那个结论,尽管是错的,却十分言之成理啊。”警官为他辩护。
埃勒里没有回答。他一面揩拭夹鼻眼好运,在那份日渐衰败的产业中省下了五十个人吧,拜厄。”警官说。
拜厄的喉结大动而特动。他朝着那位满腹狐疑、满面怒容的杰绥密·奥德尔,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就是他!就是他!”他喊道。
“哈!”警官站了起来,“拜厄,他是第几个?”
拜厄愣了一下:“唏,”他自言自语,“好象记不清了——天哪,想起来啦!这位是倒数第二个,就在那位大胡子医生之前!”他口吻变得很有把握了,“他就是那个爱尔兰人——我讲给你们听过的那位大个子,警官。我现在记得了。”
“行啦,拜厄。你现在可以回家了。”
拜厄走了。奥德尔的硕大无朋的大巴落了下来;黑眼珠内露出绝望的神色。
“现在,怎么样,奥德尔?”
他象个摇摇欲坠的拳击手一样,摇着头:“什么怎么样?”
“刚才走出去的人,你以前见过吗?”
“知道他是谁吗?”
“他是夜班办事员,”警官愉快地说道,“是比乃第旅馆的。去过吗?”
“他说,他九月三十日星期四晚上十点到十点半之间,在他账台上,见到过你,”
“你到账台上去问,有没有个叫做亚尔培·格林肖的房客。”
“你从拜厄那儿打听到房间号码,就上楼去了。是14室,奥德尔。还记得吗?这个号码很容易记住的……怎么样?”
奥德尔站了起来:“你听着。我是个纳税人,是个本份良民。我不晓得你们这些家伙搞的什么鬼花样。这儿可不是俄国啊!”他大喊大叫,“我有我的权利!来,莉莉,咱们走——他们没资格把咱们圈在这儿!”
这女人听命站起。维利一步跨到奥德尔后面,看来两人似乎马上就要搏斗了;但是警官示意维利让开,两眼盯住奥德尔夫妇,他俩先是缓慢地,继而用敏捷得令人发笑的步伐,向门口走去,他俩夺门而出,走掉了。
“派人盯住他们。”奎因警官用最阴沉的声音说道。维利就跟在奥德尔夫妇后面出去了。
“我倒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犟头犟脑的证人呢,”辛普森自言自语,“这是从何说起呢?”
埃勒里喃喃说道:“你听见杰绥密·奥德尔先生的话吧,辛普森,听见吗?竟说什么苏俄不苏俄。还是那绝妙的老一套赤色宣传。好一个旧俄!咱们这批高贵的公民们要是离开这一套,可怎么了得哟?”
“事情可棘手了,我敢这样说,”佩珀开口了,“格林肖这家伙,必定跟一连串私蔽夹张的什么鬼名堂,纠缠在一块儿啦。”
警官无可奈何地摊开两手,大家都长时间地默不作声。
然而,正当佩珀和检察官站起来要走的时候,埃勒里轻松地说道:“德兰士【注】讲得好:‘无论遭际如何,吾人处之泰然。’”
在星期一傍晚之前,卡吉士案件始终原封不动,毫无进展,令人心焦。警官关心警官的事,是五花八门的事务;埃勒里也关心埃勒里的—万美金这笔巨款。
“但又产生了一个甚至更为重要的事实。”埃勒里住了口,朝办公室四周望望。通向警官办公室的六紧闭着;他走过去,拉开了门,张望了一下,再把门关上,重又回过来,“这事是如此重要,”他悻悻然解释说,“我甚至不愿让办事员听见。”
“请注意。我刚才讲过,这个唯一需要把罪名转嫁到死者卡吉士头上的人,当然就是凶手。因此,这个凶手必定具有两个特征:其一,凶手既然可以在茶杯上制造假线索,就必须是在葬礼之后,从布莱特小姐看见有两只干净杯子的星期二下午到我们发现有三只脏杯子的星期五这段时间里,能够进出卡吉士家;其二,脏茶杯的整个骗局,制造出只有两个人在座的假象,绝对地有赖于——注意这一点——绝对地有赖于诺克斯先生保持缄默,闭口不谈自己是第三个人这一事实,闭口不谈确有第三个人在座这一活生生的事实。
“我再对后面这一点加以引伸吧。我们现在知道,那天晚上有三个人在座。不管是谁后来对茶杯大做手脚制造只有两人在座的假象,这人显然知道确有三人在座,而且知道这三个是什么人。但是请想想看吧。他既要警察方面相信只有两个人在座;那就必须使这实际在座的三个人全都守口如瓶,否则的话就不成其为骗局了。现在,‘两人在座’假象的制造者,当他在星期二到星期五这段时间里故布疑阵的时候,能够确有把握不会开口的,三个人中占了两个——已遭杀害的格林肖以及自然身亡的卡吉士。只剩下第三个人,诺克斯先生,是个潜在的检举者,只要他一告发,‘两人在座’的骗局就完蛋了。可是,尽管诺克斯先生还活着,身轻体健,太平无�
�,而这个玩花招的人却依然搞他的骗局。换句话说,他认为确有把握诺克斯先生不会站出来说话的。这一点,清楚了吗?”
大家点头簸脑,字字进入耳鼓。诺克斯对着埃勒里的嘴唇,望出了神。
“但是,这个诡计多端的人,凭什么知道诺克斯先生不会站出来说话呢?”埃勒里滔滔不绝地接着说道。
“唯有当他晓得那件利奥纳多作品的前后经过,唯有当他知道诺克斯先生是在私卖私买的情况下占有这副画的。这样,也唯有这样,他才可以确有把握,诺克斯先生为了保护自身而绝不会透露出自己是上星期五夜里卡吉士家的第三个人。”
“高明啊,小伙子。”诺克斯说。
“只此一遭。”埃勒里毫无笑容,“在这一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