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小闲笑着抚了抚它圆溜溜的炉身。她也知道自己最近太忙,进来得少,难免冷落了这炉子。穷奇对她和长天忠心耿耿——咳,它只呆在神魔狱当中,无处可去,可不是忠诚无限么——最近狱中大小事务又交由它做,是需要好好安抚下。
穷奇正自雀跃,却不料头上轻飘飘传下来一句:
“对了,那只青铜盒子收好,回头我再和你算账。”
它一下蔫了:唉,原来女主人压根儿没忘掉这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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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出现在寝宫当中,弱萍见她面色虽然泛白,但黑气全无,耳垂还显出了微微的红润,这才松了口气,赶紧去交代后厨做些可口的温补之物。毛球围着她绕了一圈,仔细嗅了几下,似乎终于确定女主人安然无恙,于是重新凑过来,拿雪白的尾巴蹭她的腿。
宁小闲伤后疲惫,也没精神搭理它,去榻上闭目调息了好一会儿,才接到侍女禀报:涂护法求见。
涂尽回来了,宁小闲精神顿时一振。
涂尽站在屋外面向西窗,只说了简短的四个字:“幸不辱命。”这里头就是女主人的私密之所,他得站在外头避嫌,甚至连神念也不能外放。
宁小闲顿时长吁了一口气:“抓回来就好。中间可有走漏消息?”
涂尽迟疑了一下道:“阴九幽分身狡猾,滑若泥鳅,若非魂修有感应之法,恐怕这回还真被他逃走。不过他在奔逃过程中进了一套大宅。我也跟了进去,但他刻意惊动宅院中人,因此我只能将他收取之后就迅速遁出。”
宁小闲目光微闪:“这样说来,不排除他和宅子里的人接触过?”
“是!”涂尽道,“这是我办得不好,待事情平息后,我自请责罚。不过眼下,还要尽快先查清他是否和旁人接触过。”
“那宅子名称?”她知道这事不能全怪涂尽。这一回他面对的阴九幽分身空前强大,原是被分化出来控制黑龙的躯体所用,别说是他了,就是再加个宁小闲,原本也不会是人家的对手。只不过皇甫铭使出了破魔箭这样逆天的神器,那是连阴九幽本尊也扛不住的大杀器,这缕分身虽自他手底下逃走,却被打入濒死状态,一时来不及吞噬生魂愈补,这才让涂尽有了可乘之机。
“青阳居。”
这宅名听起来有两分耳熟呢。宁小闲稍一回想,面上即微微变色:“那是虬闰所住的庭院!”
涂尽沉声道:“我认得那是虬闰的庄子,本想四下寻找一番,但阴九幽分身获擒之前,竭力惊动了园子里的人。彼时似乎虬闰刚刚回府,我能感知到府里至少有十余人道行精深不下于是我,遂无法再搜下去,只得退出。”
宁小闲一番沉吟:“我若是阴九幽分身,潜入了这园中之后,又发现自己敌不过你、走投无路,会作何反应呢?”
涂尽不假思索:“不惜代价,在被擒之前将最重要的消息传出去。”
“那么园中必须有一人愿意助他,并且这人的地位不能太低。若是找个作仆役的低阶妖怪去说,人微言轻,根本于事无补。”
涂尽补充道:“最好这人对你还怀有极深的恶念,才能确保这消息顺利传递出去。”
这样的人,青阳居当中的确有一个。
他二人一顿,皆是异口同声:“余英男!”
余英男对她的仇恨,莫说是阴九幽分身了,就是个有眼睛的人都能感觉出来。而对于魂修来说,在偌大的青阳居当中,恶念和执念尤其强大的人本身就如一盏明灯,能指引他一路寻去。莫忘了当年在隐流军中,阴九幽分身寻到了狸猫来盗取巨灵神炮,也是因为感知到了他对隐流恨之入骨。
涂尽当时也想跟过去查看的,可惜他以麟兽肉身进入,与阴九幽分身一缕幽魂不同,躲藏不易。兼之余英男刚刚回府,有虬闰伴在身边,他也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宁小闲细长的手指轻敲案几:“这可如何是好?”
“我要尽快将阴九幽这个分身降伏、炼化,以获取他的记忆,才能明确消息到底有无走漏。只是他反抗得甚是激烈,恐怕要至少十个时辰才能拿到我们想要的讯息。”
“十个时辰么?太久了。”宁小闲喃喃道,“迟则生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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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英男陪着虬闰回府,月儿已上中天。
和中京内城许多大宅一样,青阳居也是锦绣山水、华屋美院,占地宽广。
她挥退了侍女,亲自给虬闰更衣的时候,不由得叹了口气——只要她在他身边,他的衣裳向来都由她整理,不再假手旁人。
虬闰捏了捏她柔滑的脸蛋笑道:“怎地今晚变作了叹气包,一声接一声?”
余英男咬唇道:“我哪儿敢?”他今晚在宴席上生气,她就有些发怵。
虬闰将她拥进怀里:“说罢,可是因为宁小闲?”
余英男呆怔许久,终于默默点头。
她恨宁小闲。但是直到今晚,她才明白,自己恨这个小妖女何止入骨?那是倾三江之水也洗不尽的仇恨。这几年来她飘泊东海,吃尽苦头,好不容易得了机缘救下虬闰,也不过是作了他的侍妾。可是宁小闲呢?今晚她在曲水流觞中镇定自若的模样、视姬元容如无物的模样,她催生出巨竹妖、搅乱了整个中京秩序的模样,那是何等光彩耀眼、何等万众瞩目?
如果!如果这妖女不曾夺走她的神剑,如果南明离火剑按照师叔预测的那样为她余英男所得,那么有神剑相助,这所有机缘、这一切荣耀,说不定都是她的。她又何须跪坐在虬闰身后,不得不以仰望的姿势才能见到此生最大的仇敌!
宁小闲有多风光,她就有多痛苦。每思及此,她就嫉妒得要发狂!
可是现在,她只能温温顺顺地呆在虬闰身边,可以任性却不能胡为——他不介意她有点儿小脾气,却不能容忍女人胡搅蛮缠。(未完待续)